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维德和两名随行宪兵来到了酒馆外的街道上。
望着人来人往的街景，他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现在，身后这座酒馆的二楼，有两位银猎公会上级团的团长。
这事情是可以被阿莱文馆的报导放到头版的。
翻窗进来的那个女孩，竟然是冥蛇的团长？虽然盖维德知道银猎公会不乏能人异士，但即便以他因办案多年而修炼的识人眼光，也看不出那女孩有什么特别之处。
噢，除了打扮。
盖维德将双手背在身后，向前走去。
身后的宪兵队显然善于察言观色，他们看得出副队长阁下的心情并不好。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这次拜访没有得到有用的答案。
而半路出现的女孩，更是让盖维德不得不终止这次谈话。
盖维德虽然以铁腕著称，但也讲究时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冥蛇的团长来找迅龙的团长，必然有关公会内部事务。
既然如此，没必要自讨没趣。
可这样一来……搜集那个沃夜西情报的工作又将受阻。
石墙重建的事情还没个眉目，现在的鲜血军团好像是被一拳给打懵了一样，虽然通缉令是放出去了，但迟迟没有对沃夜西进行全面追缉。
如此一来，只有宪兵队在忙活了。
但伯加城的宪兵队，怎么能比得上能将手轻易伸到全国各地的军团呢？
嘁，一塌糊涂！
一路上盖维德都神情严肃，周围的路人见他这般模样都不由自主地远离。
……
“嗨，老爷爷。”
宁茶说着，便在费米尔的对面坐下。
费米尔瞥了她一眼：“嗨什么？今天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我应该告诉过你最近会来这儿吧。”宁茶说道，由于下半张脸都被面罩遮着，根本看不出她的表情。
“来就来了，但至少从大门进来，走楼梯上来。哪有直接从二楼的窗户翻进来的？”费米尔又点着了一支烟卷。
宁茶望着吞云吐雾的费米尔，随即食指轻轻一挑，眨眼间便有一根烟卷出现在她指间。
“啧！”费米尔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上衣口袋，很快便皱起眉头：“谁让你拿去了？这烟好着呢！”
宁茶并没有打算抽烟，而是让烟卷在她灵动的指间来回翻转。
“臭丫头，这可不是玩具。”费米尔唰地伸手便将烟卷拿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口袋。
“……话说回来，你今天跑来我这不是巧合吧。”老团长靠在椅子上，“今天宪兵队的人来，你也是说来就来，明明前些日子连个消息都没有。”
“瞒不住你，老爷爷。”从微微弯起的眼角来推断，宁茶似乎是笑了一下，“毕竟，上级团之间有互相监督的责任。”
费米尔捏着烟卷在手边的陶盘中碾了碾，道：“碎银湾那边的规矩，也就你这么上心。行吧，我大概也能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想说什么直说。”
“正如那个宪兵队的人所说，你曾经想要招揽入团的目标惹出了一个大麻烦。”
宁茶也靠在椅子上，与费米尔四目相对：“我想知道，迅龙是出于什么意图，想要招揽那个沃夜西的呢？”
费米尔沉默片刻。
“没什么特别的，老朋友的嘱托罢了。”他只是说了一句。
宁茶望着老人，没有说话。
“嚯，话说回来，没想到那小子现在名气大到这个程度，连冥蛇的团长都晓得了？”仿佛是为了转移话题，费米尔忽然笑道。
宁茶歪着脑袋：“你这玩笑开得有些没劲。石墙被毁，沃夜西被格拉比全境通缉，这事已经不止一次抢了新闻头条。凭公会的情报网，能不知道吗？”
“也对。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在意猎杀邪种以外的事情。”费米尔道。
“我也不想管，现在手上还有两头白银种的核没拿去换钱呢。”宁茶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碎银湾那边是怎么考虑的，非得让我管这事。”
费米尔手上碾烟头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
“怎么个管法？”
宁茶说道：“我让团里的闲人去找到他，然后带去碎银湾。”
什么？带去碎银湾？这着实出乎费米尔的意料。
“碎银湾怎么会看上那小子？”费米尔皱眉。
“谁知道？或许凭他一个晚上能推平石墙要塞吧。”宁茶轻描淡写地说道。
“但我知道肯定有别的隐情。他要是真有那个本事，你早就捂不住。来找你的可能就不是我，而是那个魔鬼，或者是那头龙了。”
费米尔摸了摸右眼的眼罩，道：“那两位出了碎银湾，倒也是稀奇了。”
“好了老爷爷，闲聊就到这里吧。”宁茶站了起来，“今天我来过了，就当事情完成了。”
费米尔抬头望着她：“你不再问点儿什么了？”
“不必了。刚才宪兵队的人已经把我想知道的说出来了……北边。”宁茶说道，“再说，我多问，你也未必多答。”
“你这丫头真是……难怪能是冥蛇的团长。”费米尔摸着胡茬，咧着嘴笑道。
宁茶摆了摆手，并不把费米尔的夸奖当回事。
“不过这里我也有一句提醒。”费米尔道，“那个沃夜西，未必会乖乖去碎银湾。”
“他未必有选择的权利。”
当这句话还飘荡在空气中的时候，宁茶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
沃夜西从睡梦中惊醒。
大概一刻钟前他才刚刚入睡，这会儿醒来，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整天。
剧烈晃动的地板让他睡意全无。
沃夜西来到驾驶舱，只见凡洛尼正站在舵盘跟前。由于脚下仍然在不停晃动，老干员不得不扒住舵盘来保持平衡。
“看样子天气很差。”沃夜西看见雨水糊在前方的风罩上，站在舱内都能音隐约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们遇上风暴了。”凡洛尼只是甩了一句话，然后猛地转动舵盘。
空艇转向时产生的巨大惯性让沃夜西也是后退一步。
沃夜西走到另一侧的控制台，那上面正摊放着一张地图。地图看上去相当老旧，看来隆哲度将其存放于空艇内已有多时了。
地图上，有几处用笔标出的痕迹。
“唐佩赫教授说过，风暴一般形成于海面。难道，我们现在正在海上？”少年问道。
“不在。我们的下方是陆地，确切地说，我们现在已经到达了帝国中部的边境线附近。”凡洛尼回答。
听了这话，沃夜西愣住了。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距离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么快？这是他的第一想法。格拉比帝国的疆土在整个大陆算得上辽阔，沃夜西完全无法体会到，仅仅二十天就从心脏地带的伯加行省，到了中部即将穿越国境的地方。
但是，为什么会碰上风暴？
正纳闷，窗外忽然闪过一道强光，将驾驶舱内部照得通明。
沃夜西分明看见，那道闪电如游龙一般在灰色的云层中穿行。
“陆地上能凭空形成这种规模的风暴？”他不禁问道。
“对我这种经常在天上飞的人来说这并不奇怪。这叫做【干风暴】，形成于陆地，和海上的【湿风暴】形成条件不同。”凡洛尼身体抵住舵盘，然后伸手抓住控制杆，展开空艇两侧用于稳定艇身的装置。
但情况并没有好转，空艇依旧晃动得厉害。
“干风暴不是气旋，而是一团凝聚不散的风。在它的内部，没有什么平静的风眼，只有四处乱窜的狂风。”
老干员说道：“还有，你刚刚提到的那位教授一定没有告诉你，干风暴是【瑰丽平原】的特产吧！”
“瑰丽平原？”
“你不知道？”凡洛尼有些惊讶，“从帝国通往圣城的朝圣之道，瑰丽平原是必经之地。”
“不知道。”沃夜西道，“严格来说，以前的我只能算个家里蹲。”
突然，从空艇左侧的舱板外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与此同时，整艘空艇都向左侧倾斜。
“怎么回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艘空艇的二号翼板应该已经没了！”凡洛尼咬牙切齿。
沃夜西一愣：“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当时从石墙起飞不久，左侧翼板的连接结构被某个不明物体给击穿了吗？”凡洛尼此话一出，沃夜西眼神顿时一变。
“难不成……”
凡洛尼转过身来，道：“我说过，这艘空艇是特殊的，即使翼板损坏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前提条件是——正常飞行。”
随着空艇倾斜，驾驶舱内的物品都在地面上翻滚。
“换句话说，现在这种情况，脆弱的翼板会变成一个致命的问题。风暴可以轻易地把它拆了，就像折断一只鸟的翅膀那样！”
凡洛尼大口喘着粗气，抓住扶手以稳住身体。
沃夜西望着凡洛尼：“所以你的双手离开了舵盘？”
“听着，继续控制舵盘已经没有意义了！空艇已经失去了平衡姿态，舵盘只能成为摆设！”
“还有什么能做的！？”沃夜西大声问道。
“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写遗书了，再晚点儿我怕头朝下没法写字。”凡洛尼说道，“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有人能捡到。”
“哈？”
“你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在这行当了二十年的飞行专家，这些事情我见得多……呃唔！”
凡洛尼还未说完，空艇突然以一百八十度翻了个个儿。
沃夜西只觉得脚下地面消失，整个人被甩了起来。
凡洛尼也立刻蜷起身体保护自己，但无可避免地重重撞在了操作台的边上。
从他那里传来一声闷哼。
紧接着，不待沃夜西调整姿态，失重感已经来临。
他知道，下坠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