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夜西好不容易才从那卷被子里钻出来。
“嚯,大好的午后,竟然打算睡觉度过吗?多么浪费青春啊。”就在他的不远处,屋良诺朗声说道。
“你这么说让我怀疑你根本没有拥有过青春。”沃夜西毫不客气,“有谁没在这个年纪的某个午后趴在桌上打过瞌睡?”
“所以我说,你这才是浪费啊。”
屋良诺双手环抱,道:“怎么样,这儿距离镇上不远,很适合当做锻炼场所吧?”
沃夜西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处树林间的空地,而四面八方都是茂密的植物,显得相当隐蔽。
“这样的场所不会是自然形成的吧。”沃夜西道,“你搞出来的?”
“呵,被你发现了吗。”屋良诺点了点头,“这是我用了一个晚上,清理出来的理想锻炼场所。”
“话说你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吗。”沃夜西搞不明白,“现在克里克已经进了大牢,你没必要继续隐藏实力装小白了吧?”
“恰恰相反。”屋良诺说道,“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药王镇并不欢迎你我这样的人。”
沃夜西一愣:“什么意思?”
“俢魂者。”屋良诺道,“药王镇这地方一直都很排斥俢魂者。”
“为什么?”
“因为这毕竟只是一个城镇。”屋良诺用手指对着空气画了一个圈,“一个小小的城镇,绝不可能有国家机器那样强大的力量来控制那些不安定因素。而俢魂者,或者说,自身掌握着力量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沃夜西思索一阵,便明白了屋良诺所说。
“药王镇忌惮俢魂者,怕控制不住他们,自然希望这样的人越少越好。”他说道。
“不错!”屋良诺打了个响指,“行走于瑰丽平原的俢魂者可没有格拉比境内的那帮人那么守规矩。偶尔遇到几个无法无天的混球,那镇子的安定自然会受到影响。如果那几个混球实力强大,那情况就更糟了。”
“确实是合理的担忧。”沃夜西点了点头。
“所以我给你的忠告是,不要轻易在人前显露实力。”屋良诺说道,“毕竟他们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混球。”
沃夜西耸了耸肩:“我没那么闲。何况这么说的话,待在旅馆里睡觉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当然不是。”屋良诺果断回应,“因为,在这个秘密的锻炼场所,你大可以展现一切。”
午后的风吹动树枝,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
“说来说去,你还是赖上我了?”沃夜西无奈道,“怎么不找依里歧?”
“依里歧又不是俢魂者。”屋良诺活动了一下脖子,“啊,虽然他的身手在普通人之中很强,可他身上毕竟没有魂的感应。”
没有魂的感应……
不知怎的,沃夜西心里忽然感到有些可惜。
如果能够俢魂的话,以依里歧的头脑和决心,想必能达到不俗的境界吧。
“好了,废话到此为止。咱们开始吧!”
屋良诺似乎是热身完毕了,他张开五指,将双手置于身前。
沃夜西看着赤裸上身的屋良诺,轻笑一声:“我说,你是不是走得匆忙,忘记带什么东西了?”
呵,这家伙真是闹麻了,连铠甲都没穿,还说什么练练?
“拉倒吧,我还是回去睡觉。”沃夜西转身便走,“噢,不过,谢谢你的忠告。”
望着少年的背影,屋良诺突然嘴角上扬。
“谁说,我忘记带了?”
从十指的指尖起始,一抹深灰出现,然后不断延展,在短短的一秒之内覆盖全身,化为一副完整的铠甲。
直到此时,沃夜西才刚刚走出第三步。
身后的劲风已经来到。
沃夜西心中一紧,立刻偏过脑袋,将将好避过了屋良诺的一拳。
这一拳擦过,带过的风瞬间填满了沃夜西的耳朵,吹得他鼓膜发痛。
沃夜西转身一踮,向后撤去。
印入眼帘的,是身穿名为“牙山”的铠甲的屋良诺。
“藏哪儿了?”少年讶道。
“呵。”屋良诺只是轻笑一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
“嗯?”沃夜西还在思考这个动作的意思,眨眼间自己的身边已经多出一个人影。
好快!
在空艇坠落的地方第一次遇见时,看他轻松处理那几头黑鬆狼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那时只觉得这人动作干脆利落。
然而一旦作为对手亲身体会,才知道这个状态的屋良诺所拥有的绝不只是蛮力而已。
此刻,少年眼角的余光只来得及瞥见屋良诺挥来的一拳。
这一下多半是没法硬接的——沃夜西能够感觉到,这一拳上所带有的魂,绝不是那种玩玩的程度。
屋良诺这家伙是来真的。
白色的光在沃夜西的指尖迸发,一柄剑已然存在于沃夜西的手中。
“砰!”
沃夜西反手将剑拦在身前,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屋良诺的这一拳。
气浪以两人为中心散开,将四周的草木全都吹动了起来。
“好家伙,可算见着你的魂武了!”屋良诺眼神一亮,显得激动起来。
“我早知道,能从被吸入风暴的空艇上存活下来,普通人不可能,普通的俢魂者也不可能。”
“你……”他陡然加重了力道,将剑压向了沃夜西一侧,“可不是普通的俢魂者。”
“我不知道你以什么为条件来判定是否普通的,但我不打算隐瞒什么。那艘空艇是我在最后时刻拼了命才让它没有解体的,并且在坠落的瞬间我也竭尽所能用魂力去做了缓冲。”
说着,沃夜西手腕一转,破晓的剑身上顿时传来一股更强的魂力,竟是反过来隐隐压制了屋良诺。
听了这番话,屋良诺难掩惊讶:“你竟然能做到这种事情?”
“我也不清楚,但都快没命了,怎么也得试一试。”
屋良诺盯着沃夜西的双眼。
“哈哈!”他突然笑了,“就在刚才,牙山跟我说,你……是他见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嘭!!”
随着一声巨响,两人之间相互对抗的魂化为一股强大的斥力爆开,将原本平坦的地面震出一个土坑。
沃夜西和屋良诺都因这股斥力而后退了足足十几米。
然而, 还未待那被扬起的尘土落地,两人又于刚刚的土坑之上相汇。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那铠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沃夜西一剑斩下,被屋良诺抬起双掌牢牢夹住。
“我的传家宝贝,堪比魂武的宝贝。”屋良诺夹住剑身,猛地拧身试图夺剑,沃夜西立刻蹬地翻身,以极强的旋转力将剑从屋良诺的双掌之间挣脱而出。
随后屋良诺抬腿便是一记迅猛的踢击,沃夜西则以剑刺地,借力调整半空中身体的姿态,恰好侧身避过了这一踢。
紧接着,破晓便自下而上,拖曳着一道白色的弧形残影斩向了屋良诺。
屋良诺也不含糊,高举右拳狠狠砸下。
“嘭!!”
又是一声响,两人再次被弹开。
稳稳落地之后,沃夜西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之前我认识一个人,他的魂武是一副包覆全身的铠甲,而且一样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唤出。”说着,沃夜西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该伊特的模样。
也不知道那家伙离开黎约之后做了些什么。
“但我没听说过能够以自己的意志跟人交流,甚至是行动的魂武。”沃夜西继续道,“你的牙山,怕不是成精了?”
“成精的说法不准确。”屋良诺笑道,“或者说,某种意义上它本就是精。”
沃夜西没有说话,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牙山,是【祝具】。”屋良诺道。
此话一出,沃夜西愣了片刻,随后恍然大悟。
的确,还有祝具这样的东西!
他可不会忘记,隆哲度身上那副黑色的链甲,曾经挡下陆维耶破碎了魂武的绝命一击,并且连破晓的斩击都很难突破其防御。
从刚刚那两下来看,这副叫做牙山的祝具,很可能也有着相当强悍的防御性能。
不,不仅如此。
沃夜西可以断定,牙山,要远远超过隆哲度的链甲,绝非普通的祝具。
“牙山带给你的,可不仅仅是防御,还有力量和速度……足以让你成为一个‘不普通的俢魂者’。”
“慢着!”屋良诺抬起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很不喜欢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好像我全靠它似的。”
“难道不是?”沃夜西表示怀疑。
“废话!”屋良诺反驳道,“你说的那些前提是能够掌控它。我可是为此做了大量的修炼,这其中的艰辛岂是你这种修魂之路天生坦途的家伙能明白的!”
沃夜西收回了破晓,摆了摆手:“好吧,是我冒犯了,抱歉。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天生坦途,如果真的是那样……”
他的声音低了几分。
“……我也不会守护不了。”
“你说什么?”屋良诺把手放在耳边。
“我说该回去睡觉了。”沃夜西转身便走。
“喂喂阿西,我突然想到,这坑可以堆柴火搞烧烤啊!附近搞点儿野味来,咱们吃上一顿呗!”屋良诺指着地上的土坑喊道。
……
又是一天即将过去。
黄昏的光照在空旷的平原上,显得有些孤寂。
一名拾荒者正拖着他的平板车,缓慢地行走于这片草地上。
车上装满了各种小块铁片和零件之类的玩意儿。
“啧啧,真是捞到宝了,格拉比帝国的空艇!”他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暗叹自己的运气。
在他看来,那遍布残骸的地方简直就是个宝库,而且任人挑选。
甚至,他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随手一挖,居然就挖出了一块埋在地下的,印着鲜血军团徽记的外壳碎片。
那块碎片已经扭曲得快要变成一团,想必是经受了空艇坠毁时的巨大冲击而造成的。
要知道,瑰丽平原这地方值钱的东西很多,但都被那些牛逼人物们掌握着。
他们这些小人物怎么办呢?如果不想去当强盗,不想去当佣兵卖命,又想要维持基本的生存,那当个拾荒者也不错。
只要每天都出来转转,总能捡到些好的。
拾荒者看了看自己那打满了补丁却还是破了几个洞的不知从哪儿顺来的外套,长叹一声。
衣服什么的能穿就行。
把捡回来的东西卖了,至少这段时间吃的不用愁了。
想着想着,他忽然觉得生活也没那么糟。虽然过得不怎么样,但比自己惨的总是有的嘛。
“嚯嚯嚯~!”心情大好的拾荒者情不自禁地将歌声又抬高了几度。
远处,在前进的方向,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只是在行走,但不知怎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已经来到了清晰可见其模样的距离了。
而拾荒者也终于停止了哼唱。
因为他发现,这个人太高大了。
足足两米多……不,甚至可能有两米半的身高!
男子披着深蓝色编织的斗篷,背后斜挂着一柄方形大锤,腰间是一束挂满铁片的宽皮带,行走时发出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
仅仅是擦肩而过,便能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拾荒者有些紧张地抬起眼睛,瞄了一眼对方,想看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他仅仅只看到,一道贯穿双唇的疤痕,从鼻翼一直延伸到下巴。
视线如触电般收回。
不好惹,这家伙不好惹!
他是个拾荒者,在瑰丽平原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虽然他并不能感知到杀意之类的东西,但过往的经验也让他得以安全活到了现在。
现在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人不仅不好惹,或许还很危险。
没心情哼歌了,他只能尽量不去看对方,心中祈祷着自己能带着这一车的战利品安然地去到下一个城镇的市场上,把属于他的钱搞到手。
可是,高大之人却在他的平板车边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个吧。”
伴随这浑厚的嗓音,对方伸手便拿起了一块放在平板车最上层的残骸碎片,恰恰是从地下挖出的,印着鲜血军团徽记的那一块。
拾荒者僵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男子打算干什么,看着样子是要明抢吗?如果真是那样,怕是根本阻止不了吧!
没有理会拾荒者,男人的眼中似乎只有手中的这块残骸。
就算是坠地时受到冲击,这残骸也大不可能变成一个类似团子的形状吧。
有点意思。
他从怀中拿出一颗小圆珠,此时的圆珠正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识魂珠还真是好用啊。”男子继续自言自语,“那么,这就是那艘从石墙飞出来的空艇了吧。”
“喂。”他忽然转向了拾荒者。
“啊!在,在!!”后者被吓得一个激灵,本能地挺直了身体。
“发现这些残骸的时候,现场还有人在吗?”男子问道。
“我……我发誓不是我干的!”拾荒者有些语无伦次,“我啥也没干!真的!我只是路过,顺,顺便捡些东西……”
“啧。”男子砸了咂嘴,打断了他的话,“我只问你当时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拾荒者的眼睛一直在偷瞄男子背后的大锤。
这玩意儿要是砸下来,能把我直接敲进地里去吧!
“没有,什么人都没有!”他小心翼翼地回答,“这空艇都碎成这样了,就算有人肯定也跟着碎了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说了相当不妙的话。
万一,这男子和空艇上的人认识呢?万一,他们关系不错呢?
“抱,抱歉!我不知道您和空艇上的人是熟人,厄斯特利亚在上!我刚刚一定是疯了,您就当没听见吧!”他双腿发软,努力扶着平板车才支撑住没跌下去。
“什么熟人?”男子觉得有些滑稽。
“我,我是说……”
“只是受人之托寻一个人罢了,一个少年,你没见到就算了。”说着,男子举起手中的残骸晃了晃,“这个东西我得拿走了。”
“拿,随便拿!全送给您也成!”拾荒者赶紧说道。
哎,拿就拿吧,不过是多饿两顿罢了,至少没把命给丢了。
“随便拿?送给我?你在开玩笑吗?”男子压低了声音,弯腰凑到他的跟前,顿时把这可怜的拾荒者吓得浑身冒冷汗。
“我几时说过是要白拿了?”
“呃?”
还不待拾荒者反应过来,男子甩手将一袋银石扔在了他的平板车上。
“我从不白拿东西。”
说罢,他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而某一刻,拾荒者那无所适从的目光被男子脖颈右侧的一块黑色刺青所吸引。
像一条盘曲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