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篇 记得她很怕幽灵来着？
如果班级里谈到最近有什么新鲜事，轻轻松松就可以说出三件来。
五月一日的樱见祭，数学老师石神的新假发，大受欢迎的转校生。
抛开新假发不说，前后这两大事件被无聊的学生们津津乐道，成为了三年B班自开学以来打破沉默的专用话题。
而这样的例子也很多。
比如说在课间。
“能、能和我一起去樱见祭参拜么！朋美！”
“但是……我已经和右代子有约了……”
“诶！等等……右代子、不是女生么？！”
“嗯……是的。”
“难道、你！”
“嗯。”
“呜啊啊啊！”
“抱歉啦，麻奈美。”
之类的关于即将到来的夏日祭典前的一些日常般的邀请，以及。
“好喜欢转校生！！如果能追到他真的可以去跟她们炫耀了啊~”
“你不觉得他本人特别温和么~！”
“人缘又好，又超级爱笑啊。”
“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呐~”
“呐~~”
“诶？你们在谈论什么那？研介、哲朗？”
……之类的其实并不是很日常的东西也出现过。
不管怎么说，
整个班级里的气氛都被最近的几大事件带动，这些天教室里都是十分热闹的。
而仿佛被B班的风气所影响，整个三年级的走廊，时时刻刻都流溢着笑声，即使被称为巨神兵的教导主任出面制止，也到了不绝入耳的程度。
而对于我来说，
自从决定要找自己的女朋友好好谈谈之后，就再也不敢迈出自己的教室一步，害怕出门就会立刻撞到春夜，而后再想到自己的约定，就非认真谈不可了似的。
显然现在的我没有任何的准备，
肯定会在春夜的语言攻击下遍体鳞伤吧？
说不定将来会成为女外男内的家庭啊。
孩子要几个好呢？
果然还是两个吧？
……我在想什么呢。
所以可行的方法就是，尽可能的陪着班级里的人谈论这些无聊的话题。
“哟。”
“哦。”
第三节课下课后两分钟。
我从座位上缓缓抬起头，发现一个洋溢着令人讨厌的春天般微笑的男生站在我的面前，像是青春偶像剧里面的主人公一般爽朗的和我打着招呼。
他的头发微卷，有些发黄，我曾经怀疑是不是染发，但是本人坚持说是天生的。
他没有穿校服，而是自备了一套学院风的白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袖口和裤脚都卷了起来，我曾经控告他违反校规，但是本人说是因为刚刚转校过来，学校还没有来得及准备他的校服。
话题的中心，正义的伙伴回来了。
这引起了周围女生的一阵“咦呀~”的叫声。
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男高中生在去了厕所之后，回来时都可以赢得屋内大部分女性的尖叫的。
高桥真却是这样的人。
虽然有很多人对他这种热络班级气氛的明星感到亲切，
但对于他每天的殷勤，我实在是受够了。
“那个，前辈，鞋子，用擦么？”高桥侧过身子小声的询问道。
“你的？”
“你的啊。”
他似乎一直把初中时候的身份延续至今，作为当时我和美藤凉介的跟班，尽职尽责的做着跟班应做的事情。到现在可能已经习惯了吧，我也只好：“不用吧，很干净的啊！”的不停推辞。
“作为B班的组长，鞋子的整洁关系到我们的面子。”
“谁是组长啊喂！”
“请恕我失礼。”
他慢慢单膝跪地，伸手去拽我左脚上的室内鞋，惹来周围所有人的瞩目。
可是我的反应迅速，机智的抬起右脚，绕过他扑来的双手，让他的脸正好贴在我的鞋底上。
“啊啊，抱歉呐~”
我装作无辜的道歉着。
本来以为他会就这样生气，
但是他突然倏地站起，短暂的沉默了一会。
“真是非常感谢！！”的红着脸，十分感激的深深一躬。
这个家伙……
绝对是变态。
接下来的场景就习以为常。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我的桌子边上，开始跟我谈论他的“买卖”。
“三张花泽春夜最近的照片换夏目冰华的住址怎么样？”
高桥的手指伸出三根，在我的面前摆着。
我瞥了一眼斜上角的时钟，离下节课上课还有五分钟，这就意味着在这之前高桥是不会离开的了，我要再忍受三百秒。
“那么想知道的话，自己去尾行就好了啊，对冰华。”
“不不，那样是犯罪的，而且跟踪时的技能我也不会用，小道具怎么也找不到。”
“小道具就算了吧！小道具！尾行就好啦！跟游戏什么的没关系吧？！”
“那可是犯罪哦，你在说什么呐前辈？”
他以一副看着跟踪狂的眼神撇着我。
明明是自己先提出来的啊。
“你这样偷拍春夜的照片也是犯罪吧！”
“但是……”
“但是？”
他满脸认真的看着我。
“这也是猜测了前辈的意向之后才做出的决断。前辈，如果再不看到花泽同学的话，说不定会自寻短……”
“我只要不见到你就好了啊！带着你偷拍的照片自寻短见去吧！”
但是高桥真并没有放弃。
“……这些怎么样！”
他的手指再一次举起来的时候快速的左右摆动着，这样的残影看起来好像是有很多的样子。
可我还是因为：“自己才不会因为最后数量太多而同意呢！”这样傲娇的回复了。
但是估计十张左右我就会妥协的吧，这样就放弃真可惜呢。
听到我的回绝，他搔了搔头一副难办的表情。
自顾自的嘟囔着。
“呀~这样的话就算拿出泳装照看起来也不管用啊~本来以为可行的呢……”
诶？
泳装、泳装照？
我有点觉得他在虚张声势，但是不禁还是竖起耳朵。
春夜的泳装照片的话，应该是十分管用的……吧，或者说应该是当场OK的吧，不管是冰华的地址还是银行卡密码都找出来给你看啊！
“不行了吗……”
喂喂，说说泳装的事情啊！
你有么？你有么？！
他一边摆出困扰的神情一边像是悔过自新的囚犯一样说着什么，又像是找到了什么似的看向我。
“哦，前辈，花泽春夜的新班级，你已经知道了吧……如果不知道的话，作为交换……”
啧，换了方向么。
他以为这会是个筹码，可惜不巧的是我早就听说过了。
春夜的新班级。
而且还是在一次很巧合的情况下知道的：
——“那个，花泽春夜这个人在你们班么？”、“不，不在啊。”、“不好意思，请问花泽春夜是这个班里的么？”、“不认识这个人，你是谁啊？”、“我只是碰巧路过的。”
……就这样我很轻松的用排除法锁定到了D班。春夜就在D班。
真的只是很巧合而已……
所以我此刻镇定自若的回复了高桥说知道了。
于是他又消沉了下来。
我本以为会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结束我们的讨论，正当我准备拿出下一节课的书本准备上课的时候，在高桥的身后，有一个人在叫他的名字。
我随着声音望过去，叫他的人是班里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眼镜男。
“喂喂，高桥啊，我说高桥~”
听到声音后，高桥回应了一下，半转身子从我的桌上移开。
“唔，小林~怎么了？”
真不知道他怎么记住班里人的名字的，干脆就叫眼镜男就好了吧。
“周六去不去‘那个’啊~‘那个’~”
“嗯，去的哦。”
“真的吗？！那就拜托你了啊！男生差一名，女生差四名哦~”
眼镜男朝着高桥敬了个礼。
“根本完全没有找女生嘛……”
“嘻嘻，没办法，我来出面，哪个女生都不愿意去的嘛，但是高桥的话，一定会有很多女生同意的吧？对吧！”
“不不，那完全是女生们的自愿……”
“肯定没问题的！对面的班级，人数好像也已经凑齐了……”
因为渐渐地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我就索性放弃，将目光转向窗外。
昨晚轰华在路灯下跳请神舞时的样子，此刻如同水中倒影一般，浮现在我的面前。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路灯耀眼的光芒照射在轰华身上，
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真的能够召唤神明一般。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让轰华继续跳下去？
谁知道呢？
可能是我自己害怕了吧。
可是，
为什么会害怕？
自己就像是在无人的荒野中游荡着一般。
白天时会头痛难忍，晚上则会瑟瑟发抖。
日夜的交替让我搞不清楚方向，
进而产生幻觉。
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眼前有人影在晃动，眼镜男和转校生又站在了我的面前。
“井上。”
“前辈。”
“啊，哦，怎、怎么了，这么严肃。”
他们两人盯着我看的样子好像是在和某客户做一个重要谈判，随时准备双膝跪地诚恳的请求合同续约了一样。
“星期六下午有时间么？后天下午。”
“诶？嘛，大概有吧。”
“要不要加入我们？”
“什么？”
“前辈也一起来吧~”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
“联·谊·哦！”
什·么·啊？？
连我自己都开始喜欢上这种一字一顿的说法了么？是我的大脑出现问题了么？还是耳朵呢？果然是耳朵有问题吧？因为这两个家伙对我说的可是“联谊”啊！
我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似乎极力想要从有限的脑容量里搜寻到有关联谊的事情，无论是从网上电视上还是报纸上。
那个，联谊就是男女一起出去开开心心聊天的那个？
一边坐着男生，另一边坐着女生，你问我兴趣爱好是什么，我和你交换电邮地址，你觉得三十岁之前不想结婚，我认为你的恋爱观很有道理，然后大家一起接着第二摊、第三摊、第四摊直到天亮，但是谈论的主要内容和第一摊所说的一点都没变的那个？
看到我疑惑不解的样子，眼镜男终于露出了中学男生有时会露出的特有笑容。
没错，就是谈到成人话题时候的笑容！
“一起，努力吧？
”
小林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诶？
我没有搞懂到底要努力什么，也希望你别用右手拍我了。
因为前面的人在喊着：石神老师来了！话题就这样暂时中止。
接下来的一个课间是午休，出门的时候，撞见了从A班走过去的轰华。
她怀中抱着一大摞看起来很重的资料，朝着教工楼走去，而且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样子。鉴于今天她还没向我打招呼，也没有朝我要保护费（昨天新学会的），我决定默默的跟上去吓吓她。
事先说明，这可绝对不是尾行。
顶多算是一场尾行练习罢了，练习而已！连小道具也是当然没有的！
看到她走向连廊之后，我随即跟在了她的身后，依靠连廊里的石柱和人群遮挡身体，一点一点的靠近着。
虽然隔着很远，轰华的侧脸依稀能够被看到。
天然真是可怕啊~
一副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的表情。
她默不做声的走进了教工楼敞开的大门。
准备怎样吓她才好呢？
一瞬间，脑中想象出了无数个场景。
记得她很怕幽灵来着？
那就躲在理科实验室的假人后面，等她走过去的时候一下子跳出来扮鬼么？
但是幽灵什么的，对于神社里的巫女能管用么？话说明明轰华是巫女，为什么还会怕幽灵呢？
总之，只要有效果就好。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她一下将资料丢到地上，慌张的大叫，摔倒了之后不停向前踢腿，并且义无反顾的掀起自己的裙子找苦无时候的样子。
虽然这样恶作剧就像是小学生一样无聊，但是偶尔的一次应该是会被允许的吧？
就这样决定了，而且关键的台词就是：我好恨啊！
三年级的办公室是在教工楼的四楼，轰华一定是将资料送到那里，提早预测到了这些的我，事先从教工楼的另一个入口进入，绕到了位于三楼楼梯边上的理科实验室。
中午的时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人经过的三楼，安静的吓人。
操场上传来的吵杂声音被走廊的玻璃挡在了窗外，
所有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这里的空气仿佛是被冻结了一般，丝毫没有流动的迹象。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调整着刚才一口气跑上来时错乱的呼吸。
慢慢靠着理科实验室外的墙壁，静静的聆听着。
咚、咚、咚、咚。
右耳边传来了有人从二楼楼梯上来的声音。
室内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有些沉重，这是手中抱着一大堆资料的缘故。
预测到轰华就要走过来的时候，我屏住了呼吸，又重新想了想要说的台词。
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
冰冷的墙壁靠起来很不舒服。
加上一路跑上来的劳累，汗水慢慢从脖子留了下来，拜这些门窗所赐，整个三楼的空气闷得令人窒息。
咚、咚。
我侧过身，尽量贴在墙边，这个位置轰华应该不会发现。
可能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心脏的跳动比平时更为强烈。
声音渐行渐近，直到我感觉我们之间只相隔了三、四米。
她走上了三楼的平台，
我在心中默默的数着。
三、
二、
一！！！！！
我转过身子，双脚尽力的一踩地面，整个身子跟着跳了出去。
正好是正面对着她。
“我好恨啊！！”
大声喊出了最后王牌。
仿佛随着我的声音打开了某个锁扣一般，她怀中的资料刹那间从双手脱离，先是一致的向上飘起，然后四散分成了无数的单篇白纸，上面印着五颜六色的文字，画着卡通人物，像是哪里的宣传单，这些纸最后如同雪片一般盘旋着飘落，在她四周慢慢散开。
直到那一刻，我才看清她的面容。
她的视线和我最终相交。
认错人……了。
“这是，我的，台词。”
并没有想象中的尖叫，也没有被吓的摔倒。
声音平静的像是无人的理科实验室。
迎面袭来的，无可言喻的寒气从我的四肢侵入，流过流汗的手臂，汇聚在已经湿透的衬衫之上，那里仿佛被凝结了起来。
她柔顺飘散的短发刚刚落下，安静的垂落着。
整洁的校服一尘不染，或者说根本就是新的。
本应闪耀的黑瞳混杂着浑浊，所见之物也一定盖上了一层灰色吧？
好久不见。
“泷也。”
我似乎忘记了要喘气。
“冰……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