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篇 就算是绿豆也应该去当男神官
第二天上午——“3年B班的井上泷也终于收小弟了！”的消息从学校里传开了。
并不是自己真的有那种呼风唤雨的实力，而且也不想要那种无聊的东西，只是偶尔一次在厕所的隔间里偷听到了他们站在小便池前的对话，讨论的很激烈的样子。而一般来说，高中男生们在厕所里交换的情报，都是十分严肃而又可靠的。
“呀~3年的井上也终于开始行动了吗……之后会很艰难啊~”
“诶？他终于肯出山了？！这是真的吗？！”
“接下来和隔壁高中肯定是一场恶战啊。”
“那个……井上……是谁？”
“诶！井上泷也你都不知道么？！”
“诶！很厉害么？”
“……”
“……”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么！”
“嘛，其实是他的女朋友很强势。”
“花泽是吗！那个超~级漂亮的那个！”
“据说家里是黑道啊~”
“但是人长得真的很~赞~！”
“诶诶诶！我要看看！”
“照片，照片要么！”
“三百元啊三百元交出来！”
……你们几个……究竟要在厕所里讨论多久啊喂！
之后几乎每一次去那里，都会听到的类似的对话。
但是过一阵子就会平息的吧？
不管怎么说，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虽然马上就要陷入一场恶战的人是我，但是和我开战的人，可能不是隔壁高中的那些不良们，而是我的女朋友花泽春夜本人。
先不说这件事情。
真正令我困扰的是，自从昨天的体育课，高桥真和我正式的接触之后，以后的每一堂课下课与下一堂课开始的这一段时间，他都会像是跟班小弟一样跟在我的身边。
说成是忠犬都不为过。
中午的午休会跑去帮我去小卖部抢面包，平时对话的时候在每一句话里都会加上敬语，值日的工作也都替我做得完美无缺，有一次还差点和隔壁班的人大吵起来，因为走路时他们的人的眼神好像在瞪我。
——他们只是在找人而已。
怎么夸奖他才好呢？初中以来，他已经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好……小弟了，简直是一名天赋异禀的，百年难遇的……他开始打扫起我的鞋柜了。
“道谢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啦。”
他真诚的回过头看着我，笑容满面的答复着。他的右手上还套着抹布，一边努力地擦净我鞋柜的每一个角落。
要说他这样做的目的……
前辈知道这个人么？
恩恩，在夏目神社里打零工的人，前辈认识吧？
名字是？
住址呢？
诶~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啦，只是想知道而已。
普通的。
纯粹的。
想要见到她而已。
“抱歉呐，真，我还是帮不了你。”
但是我还是决定，对于他的请求，冷静客观的拒绝掉。
虽然作为等价交换，我可以同样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其他情报，关于川崎秋名这个人。
只是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打算让其他人，插手我和春夜之间的问题。
而且我也没准备告诉他关于他询问的那个人——夏目冰华的事情。
“你看哪里呢，啊？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啊，啊？想打架么，你、你这混蛋！”
“熟练了很多啊，轰华。”
“是嘛！诶嘿嘿~”
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担心的我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元气女生。
虽然跟每天的轰华看起来都没什么两样，哪怕是没有不良的口气，她也会在其他方面展现自己的精神饱满。
其实现在她根本都忘了当初学不良口气的目的了吧？
得到了夸奖还很兴高采烈的样子。
午后三点，
当学校里的社团开始活动的时候，我和夏目轰华拎着书包，像是被学校赶出来了一般，在操场上留下我们拉长的背影之后，就这样离开了。
轰华所在的田径部最近因为没有什么比赛，所以很容易得到请假。而我本身就没有参加任何社团，到了这个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是放学了。
“最近因为祭典的事情很忙吧，轰华？”
从学校门口走下来，是一条不长不短的坡道，直走的话就会延伸到车站，而拐过去便是一大片的居民区。
“哦，恩恩，真的是超超超级忙哦！每天都要练习三小时的神乐啊。而且重要的男神官又怎么都找不到人，真是急死人了，总不能让老爹来演吧?”
“是啊，主持应该不会演的。而且也不能让他这个年龄的人去，神官果然是要年轻人来演才好啊。”
“我，我当然也觉得要年轻的男生来演比较好啦，最好是认识的人，毕竟和不认识的人配合不好啦。”
“从你班级里找一个不就好了？”
“和班里的同学么，肯定会不好意思的啊。”：
“所以说你要找一个认识的，但是又不是同班，而且配合起来也不会不好意思的男生咯。”
“是啊~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人呐~呐？”
轰华此时看我时的样子突然两眼发光，像是一下子治好了多年的顽疾一般。
我开始后悔提起夏日祭典的事情了。
“……”
“泷也哥？”
“什么。”
“你……”
“……”
“口渴了没？”能这样说出口，我惊讶得一时间没法回复她，大概是因为以前直来直去的轰华，终于知道求人的时候怎么先用好吃好喝来封住他的嘴了吧。
至于口渴不口渴，答案应该是口渴。
于是我们两人并肩坐在通向洒满金色阳光的长椅上，对面是个几乎没什么人来的小公园，身后是来时右转过来的路。
“请拿好哦~”
我接过轰华不怀好意的谄媚产物，是一杯小罐装的绿豆粥。
“消夏解暑哦~泷也哥~”
顺便一提她喝的是草莓酸奶，这一带不良和小混混们的首选。
“今天也不那么热嘛。”我故意装出很镇定的样子。
“诶，怎么会，今、今天很热的哦！”
“风还是像三月时的那样刺骨的冷啊。”
“但是太阳！阳光很充足哦！”
“可是马上就要落山了啊，四月份的话，应该很快。”
见到我铜墙铁壁般的防守，这方面还算是新人的轰华，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一屁股坐到我的身边，在她坐下来的时候身体和我的侧腰碰到了一起。
我虽然有意让开，可是轰华却用她柳枝般的细腰向我靠了过来。
两分钟，
我们做的事情终于有点像没什么人来的小公园里的男女应该做的事情了。
在一段沉默之后，轰华转过身用她红澄澄的脸颊对着我。
“现、现在呢？泷也哥。”
“什么？”
“别让我说出来啊……”
“……”
“现在，有没有……感觉热？”
我差点将满嘴的绿豆粥全部喷出来。
而从轰华的反应也能看出这句话是在她后悔不该说出的话中排名前列了。
看到她慌乱的从我身旁坐开之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刚才什么回应都没有简直太可惜了。
“轰华……”
“嗯？”
“你刚才……是想引诱我……去喝一灌绿豆粥？”
“呜啊啊啊！！！！咿呀啊啊啊啊！！！！！！笨蛋！！！大笨蛋泷也！！！！！！！！去死吧！！！！！！！在绿豆粥里慢慢窒息死掉吧！！！！！！”
仿佛从水中捞起的活鱼，轰华一个人倒在长椅上羞愧的不停翻腾着。
直到十分钟后，天色开始渐渐暗淡下来，小公园里的灯开始一个个点亮的时候，轰华终于肯从缩成一团的姿势中解放出来，扭过去背对着我。
练习，没问题么？
已经很晚了。
“虽然我想泷也哥的答复已经确定了，但是还是想最后确认一下。”
“嗯。”
“你要不要在五月一号的樱见祭上帮忙，作为男神官呢？”
“抱歉，轰华，我可能暂时没有那种心情。”
“那我可就让老爹他们贴出宣传单去招打工人员了？”
“啊……啊，好的。”
“我我我可就要和别的男人走了？那天！”
声音带着理所当然的质问，轰华就像是在和自己父母讨论新年应不应该和自己的新男友两人过似的，拽着我的衣袖问道。而我也只是回答：你也不是走，是在跳舞吧，而且下面还有人抬着。
“但是可是别的男人哦！！”
“换成谁不都是一样么？”
“泷也哥是说……樱见祭那天……我在游行队伍后面跳神乐的时候，前面……无论……是谁都无所谓么？”
“有关系么？”
“泷也哥你的思考方式是绿豆级别的吗！”轰华十分生气的站了起来，一边说着就算是绿豆也应该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什么的，绿豆也应该去当男神官啊什么的，拿起书包离开了长椅，大步向车站方向走去。
就算是我，对于自己刚才的那句回复也觉得有些过分了。
看到她从拐角消失，我赶快追了上去。
直到又走了两步，很快便发现了走在一棵成年樱树下的轰华。
“等等啊！”
我从她身后大概十米远处喊道。
“泷也哥同意了？！太好了~！”
仿佛在等着我似的，她突然转过身，一蹦一跳的庆祝着。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轰华最新学的招数很多，其中一个就是：装作生气骗你上当！
“哪有那么快啊。”
“诶~~~不是么！小气！笨蛋！”
“只是回家的方向一致所以才叫住你啊。”
我正想向前走去，可是却被对面的轰华摆出右手止住了。
此时的轰华站在路边曾经是满开着樱色的樱树下，背景映照的是快要被黑暗吞没的寂静天空。
左手依旧拎着她沉重的书包，但是纤细的身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修长的双腿迎合着地面，她微微低着头。
“那，泷也哥现在……想看看么？我跳的神乐……”
她的声音变得轻妙婉转，和刚刚的发脾气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而且就算加上我们之间的距离，她细小的嗓音此刻的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有些跳的不熟练……不不，很多都跳得不熟练……但是大体动作……”
她慢慢的放下手中的书包，重新整理了一下她的校服裙摆。
表演的舞台搭在了坡道路边的樱树旁，在观众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的情况下，在轰华没有任何神社服装和化妆的装点下，就在这里，在我和轰华此刻相隔十米的距离，她似乎已经准备好要跳神乐了。
银白色的路灯应时的在此刻点亮，映照得地面的石砖路犹如银盘。部分的光芒射在光秃秃的樱树枝干上，在每一枝节处反射着点点星光。
我不禁咽了下口水。
四周出奇的安静。
轰华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轻松感，肩膀和小腿在一直收紧，她缓缓伸出雪白的双臂，脸色也突然平和起来。
“那么，开始了。”
我突然感觉一阵炫目，而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直到缓和过来，我重新望着轰华，她刚刚做出神乐的第一个动作，气质和平时的轰华截然相反，冷静中带着淡雅，和风的动作也舒展轻柔。而在周围景色暗淡下来，只有银白色的光芒映照在她身上时，竟然觉得洁白的肌肤竟然要透明化一般。
这可能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神乐。
一瞬间我感到口干舌燥，刚刚喝下的一罐绿豆粥在我的胃里翻滚。
就在那个瞬间，自己竟然害怕起来。
“等，等一下！轰华！”
我连忙要求停止，而轰华听到我的声音后先是一愣，随即也优雅的停下了神乐的动作。
虽然现在都算不上是初夏，但是我的后背却流下了汗水。
之后在电车上我们一言不发，轰华的样子也回到了正常。但直到我快要下车的时候，她拉着车吊环，忽然靠在了我的身上。
“泷也哥，有件事情，刚刚那件事，我可能说的不对……”
“什么事情？”
“我骗了你。”
电车行驶时吵杂的响声混杂着轰华的低语，在我的耳边回响。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泷也哥的面前跳神乐了。”
“为什么？！”
轰华的样子十分的悲伤。
“因为我跳的不是很好，感觉也很差，动作只记了前半部分，老爹说时间来不及了，所以……其实……樱见祭上跳神乐的巫女……”
她眯上眼睛笑着，在我看来是为了掩饰自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是冰华啊。”
一瞬之间，结着冰霜的乌黑发丝随风飘动的样子在我的脑中浮现。带着冰冷的目光，凝视着的万物仿佛都被冻结一般。
她才是这个夏天的敌人。
在炎热的夏日里，唯一能散发着清爽寒气的女生，唯一能和酷暑对抗的女生。
夏目冰华。
而我要去的站到了。
轰华将我慢慢推了出去，我转过身，而轰华就站在电车的门口。
“要是泷也哥答应了该多好。”
“男神官么？”
“嗯。”
“我不是说过了……”
“这样就可以和冰华搭档了吧？”
“……什么意思？”
“不明白么？忘记了么？”
“忘记了……什么。”
“泷也哥不是一直想见到她吗？！你不是答应过她将来要让冰华做自己的新娘子吗？！”
比起开车前的警铃还要刺耳。
电车门砰的关紧，隔住了轰华的声音。
随着一声长鸣，从我的视线中掠走了轰华的模样。
周围路过的人都在望着我，而过了一阵便又和往常一样走开了。
我慢慢走下月台，过了检票口。儿时的记忆渐渐从脑海中闪现，曾经，答应过一个女生要她做自己的新娘子这个约定也逐渐浮现出来。
伴随着炎热夏日的蝉鸣，
我拉着她冰冷的手，
说着。
“将来要做我的新娘子。”
记得曾经是那样的约定。
只不过最后就连模样都快要忘记，只剩下手指冷冷的触觉留存下来。
我不禁抱起手臂，后脑一阵刺痛，让我叫出声来。
四月的夜晚如同真正的冬夜一般寒冷。
出了车站，向着优子的公寓走去。
回到家中，并没有开灯，而是直接倒在床上。
重新整理着刚才路上想到的事情。
轰华的事情。
冰华的事情。
秋名的事情。
当然还有，春夜的事情。
明天一定要到她的班级里去找她，和她好好谈谈。
我这样下定了决心。
但是，这又是睡前的约定吧？
我止不住在床上笑了笑。
如果是睡前的约定，我不知做了多少个呢？
在这些约定里面，又有哪些实现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