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满是锈蚀的牢房大门就这么关上了。
凡洛尼坐在墙角,一脸疲惫。
“这也太难了,空艇坠毁不说,现在又给人抓了。”
老干员看了看自己仍然缠着绷带的胸口,感到相当丧气,忍不住一拳锤在墙上。
“怎么竟让我碰到这种破事儿!”
“诶!那个,你的伤口还没有好,不能乱动的!”甘琳见状,立刻慌慌张张地劝道。
在牢房的另一边,依里歧靠坐在墙边,一言不发。
“喂,你们不是银猎吗?想点儿办法呀!”凡洛尼说道。
“抱歉,把你卷进这件事情里面。”依里歧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凡洛尼一愣。
“刚才一路上都没有机会向你说明。”依里歧将草帽放在一边,对凡洛尼做了个轻声的手势。
凡洛尼通过牢房门上的缝隙瞥了一眼外面,出了能看到一排同样的房门以外,附近并没有人在值守。
他来到了依里歧的身边坐下,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这次,圆小队表面上是负责厄多商队的随行护卫,实际上是为了顺理成章地跟随商队。”依里歧说道,“我们肯定,克里克会对商队下手。”
“你们一早就知道?”凡洛尼将信将疑。
依里歧点了点头:“最近,一些城镇之间时常会出现商队失踪的情况。平日里经常出入药王镇的商队,已经有几支一去不回了。”
“……我们一直在调查这个案件。”
凡洛尼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没有人回来,也就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如何失踪的。”依里歧继续道。
“一开始猜测是劫匪干的。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一般的劫匪团体也不会胆子大到公然和整个城镇,甚至是好几个城镇作对。”
“瑰丽平原没有律法,因此人们朴素的观点形成的默契就是律法。截杀商队,害人性命是一方面,断人财路又是一方面,没有人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依里歧摇了摇头:“总之,个别城邦甚至派出了部队进行剿匪行动。然而,这样的事情还是在发生。”
“我们之所以选择加入厄多商队,是因为这次他们运送的是价值相当高的草药,被盯上的概率必然很大。”
“但是那个克里克……”凡洛尼不明白。
“克里克本人曾经是一个矿工,后来不知怎的集结了一帮人。如今克里克佣兵团百来号人,相比不少佣兵团来说算是大规模了。”
依里歧说道:“而商队开始出现失踪案件的时间点,恰好是克里克佣兵团成立之后。”
“了解得这么清楚!?”
“这就是加入银猎公会的好处,享受整个公会的情报网。”
依里歧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凡洛尼压低声音:“所以归根结底,你们不是为了给商队做护卫,而是有更大的目标——揪出幕后黑手?”
“是。”依里歧回答。
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直到脚步声远离。
“该行动了。”
说着,依里歧将草帽翻了过来,然后从相互编织的草条之间拿出一根极细的铁丝。
凡洛尼疑惑道:“这是什么?”
“开锁工具。”依里歧用食指和拇指将铁丝衔住,只见一道极其微弱的青色光晕将铁丝笼罩在内。
他将铁丝插入了锁口,然后轻轻转动。
“咔咔咔……”
门锁震动了一下。
“啪!”随后一声轻响,锁扣竟是被打开了。
依里歧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掉落的门锁,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凡洛尼看呆了:“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知道有人会开锁,这不稀奇,但前提是得知道锁内部的构造。难不成,他们这儿的锁都是从你这儿进的货?”
“说笑了。”依里歧推开了牢房门,“只不过我恰好有开锁的方法。”
……
“嗯,都是好东西。”
眼前是摊开的麻袋,空气中混杂着各色的药草发出的气味。
察虎望着一地的草药,来回踱步。
“这能换不少了吧。”克里克斜靠在椅子上,指着麻袋说道,“可别跟上次一样,只够吃几顿饭的。”
“吃几顿饭?”察虎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把这些抢来,还是为了拿去卖钱呢?”
“嗯?”克里克反问,“难道不是?”
“这批药草里,有大人想要的东西。”察虎讥讽道,“拿去卖钱?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喂,这个事先可没人跟我说啊。”克里克坐直了身子,“你们的大人许诺会给我用不完的财富,否则我会把我一个佣兵团都给卖了?结果你告诉我,这些玩意儿不卖钱?”
察虎摇了摇手指:“大人许诺给你的财富,可不是拿这些药草换的钱。”
说罢,他指着一名手下,道:“把厄多老头儿带上来!”
在克里克不解的目光的注视下,那名手下前往了牢房,不一会儿便跟着一名身形矮小的佝偻老头出来了。
商队的首领,已经年逾七十的厄多,迈着异常迟缓的步子朝两人走来。
大概是一分钟挪动一米的速度。
“喂!快点儿!”克里克不耐烦道。
厄多无动于衷,仍然按照自己的步调一点一点走着。
“这老头快痴呆了吧。”克里克一脸鄙夷,“我踏马可是受够了,那会儿在他们队伍里当护卫的时候,那迟钝的反应简直能逼疯你!”
察虎对克里克的牢骚只是付之一笑,然后对那手下说道:“把他带过来。”
那手下直接伸手架住厄多的胳膊,然后就这么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到了克里克和察虎的面前。
“呃,有何贵干?”厄多用颤巍巍的手扶了扶那夸张的圆框眼镜。
“喂,你都被人抢了,关在牢房里,居然还问有何贵干?真是服了这脑回路!”克里克讥讽道。
厄多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都被人抢了,居然还问有何贵干?”
“你……说什么?”厄多又问道。
“哈?”克里克顿时怒上眉头,一把抓住厄多的衣领,几乎是把这个小老头给提了起来。
“慢着。”察虎抓住克里克的手,“我看这老头感觉像是快散架了,精贵得很,要是给弄坏了就麻烦了。”
“你找这货来是做什么?专门给老子添堵啊?”克里克一边说,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瞪着厄多。
然而厄多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玛德,这老头高度近视,怕是都不知道我是谁!”克里克咬牙切齿。
“你先放手。”
察虎费了一把功夫才总算是把厄多从克里克手里解放了出来。
“我问你。”他凑到厄多的跟前,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些药草里头,哪一种是【龙嗅眠】?”
听了这句话,厄多原本半张着的嘴闭上了,然后又微微侧了侧脑袋。
看上去他好像在思考什么。
嘿?有用?
见状,克里克不禁问察虎:“你刚刚问的那个……是什么?”
“那就是大人要的东西,龙嗅眠。那是一种稀有药草,却是强力**的必须原料。”察虎说道,“药王镇的附近出产龙嗅眠,但全都在那个镇长的管控之下,一般的方法搞不来这种药草。”
“所以就把目标放在了商队的身上?”
察虎点了点头:“而且普通的商队也不会运输这种东西。这个厄多在药王镇挺吃得开,他的商队偏偏就有这个渠道。”
“这玩意儿很值钱么?”克里克又开始关心钱的问题了。
“这么一车,够你再买一个佣兵团了。”
克里克的眼神一变,沉声道:“你最好不是在开玩笑。”
察虎反而是笑了笑:“怎么,难不成你把你那群手下当垃圾一样扔掉之后还指望废品回收?”
克里克和他对视片刻,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不,不,怎么会呢?我早就不需要他们了。以那些家伙的水准,最多也只能干些强盗的勾当。而瑰丽平原这地儿,最不缺的就是强盗匪徒,用流行的话来说,这行太卷了。”
察虎摸着下巴,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这次和你合作,也正好借机摆脱那帮废物。因为那不是我需要的佣兵团。”克里克说道,“我要的是更强的人。而招募那些人,需要大量的钱。”
“招募那种人,你打算做什么?”
克里克没有继续说下去,察虎立刻便知他是在顾忌。
显然,即便他俩是合作关系,但涉及到开克里克的核心目的,他绝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
“好吧,你有你的想法,如果有可能我们甚至还能继续合作。”察虎转过头去,“前提是你不会成为大人的阻碍。”
克里克笑着拍了拍察虎的肩膀:“我向你保证,我的头脑很清醒。”
“喂,知道了吗?哪个是龙嗅眠?”察虎转向了厄多。
“呃,龙嗅什么?”厄多问道。
“龙嗅眠。”
“什么嗅眠?”老人又问。
“龙嗅眠!”
“龙什么眠?”
“……你踏马!”察虎脸色一黑,刚要举起拳头又被克里克摁了下去。
“喂喂喂,你不怕把这精贵老头给弄坏了?刚刚还是你劝我的!”克里克反过来劝说察虎。
一听说那龙嗅眠很值钱,而且在厄多的手上,克里克立刻想通了,他可不能让厄多出什么岔子,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好,那我就把你商队的人拖出来,你若是不说,我就在你面前让他们一个一个去永冥渊报道!”察虎瞪着厄多,然后对一旁的手下做了个手势。
一群劫匪就这样冲进了牢房。
“这厄多商队的人可都是药王镇的,你要真是把他们杀了,那……”克里克有些迟疑。
作为佣兵,他知道药王镇在整个瑰丽平原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绝大部分的村庄和城邦都没有完备的医疗产业,不仅药材产出量不高,更是缺乏有技术的医者。
而在药王镇,你可以买到应有尽有的各类药草,有什么毛病甚至是疑难杂症都可以在镇上找到厉害的诊所。
许多人甚至宁愿外出个三天前往药王镇看病。
而药草买卖,是早先药王镇得以发展的关键,并且至今都是最核心的产业之一,牵动着周边地区甚至整个平原的利益往来。
药王镇的镇长,更是不少大城邦的座上宾,威望颇高。
杀商队,属于直接抽人家嘴巴子的行为。
“我自有分寸,吓吓这老头!”察虎低声冷笑。
……“啊啊!!”
突然,牢房的方向传来了几声惨叫。
克里克和察虎对视一眼,脸色顿时一变。
两人冲到了牢房区域,一眼便瞧见了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劫匪们。
而本应紧闭的牢房门大开。
“这是怎么打开的!?”察虎大惊。
话音未落,外头又传来了叫喊声,隐约还有金属的碰撞声。
等到克里克和察虎回到外面,顿时愕然。
营地一片混乱,被克里克出卖的佣兵们挥舞着武器,和察虎手下的劫匪们战成一团,夜晚的寂静被叫喊声和武器的碰撞声所打破。
“踏马的!这帮人是怎么跑出来的!?”察虎怒不可遏。
他的第一反应是部下的失职,但眼下他的部下们全在忙着应付越狱的佣兵们,肯定是没法揪一个来好好审问一番了。
在混乱中,有一个身影立刻引起了克里克的注意。
“依里歧!”他惊道。
“什么?”察虎转头看着他。
“那个银猎小队的队长,依里歧。”克里克神色严俊,“那家伙之前就给我一种很难捉摸的感觉,一路上我也都在观察和提防他,只是一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今次我们的计划从发动到成功,期间他没有造成任何阻碍……”
他越说心里越感到不对劲。
“等等,这一切好像太简单了些。依里歧他毕竟是个银猎,但在你的人袭击营地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做……”
正当克里克分析问题的时候,依里歧已经连续避开了十来名劫匪的刀刃,轻松来到厄多的身边。
“您没事吧?”依里歧问道。
厄多依旧是一副木然的样子,只是听到依里歧这么问了,所以他才缓缓点了点头。
“这里不安全,我带您先离开。”依里歧背起厄多便准备撤离。
“找死!那老头可是我的摇钱树!”克里克怒道,随即朝依里歧所在的地方冲去。
“好你个克里克!混账东西,敢出卖我们!”
与此同时,佣兵们也发现了正在行动的克里克。
被背叛的滋味可不好受,如若不是依里歧帮助他们打开了牢房大门,天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结局。
因此,见到这位曾经的“头儿”,众人恨得牙痒痒。
佣兵们抄起武器便朝克里克围了上来,克里克见状也知道不好对付,于是唤来劫匪们与之周旋,自己则是趁乱接近依里歧和厄多。
“你们跑不掉的!”克里克解开了腰间的枪袋,取出手枪,然后对准了依里歧。
正当他要扣动扳机时,一个身影猛然出现在他面前。
“咔!”一声脆响,克里克发现自己握着枪的手竟然像是一条毛巾一般被拧了个度。
虽然从外表来看这只手还是正常的,但实际上连接手腕处的骨骼早就已经碎成渣了。
“啊!!”
剧烈的痛楚让他放开了枪。
“你,你这家伙是……”克里克疼得两眼发花,但这也不妨碍他认出眼前的高个壮汉,“和依里歧一伙的那个……!”
“又见面了。”屋良诺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像是提小鸡一样抓着克里克的小臂把他拎了起来。
“你不是中枪了吗!”克里克难以置信。
妈的,这家伙先前还跟个死人一样躺在平板车上,怎么眨眼间就能这样活蹦乱跳的!?
“是啊,你开的枪,说实话真是不好受。”屋良诺活动了一下肩膀,而一旦牵引到后背的肌肉,中弹处的伤口便会像灼烧一般疼痛起来。
“你……你的身体是什么做的!”
克里克一直以来对屋良诺的认知,觉得这人只是肌肉发达而已,但回想一下刚才他那突然出现的鬼魅般的动作,克里克不得不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
“如果真的中一枪就没了,那我根本就不会选择中那一枪了。”屋良诺说道,“但如果就那样把你的子弹全都挡下来,你们恐怕早就跑了,还会把我拖到这贼窝地儿来吗?”
很快,察虎也注意到了屋良诺,登时一惊。
但他的思维比克里克敏锐得多,这位劫匪头子很快意识到屋良诺之所以装作被一枪打倒,纯粹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而演了一出戏。
毕竟,没有人会提防一个将死之人。
“假扮尸体?可你怎么确定我们不会就那样让你曝尸荒野?”克里克问道。
“或许你这个佣兵头子会,但那个察虎……”屋良诺侧过脸,望着远处正在对手下发号施令的劫匪头子,“他不会。因为尸体是线索,更是证据。如果一个杀人者不希望自己所做的事情败露,那他自然不会任由尸体暴露在外,而是应该会选择一个隐蔽的地方毁尸灭迹才对。”
说着,屋良诺像是扔垃圾一般将克里克扔出了好几米。
“毕竟,要是因为杀了人而惹上了麻烦,甚至被人顺藤摸瓜查到了这幕后的某些人物,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屋良诺说着,视线正与察虎相遇。
“我说得没错吧,察虎……侍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