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去年离职的,当时创作行业并不景气。
流量明星与颜值鲜肉,将社会的关注点大包大揽,其他行业只能争据着为数不多的荒地苟延残喘,或是就跟星烛之光一般,再没了消息。
有家细工慢做的老牌饭店去年关门大吉了,原本为我熟知的街巷里,又多了家快餐店。
闲下来后,并没有所谓悠然自得的生活,迫于水电费的压力,今年年初我又找了个工作,是记者。
然而并非那些一二线的记者般,大红大紫,勉强算得上三流。
也许仅此也是我自作多情了,恐怕连不入流也算不上。
都市奇谈,闲暇怪事,八卦时事。
那些能博人眼球的事情,自然成了我的探究重点。
恐怕编辑也是这样想的罢,大肆鼓动着我们到处征集这些事情,令初入这个行当的我很是头疼。
那段时间也特别忙,尽管被调遣着四处奔走,能找到的报道跟趣事却又是微乎其微。
到了月底的时候,总得看着上司一边细数着自己的不勤奋,又一刀刀的扣除微薄的工资。
理直气壮的上司面前,似乎连上厕所都成了偷懒的缘由,至于加班费。
那些虚无缥缈的身外之物,一早就被他们以“时限规定内的正常人员调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抹去了。
个中理由我也不敢细言,更不敢问,唯唯诺诺的目送大人出去后,经常就看见他大摇大摆的进入“温柔故土”。
那是一家装饰金碧辉煌的店,入口鎏金的牌子上嵌着“欢迎光临”四个大字,里面我从没进去过,自然无从得知究竟属于何处兴许是重要的会谈场所吧。
偶尔想偷瞄几眼,又怕跟上司对上视线,只能在低矮的办公楼远眺。有再多考量,也仅会在暗忖中作罢。
不善言辞的我,到现在也没正儿八经的结交几个同事,每每想以此事作为话题抛砖引玉,可念及单薄的关系,也只能将滑到嘴边的话再吞回去。
这份工作持续了许久,才总算安定下来。
原本我是有租住公寓的,可除开为工作奔忙,一个月能闲在家里的时间也不足三天,左思右想下还是退租了。
办公室成了我每日所在的固定住址,但说来也是方便,室外有厕所,室内也放置着饮水机。
倒也不必为每日所需去担忧。
老板自然也欢迎这种事情,毕竟室内住一个可供随时调遣的劳力,也是好事。
也算的上是一箭双雕吧,那位总拿不勤奋说事的上司,肚腩丰腴的程度更上一层楼。自我搬入办公室之后,倒也没再用这件事找过我的茬。
相安无事中又过了个把星期,我还是持续每天的忙碌,四处奔走着收集咨询。
办公室墙上挂着“劳作跟薪资”的注意事项,不知道那是我在何处奔波时挂上的,落了很厚的灰,可没人愿意去打扫,那位肚肥脑园的上司更是视若罔闻。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撤掉,私下听闻其他员工的讨论说,这是为了应对上头硬性规定做的措施。
在我看来将这当作措施,不如称其为对策。
这里的雨季很绵长,倘若说其他地区的雨季是集中那么两三个月,那我所在的地方则是将雨量均摊到了一年12个月里面。
伞对我来说已然是必需品,每次持伞上街,总会看见花花绿绿的海洋。早已过了弱冠年龄的我,也竟然会在无言中笑出声来。
每次想起自己这无理由的举动,即便在办公室,也总会暗自发笑。得亏没人在意我,不然定会被当做神经病看待。
征集也很复杂,加之任务繁重,可能当天的事情还没忙完,上司就又下来了指令,要去哪里做什么。
实在太过麻烦了,不知不觉中,我也不再将那些慢工细做的饭店纳入解决午餐的考量中。
快餐店成了我时常光顾的对象。
“唉,那个谁,你跟那个瘦子去看一下巷尾的烂尾楼,听足疗的那个……小吴说了,那有素材,快去。”
端坐在办公室中央的上司又给了我下达了命令,尽管共事半年,他却丝毫没有打算记住我们的名字,倒不如说,他对记住员工名字这件事。根本提不起干劲也并不打算去做。
他每次颐指气使着其他人时,被点到的人也总会默不作声地抬起头,展现其下那张蜡黄的脸。
办公室中统共只有六个人(原本还有两人在我来之前就离职不干了)。
原本这件要依靠两人共同完成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我一人的肩膀上,那位瘦高个跟他的两位挚友则靠在一起,望向我的眼神中不含任何情愫。
早已习惯了这种事,也就无所谓在不在意了。
即便如此,麻木不堪的内心也总会有莫名其妙的悸动,仿若有什么在大声呼喊一般。
……
去烂尾楼的前一天,那里刚被雨水光顾,泥泞的道路混作一摊,跟搅和的湿重水泥无异。
明明是下午,天却阴沉的离奇,像是蒙上了无光的幕布。雨季广布的环境皆是如此,尽早习惯了。这里虽远不及伸手不见五指的处境,但跟冬日的傍晚差不太多。
那些土地上面歪七扭八的丢着几处砖。
不断蹦跳找寻着落脚处,四下里打转。
但这种环境下要让出一条通往中心的道路,实在强人所难了。
风衣的衣摆裹杂着几块泥巴,运动鞋也溅着斑驳的泥点,我才终于艰难地抵达了门口。
还没等站稳,一阵寒风过来,差点把我吹到身后的泥地上去,摔个四仰八叉。
明知没有任何用处,还是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烂尾楼。
黑洞洞的大楼骨架欻欻的通着风,融流又破入,如同是在嘲笑。
徒然感到一种未知的挫败感,三步做两步的快步进入大楼。
“这里能有个屁”
周遭无人,然而我却还是在用喉管发声一样,低声呢喃,似乎谩骂的内容是不为世人所认同的阴暗晦涩,恍若能纳入七宗罪里的重大罪名。
我已经不想再往里走了,干脆折返回去。
告诉那个上司“什么都没有找到,那个消息是假的”。
然后泡一杯浓醇的咖啡,奢侈的浪费五分钟时间去细细品味在舌腔中氤氲的香气。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种烂尾楼的事件,更不知道在这网络新闻为大流的现状下,网络上对那些修筑烂尾楼的人,去口诛笔伐会让他们感到心情愉悦。
然而这没有办法,自己毕竟依靠着这一项职业过活,又何来询谈的权利。
打消着多余的念想,漫步于几处房间。
毕竟是烂尾楼,若要寻到金山银山一类,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但过于贫瘠凄凉的场景还是让我有些掩目。
第一层零散杂乱的垃圾铺地,瓶瓶罐罐的散落在地上,甚至还有些难闻的气味,如同将弃置多天的臭袜与抹布堆积起来发酵一般。
不由得皱起眉头,尽管自己的忍耐力在那漫长繁琐的生活中早已有所锻炼,可这股味道也确是难以忍受。
我在二楼巡了一圈,大多房间都已是潮气飘雾,亦或者是空无一物。
阔步走过通廊,除了自己那深棕色风衣上的泥巴干透之外,并未发现任何意外的收获。
加之寒冷阴郁的气氛毫无生气可言,内心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这样的状态里,颓步迈入了大楼第三层。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熟到厌倦的办公桌,心里感到分外怀恋。
四下的转悠中,本以为要空手而归,却如同柳暗花明一样,其中一间房屋中却发现了额外的东西。
那是一面水泥的砖墙,水泥早已砌实干透,但看上面灰扑扑的样子,恐怕工人们还没来得及上灰。
我不敢把手压在上面,并不算厚实的砖墙在我眼中如同纸片一般,如果是一推即倒的危墙,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也因此,上面脏污到模糊不清的数张照片我也不敢摘下来,只好贴近观赏。
第一张照片依稀可以看见一个男孩的正脸,还有他背后扎堆的花群。
不知道这能跟烂尾楼扯上什么关联,脑海里努力回忆跟照片类似的人,却久思不得。
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却令我倍感懊丧。
“这是谁啊?”
疑惑连连不禁让我问出了声,但上面的人真的是那种……丢到人堆里,转瞬就再也看不见的大众样貌。
再往后的相片更是不知有什么污浊覆盖在上面,完全看不清了。
抬头扭动了一下脖子,意欲将双目的视线发散。
可转到一半,却发现拐角埋灰的一本书。
『烂尾楼怎么会有书?』
若要说是流浪汉为了陶冶情操而备,未免太过牵强。
作为不称职的新闻人,鼻子都好像嗅到了此行目的所在。
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抖落上面的灰,急切的翻书找寻。
可惜的是,这并不是所谓记载怪事的书籍,其中并没有所求的东西,仅有几笔潦草凌乱的字迹。
但不想让此趟出门化作虚行,又或是其他心有不甘的缘由,促我往后翻看下去。
书序凌乱不整,但模糊不清的大意里,可以看出这是类似自传一类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