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废墟之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出一个怪异的形状。
伯加行省的最高领导者，领府，弥德普，打量着着眼前这座废墟。
“这是二号军械库，领府阁下……呃，曾经是。”站立于侧的鲜血军团军官显得有些局促，他的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屈身。
弥德普的脸色阴沉，眉头拧在了一块儿。
“还请保持距离，这地方随时可能坍塌。”军官提醒道。
坍塌？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塌了。
弥德普摇了摇头，转身朝向军官：“石墙现在由谁接管？”
“是……朱暮维一等士官。”军官道，“他正在校场。”
两人在几名市政官员和一队鲜血军团士兵的簇拥下来到了校场。
想要顺利到达校场东边那个由支架和篷布临时搭建起来的指挥所并不容易，毕竟这一路上都是裂缝和碎石。
弥德普根本无法想象，那一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指挥所看上去相当寒碜，桌子和椅子被凌乱地摆放，烟卷也被丢得到处都是。
……“朱暮维士官，你只要告诉我夜西在哪里？”
众人刚刚来到指挥所的外围，便听到一个清丽的声音。
弥德普当然认得自家女儿的声音，顿时脸色一变。
他快步绕到篷布的一侧，就见弥可雅单手叉腰，神情严肃地盯着朱暮维。
至于朱暮维，作为石墙要塞当前的指挥官，经历那几乎算得上是惊天变故的一夜，如今他根本不在意这位领府千金会如何质问他。
“我再重新说一遍，我从未见到过那个沃夜西。”朱暮维回答。
“弥小姐，这里是石墙要塞的指挥所，这边还有许多重要工作得安排。没有急事的话，请回吧。”随后他抛出一个十分官方的说辞。
“可报纸上是怎么写的？你们，石墙说夜西是罪犯。”弥可雅眯起眼睛，“现在你告诉我说，你没见过你们通缉令上的罪犯？”
“您可能误会了，那是嫌疑人，并未定性为罪犯。”
“在嫌疑还没有确定的情况下放出这种消息，弄得众人皆知，这不合理吧。”弥可雅哼了一声。
“雅雅！”弥德普低低喝了一声，“在这里说什么胡话。我告诉过你不要掺和这边的事情，还不快点回家去。”
领府身后的几名官员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
“父亲，跟您来这石墙的一路上我已经忍很久了，我就想知道把夜西定为罪犯甚至发出通缉的原因是什么，证据在哪里？”
弥可雅说着，极力不让声音的那一丝颤抖显露出来。
当她知道石墙被毁的时候，是震惊的；但当她看到新闻，说石墙认为沃夜西是毁灭石墙要塞的嫌疑人的时候，她已经一片混乱了。
足足有一个礼拜至今，她都难以在夜晚入睡。
这次弥德普前来石墙要塞，她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来。
她已经让自己尽量显得理智了，但在面对石墙要塞的指挥者却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她仍然觉得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听话。”弥德普的双手搭在女儿的肩膀上，轻轻压了压，“可雅，事情已经发生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很清楚。”
弥可雅咬着嘴唇，凝视片刻远处那只剩下半边的楼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指挥所。
“哎。”弥德普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了。
沃家的幼子，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即便这次的事情不是因他而起，然而看可雅这般失态，也必然是受那个沃夜西影响所致。
她太在意那个沃夜西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想法只是出现了片刻，就被弥德普暂时搁置一旁，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朱暮维士官，刚刚不好意思。”弥德普笑着说道，“可雅，我这个女儿有些任性过头了。”
“不，领府阁下。这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陷入混乱是难以避免的。而且我能理解弥小姐心情，那个沃夜西毕竟曾经是与她在黎约作战的同僚。”
朱暮维行了一礼后，立刻找来一把椅子，示意弥德普落座。
“大致的情况，这段时间我都已经跟石墙的几位军官了解了一番，你提交的那篇报告我也看过了。”
弥德普说道：“我赞同至寒阁下的提案，作为领府，的确有必要坐下来和军团方面谈谈石墙的重建工作。”
“感谢您。”朱暮维鞠了一躬。
弥德普突然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朱暮维：“你的感谢，代表的是石墙要塞吗？”
“……”朱暮维望着地面，然后抬起头来：“代表故去的副将阁下，和我的那些同僚们。”
或许他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晚上，当绝望来临，人们的脸上是怎样一副表情。
正因如此，此时的朱暮维眼中才能够不掺任何虚假。
……
以剑之名酒馆，依旧如往常那般热闹。
形形色色的人，三五成群，喝着酒，夸夸其谈。
“嘎——”突然被推开的大门，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三名身着宪兵队制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为首者身材魁梧，面色冷峻，正是伯加城市宪兵队的副队长，盖维德。
他刚刚踏入酒馆的地板，便开始扫视这里的环境。
但不消片刻，他便皱起了眉头。
如果不是为了调查，他不会愿意亲自跑来这里。
在他看来，酒馆，总是充斥着蠢蠢欲动的气息，像这样的地方总是不乏一些混蛋，更不乏潜藏的犯罪分子。
代表着秩序的宪兵队，出现在这鱼龙混杂的酒馆，倒是产生了一股相当强烈的违和感。
离门口稍近的几桌人也都不再大声说话，他们并不蠢，至少他们认得宪兵队的制服。
再看这为首的魁梧男子……常年混迹于酒馆的人大多精明，懂得察言观色，他们的第一感觉就是此人不好惹。
盖维德的目光落在了酒馆东南角落的楼梯口。
那里通往二层。
……特制的硬底靴踩在楼梯上，每一步都会让楼板发出嘎吱的声响。
不过一楼那嘈杂的声音也逐渐离盖维德远去。
二楼，是一个比想象中更清净的地方。
盖维德缓缓走过一个个蒙着帘布的雅间，最后来到了一名正倚靠在椅背上，双手摊着报纸的老人跟前。
“银猎公会迅龙支团的团长，费米尔阁下。”盖维德拉开老人对面的椅子，同时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宪兵，后者会意，立刻退去，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宪兵队的副队长阁下今次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费米尔抬起眼睛看向了对面的男子。
盖维德看了一眼桌上的一封信件，那上面正有城市宪兵队的红戳。
“看样子这封信有些多余了。”盖维德抬起眼睛，“原本我斟酌了一个下午，该如何向迅龙说明我今次的来意，没想到您答应得倒是爽快。”
费米尔耸了耸肩：“您大可不必如此费事，这儿虽然是迅龙的据点，不过是借了酒馆的地儿而已，您要来，可以随时。”
“呵呵。”盖维德那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在我看来，以银猎公会八大上级团之一的迅龙支团的名望，至少应该拥有一处独立的基地才对。”
“比如，你们城市宪兵队那样的？”费米尔放下报纸，摆了摆手，“我们团低调做事，那样未免太显眼了。”
盖维德并不是一个喜欢在切入主题前东拉西扯的人，他更习惯于开门见山。
但费米尔威名在外，他也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或许会冒犯这位团长。
因此刚刚的寒暄，是在向费米尔传达一个讯息——让他对接下来的谈话做好心理预期。
“我们最近在调查沃夜西的事情。”盖维德终于说道，“调查显示，他曾与迅龙支团往来密切。”
费米尔摸着胡茬，双眼平视。
“石墙出事的夜晚，他乘坐空艇试图逃离。那艘空艇的翼板在战斗中受损，按照设想他应该会坠落在伯加城远郊，但经过多日搜索无果，最终证实他还是向北逃逸了。”盖维德说道。
“嗯。”费米尔回答，“我见过那小子，他来这儿参加过斗赛。”
这是事实，盖维德也知道，但仅此而已？
“……您应该想知道，他来我这儿和石墙的事情有没有关联是吧。”费米尔干脆地说了出来，“说实话，我也正为这事头疼。”
盖维德皱了皱眉：“此话怎样？”
“我曾经邀请过他加入迅龙，说实话我真挺欣赏那小子的，不过没成。”
说着，费米尔拿出一根烟卷递给盖维德，后者抬起手示意婉拒。
“后来他又反悔了，但我不干了，迅龙岂是想入就入的？”老人自顾自地点着了烟卷，然后叼在口中。
“他的动机是什么？”盖维德沉声问道。
“这就是我头疼的事情。”费米尔将胳膊架在桌面上，向盖维德凑近，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不甚满意的答案和那略微刺鼻的烟草味让盖维德感到有些不悦，但他没有将这种情绪表达在脸上。
……就在盖维德和费米尔两人交谈时，不远处的座位上，两名随行宪兵也在交头接耳。
“你说，咱们来的人是不是少了些啊？”其中一人悄声道，“我看这气氛不大对劲，待会儿会不会……”说到这里，他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另一人环顾四周，摇了摇头：“我们人少，他们人更少。这儿除了那个老头，一个人都没。”
“那可说不准，这可是那个迅龙的据点啊！银猎都是什么人？我跟你说，惹谁都别惹银猎。”那宪兵严肃地说道。
“说得对呀。”
“是吧？我跟你说，这……嗯！？”宪兵突然意识到刚刚那句话并不是自己的同伴说的。
阴影投在他们二人跟前的桌面上。
两人立刻不约而同地侧过脸。
一名短发女孩正蹲在窗台上。
长袖，短裤，本是没有任何特点的装扮，唯独下半张脸被一只画着笑脸的白色面罩给遮住。
面罩上那张以鲜红色涂鸦而成的嘴以极其夸张的角度咧开，任人看了总有一种诡异。
“你是谁啊！”
虽说两名宪兵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了，但突然间碰见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跟前，自然是免不了这番反应。
而良好的素养也驱使着他们几乎是本能地站立后退，同时伸手摸出腰间的手枪。
但是腰间空空如也。
“诶！？”两人大惊。
不知何时，两把手枪居然一左一右出现在了女孩的手中。
“你什么时候……！”
“就刚才。”女孩一边说，一边勾着小指将手枪转了好几圈。
“咻——！”
突然间，一根尚未熄灭的烟卷直直地飞了过来。
女孩稍稍向后仰起头，烟卷便擦着她的面前飞去了另一边。
“喂，宁茶！”费米尔站了起来，指着女孩朗声道：“这是我第几次告诉你，不要走窗户进来了？”
老人这突如其来的反应让盖维德感到相当意外，于是他也立刻站起转过身去。
那女孩已经从窗台轻巧地跃下，然后将两支枪随手扔在了桌上。
“嘶！”两名宪兵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
“她是？”盖维德望着这身材娇小的女孩，实在想不到自己部下的枪是怎么跑到她手里去的，当然还有费米尔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盖维德阁下，实话说吧，这才是我真正头疼的事情。”费米尔扶着额头。
“嗯？”盖维德眯起眼睛。
宁茶走到桌边，先是看了看两人，然后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枚银制徽章。
徽章之上，盘曲着一条黑色的蛇。
“我来介绍一下吧，她叫宁茶，跟我一样是银猎。”费米尔说道。
此时，盖维德忽然注意到，这个女孩右侧脖颈上，有一团黑色的蛇形刺青。
“……同时也是，银猎公会上级团，冥蛇的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