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在一片混乱中，沃夜西可以肯定这艘空艇有什么地方破了。
风灌了进来。
他驱使魂力稳住身体，然后立刻寻找凡洛尼的所在。
所幸，老干员也是经验丰富，虽然空艇正在下坠，但他及时地抓住了扶手，并将身体尽量蜷缩，防止整个人被甩出去。
但这撑不了多久。
身处内部是无法知道目前空艇正在以怎样的运动轨迹下坠的。
如果不凑巧直直地栽入地面，沃夜西能不能侥幸活下来不说，凡洛尼这个普通人肯定是完蛋了。
沃夜西当机立断，双脚蹬住墙面，然后跃向了凡洛尼。
“抓住我！”他喊道。
然而，肆虐的风盖过了他的声音。
沃夜西一咬牙，翻身踩住控制台，再次一跃，眨眼间便来到了凡洛尼的跟前。
然而，正当他要伸手去抓凡洛尼的胳膊的时候，耳边的风声忽然消失了。
一切好像突然安静下来。
嗯！？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沃夜西惊讶地时候，他的眼前飘过一缕灰色的烟絮。
这缕灰烟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竟然在沃夜西的跟前停留片刻，甚至还稍稍转向，面朝他的所在。
就好像是在观察着他。
沃夜西的心底冒出一丝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试图行动，但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十分迟缓。
灰烟停驻了片刻，突然扬起，然后从领口处钻入了沃夜西的衣服内。
什么！可恶！
沃夜西一惊，立刻调动起全身的魂力。
淡淡的白色光晕在他的周身显现。
沃夜西试图以魂力将这个仿佛有生命的东西震开，但似乎并没有立刻奏效。
因为他的感官也变得迟缓，于是连调动魂力的速度也变慢了许多。
仅仅十多秒后，那灰烟缠绕着一个黑色的环状物，又缓缓地从沃夜西的领口飘出。
封夜权环！！
当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沃夜西心中大震。
它一直被我放在上衣的内袋里。
所以，这灰色的烟是……打算拿走封夜权环吗！？
失去了封夜权环，意味着彻底没了压制灭世神的手段，那么被同化将成为必然。
这也是沃夜西最害怕的结局。
怎么可能让你拿走？话说，你算个什么！
沃夜西的瞳仁中闪过一道白色的光芒。
一柄纯白色的剑的虚影凝聚于他的身边。
“飞星！”
在这个距离，飞星一旦发动无异于瞬间移动。那灰色烟雾似乎想要躲避，但根本没有那个速度。
“唰！”
眨眼间灰烟被白色的流光击散。
而也在这一刻，耳边的风声再次响起。
沃夜西眼疾手快接住了掉落的封夜权环，紧紧握在手中。
来不及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抓住凡洛尼的胳膊，然后脚下一蹬，带着凡洛尼飞了起来。
“喂！你……！”凡洛尼显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的精力全用在了向至高神祈祷上，祈祷空艇可千万别半空解体。
“这么下去肯定摔成肉饼，我试一试能不能用魂控制住空艇！”沃夜西喊道。
“什么？控制空艇？”凡洛尼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虽然你是个很厉害的俢魂者，但你刚刚说的事情未免太离谱了，你知道这是一艘长达三十米，重达四十多吨的庞然大物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还是说你已经决定变成肉饼了？”沃夜西反问。
“呃……”
沃夜西会有这样的想法，并非完全不靠谱。
少年曾不止一次地思考过，既然俢魂者可以通过魂来让自己更快速地行动，甚至是施展驭风这样的移动技巧，那么为何不可以将这种“加速”的影响施加于物体上？
原先在特雷西采石办打工赚钱时，他便曾利用魂来让自己能更快地带着装满石料的推车移动。
这个想法被证实是可行的，他的确用更短的时间到达了目的地。
只不过当他终于将石料送到目的地的时候，发现这些石头全都崩裂了。为此他还被采石办的老板特雷西给好好约谈了一番。
从那件事情起，沃夜西便知道，魂不仅可以作用于自身，还可以作用于与俢魂者有接触的物体。
不止是魂武，而可以是任何东西。
那么……此时此刻，想要阻止空艇继续下落，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但是，正如凡洛尼所说，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而且还是在风暴之中，仅凭自己能够控制住吗？
反正没得选，赌一把！
沃夜西尽量将感知铺开，为的是让魂能够在接下来更完全地覆盖于这艘空艇的里里外外。
“喝啊——”
紧接着，他释放了全部的魂。
白色的光芒从空艇各处的窗户内透出。如果此时身处空艇外，甚至能看到那亮起的光芒照亮了周遭一小片昏暗的云层。
一直在坠落的空艇立刻顿了一下，就好像是被一根有弹性的绳子给拽住。
因为这股冲击凡洛尼没有任何准备，一下子摔倒在地。
有戏！
沃夜西心里顿时有了底。
可是，他必须对抗重力，同时还有那肆虐的风暴。
空艇在一连串电闪雷鸣中摇摇晃晃，沃夜西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魂像是在被一只有力的手来回拉扯。
这还……真特么……难搞啊！
这种感觉和被人抓着身体不同，而是……如何形容呢？像是自己的内心，或者说是灵魂，是某种更深层的内在，被直接暴露风暴当中。
沃夜西头一回有这样的感受。
汗水很快浸湿了全身。沃夜西单膝跪地，用手撑住地面。
他眼前的一切东西都出现了重影。
这是意识崩溃前的预兆。
“喂！你不要紧吧！”凡洛尼见沃夜西这样，哪怕他对修魂一窍不通，也知道此时的沃夜西为了控制飞艇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他也跪了下来，扶住少年的肩膀，希望至少能替他多支撑那么一会儿。
“我，我还没打算在这里完蛋……”沃夜西用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嗒，嗒，嗒……”
近在咫尺，有脚步声传来。
沃夜西本以为他现在混乱的感官应该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但没想到，这脚步声居然如此清晰。
他勉力抬起头。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一对赤足，站定在自己的面前。
什么？
沃夜西想要将头抬得更高，但无法做到。
金色的发丝垂落在他的眼前。
沃夜西愣住了。
他看见，对方的双腿缓缓曲起，然后蹲了下来。可即便如此，沃夜西也只能看到一对膝盖和交叠于膝盖上的双手。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炫目的金发……是她！
是那个曾经几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少女！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你到底……”
在悬桥堡的密室入口见到她的时候，沃夜西就曾经问过这个问题。
他总是会下意识地认为这个少女就是优尼薇尔，因为她们的身形实在相像。
但她有一头金发，优尼薇尔的头发却是雪白的。
而且，这个少女……她从未开过口，沃夜西甚至没有听过她的声音。
这样想着，少女已经站了起来。
嗯？又要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吗？
沃夜西咬着牙，道：“喂，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不喜欢玩儿神秘。”
仍然没有回答。
沃夜西伸出手，试图去抓住她的脚踝。
“给我说清楚再走，这一次，休想再……”
……
——“轰！！”
空艇在第一次撞击这座山丘顶端的时候，还没有完全解体。
解体发生在第三次撞击地面的时候。
曾经属于隆哲度副将的座驾并不是垂直坠落的，而是被风暴给“抛”出来的。
完全失去了动力的空艇划出一道弯弯扭扭的抛物线。
就这样，它在撞山之后，又撞在了地面，然后又在地面上弹跳了几次。
第三次的时候，艇身终于坚持不住了。
大大小小的碎片四散飞去，宣告了一台人造机械的死亡，也宣告了隆哲度留存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儿痕迹也被抹除。
这位副将把所有的个人物品都留在了石墙要塞的办公室和这艘空艇上。
这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对于本就栖息在这片平原的动物们来说无异于一次天灾。
附近，一群羚羊收到了惊吓。
尽管它们以被天敌追赶时不相上下的逃命速度奔跑，却还是免不了被空艇撞击地面扬起的泥土给淋了一身。
……
就在山丘的脚下，郁郁葱葱的草坡上，一名青年被惊醒。
他拿掉了盖在脸上的草帽，坐了起来。
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山丘，顶端有烟尘扬起。
“喂！依里歧，你也听到刚才的动静了吗？”
一身巨大铠甲的壮汉大步走了过来，他指着山顶，对青年说道：“我看见了，有一艘空艇从天上掉下来。”
“天上的云很不寻常，应该是有一场干风暴盘旋在我们的头顶。”叫做依里歧的青年说道，“那多半是风暴的受害者。”
“嗨，那些都不重要。”壮汉眼中难掩兴奋，“我觉得吧，咱们这支团队现在需要一个从天而降的机遇。”
“伏哥，这我觉得不妥。”依里歧摇了摇头，“直觉告诉我，最好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咱们这一路上就是管的闲事太少了，不然也不至于天天跟在商队屁股后面跑。”壮汉摸了摸脑袋，“这种护送任务，做到现在也该做腻味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跳出舒适圈，发现更多可能啊！”
依里歧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也在思考。
“再晚点儿，怕不是要被人捷足先登了。”壮汉说道，“那么大一艘空艇，残存的零部件卖废品也值不少呢。”
依里歧收回了视线，从一处到另一处。
说来也怪，他明明没有目击到空艇的坠落，但他的目光好像被某种东西吸引一般，直直地望着某个方向。
怪了，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会如此在意那艘坠落的空艇……
依里歧背起手边的布包。
壮汉牵来两匹马，把其中一支缰绳递给了依里歧。
“希望不是空手而归。”壮汉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看上去那厚重的铠甲似乎完全没有重量。
“如果有遇难者，就替他们埋了吧。”依里歧低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