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篇 儿时梦与修罗场
昨晚，很难得的做梦了。
于其去判定做的这个梦是好是坏，倒不如说连到底是不是个真正的梦，都值得怀疑。
仿佛是翻出过去的电影重新观赏了一遍似的，真实经历的场景不停地在我的脑海中出现。当然，同时出现的也包括熟悉的人。
是关于那个“约定”的故事。
登场人物只有我，和夏目冰华。
时间是六年前暑假里的某一天。
但是梦里面不会像这样明确清晰的吧？
我至今仍在怀疑着，
大概是因为那个梦，做的实在是太过真实。
周五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转眼就到了周六。
为了避免成为上演“迟到了！迟到了！”之类发言的黄金播放时段的主人公，我今天很早的就醒了过来，而且几乎是和太阳公公醒的一样早。简单的洗漱过后，无所事事的坐在客厅里，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翻开屏幕，目光直直的盯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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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自主的咂咂嘴，合上手机，又把它放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春夜有没有联络过。
看样子没有什么收获。
等等。
短信呢？
我又重新翻开桌面上的手机，头朝下弯成一个几乎要趴在桌面上的角度。
当然检查的结果和之前一样。
“春夜……真是做绝了啊。”
我不禁感叹。
名为女人的决心的这种东西。
但是，她要参加这次两班之间的联谊会的这个消息令我感到很不安，同时也令我再也无法猜测此时此刻春夜的想法。
“不知道啊！”
我在房间里扰民般的大叫着。
她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会答应参加联谊会这种暧昧的活动啊？难道已经准备忘掉过去面对五彩缤纷的新人生了吗？我这边可还是无比黑暗的啊！
与其说是想知道，倒不如说是无法忍受，我决定今天要和许久不露面的春夜进行正面交锋。
当然，春夜周六也要去的事情只是高桥真所说，在我看来只是个想钓我上钩的诱饵，虽然这个饵十分管用……
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不会做出“我不允许有别的男生接近春夜！”之类的像是跟踪变态狂一般的发言，以及“春夜参加这种活动还太早！”这种如同硬派作风的老爸一样的说教。而我要做的，便是用跟踪狂的心态，硬派老爸的气势，作为一名默默无闻的参与者，潜入到这场名为联谊，实为相亲的班级友好活动中。
并且把它搅得天翻地覆。
只不过现在我的状态已经是后院起火。
明明今天就要见到自己的女朋友，可是昨晚，包括在梦中，满脑子想的都是冰华的事情。
——将来要做我的新娘子。
啊，每次想起来就会偏头痛。
发呆是杀时间的好方法，转眼已经到了十二点，离约定的一点集合马上临近。
我抓起桌子上的手机，锁了门，朝着车站西出口走去。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在左侧的院子里浇花的优子阿姨，经过仔细的上下端详一番之后，她揶揄着说到：“哟，泷也，穿的这么好看，难道是去联谊吗~”
“是哦，而且已经满员了。”我故意装作清爽的回答着。
“诶？！竟然有女生参加吗？！不是全员男性吗？？”
“那种奇怪的联谊只有你才想参加！”
“带我去！我也要去联谊！”
“放弃吧！明明是个昨晚一点钟还在看健康讲座的大妈！”
优子立刻像一尊雕塑一样僵在了那里，忘记自己手中正在拿着喷水器。结果公寓门前的那朵雏菊就因为浇水过多，不久便淹死了。
这里离车站很近，步行就可以走到，所以时间上非常富裕。
没想到的是，即使我认为提早二十分钟，肯定是第一个到的时候，车站前已经有两个人在那里摇晃着身体，不耐烦的跺着脚了。
其中一个是顶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小林庄司，文学部。另一个看样子是班里的早田一，棒球部的主力投手，他今天带了个深绿色的头巾，姑且叫他头巾一。
“哦哦！井上！你也到了啊。”
“哟，井上。”
他们两个边打招呼边向我靠了过来。
“其他人还没有到么？”
“嗯，还有二十分钟的啊，他们肯定不会到的，最多提前十分钟。”作为本次联谊会的组织者，眼镜男像是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老手一样解释着。
其实我只是想问清楚春夜有没有先来，如果在聚餐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把气氛搞僵，你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吧？而看今天的天气，估计也肯定不会因为下雨而取消了。
是个大晴天。
“那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么早？”
本来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的一问，但是说出口之后便立即后悔了。
两个人仿佛是在期待着一样。
“哼哼，那当然是……”
“广告之后……！”
“诶，别卖关子啦。”
“商量作战计划了啊！！”
说到‘作战计划’这四个字的时候，两个人都同时自我陶醉般的摆出动作，小林扶了扶眼睛，早田拽了下头巾，面部不约而同的摆出猥琐到让人可以立即报警的笑容。
“井上，既然你也来了……”
“我们就快一点制定战术吧！”
“等等，有那么严重么？联谊又不是打仗。”
说到这里，眼镜男和头巾一同时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我，好像是在说：这就是战争。
接下来便是小林的解释：
“听好了井上，我们啊，已经都是高三了吧！可是我和早田都不准备升学，D班的那些人也和我们一样，知道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这几次联谊，很可能就会决定着我们的终生大事啊啊啊！工作之后虽然还会有机会，可是啊，井上……我们风华高校可是以美少女众多而出名的啊啊啊！！！怎么能放过这种机会呢啊！！！”
近乎发狂的小林被头巾一狠狠戳了一下，提醒他声音有些大了，毕竟最后一句引起了刚刚出站的人群的集体瞩目，连门口的保安也皱起眉头看着这里。小林也立刻收敛了下来，重新扶正了自己甩头时弄歪了的镜片。
总觉得这两个家伙如果真的放弃升学，完全可以去组成搞笑艺人组合，说不定还可以上黄金档的电视节目。
“计划是这样的。”
而早田一也在这时候压低了声音，拍着我的肩膀说：“我们和D班的男生都商量好了，首先第一条，是绝不向自己班的女生下手！如果是喜欢自己班的人，单独去追好了，‘班级联谊’的意义也就失去了吧？”
我点了点头，不愧是抱着战争觉悟的想法，简直是毫无退路的绝地求生。
“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就是设立暗号。”
“……暗号？”
“没错！联谊开始之后，是很难有机会和你的队友讨论的，可这样，如果别人心仪的女孩子和自己决定去追的人重复了，就会免不了竞争！但是，无意义的争斗只会两败俱伤！”
哦哦，有道理，所以说你们毕业之后想成为联谊方面的专家么！
“所以就要用暗号了。”头巾一面容沉重的望着我：“我只说一次啊，井上，到了餐厅之后，我们会按班级来坐成两排，这样既不影响正常交流，也不会让女孩子们失去安全感。D班的人都会坐在对面，而且是男女从中间分开。但是，我们会确保坐在每个男生对面的，一定是女生。”
“当然这种座位安排方法只适用在第一回战了啊~”
小林庄司暗示续桌第二回战的时候肯定会是左拥右抱的男女穿插座位。
虽然意图明显，但是也是众人都同意的事实，包括女生们在内。
“那么，我们在首轮先要做的，就是将D班的那些女生，从左至右按数字排序！”
“哦哦。”
“假如井上看中了1号的妹子……”
小林和头巾一迅速的站成了笔直的一排作为演示，而我站在他们对面。头巾一指了指小林，而这个眼镜男突然超级恶心的装作害羞并且捂着脸。
“呜哇，绝对不要。”
我简单明了的作出拒绝。
“只是假设啦假设！我才不想被井上看上啊！”
“你是说反了，这是我的台词！”
“‘这是我的台词’才是我的台词啊！”
“你们两个人都先闭嘴！”
头巾一喝厉着，然后继续作出解释。
“如果你看中了1号，请把双手放在腿上。”
“哦。”
意外地很简单。
“要是看上了旁边的2号的话，”头巾一指了指自己，“就把双手放在桌子上。接着是3号、4号，”他又向着自己左侧两个无人的位置点着。“3号的话就是咳嗽，4号就是修整一下自己的刘海。”
原来如此，号码数字的大小随着身体的高度位置而升高，先是腿，桌子，然后是嘴和头顶么。
不愧是棒球部的正式选手，制定暗号这件事应该是他想出来的吧。
“我明白了。”
“那么，要不要现在试一次？”
“诶？”
“我们三人。”
“哦。”
“看到对面露天座位上坐着的那三个穿着西服的女人了么？”
我和小林随着头巾一的指示望去，在人流散去之后的车站前，靠着马路的地方有很多座椅，而旁边就是一家卖可丽饼的移动车店。
其中一张桌子，坐着三个二十五岁左右的上班族女性，虽然远处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感觉三个人都是标榜时尚的都市丽人。
“OL！”
“OL吗……”
“OL呢。”
“那么，请选好自己心仪的人选。”
头巾一示意我们三人站成一排，做好发暗号的准备。
类似汗珠的东西从眼镜男的鬓角留下。
这家伙，难道是在紧张么？
真是拼命了啊。
但是，这种方法真的能避免彼此竞争么？
“准备好了么？三、二、一！”
话音刚落，
我们同时做出了暗号。
“咳咳！”
“咳咳！”
“咳咳！！！”
……根本一点都不管用啊喂！！！！！！！！！！！
我们三人的品味难道一样吗！
之后早田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而正当小林因为刚才我们都投了重复票而担心懊恼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高桥知道暗号这件事么？”
“他知道。”
头巾一低沉的回答着。
“但是他今天是无偿的放血舍命陪君子啊，他这次是不会对那些女人下手的。”他将脚边的汽水罐提到了角落。“据说高桥那家伙……已经有女朋友了。”
仿佛是不愿意听到的期末试卷分数，又一次用全校广播大声播送了一遍似的，我想起了高桥原来是有女朋友的事情。
而且证据确凿。
毕竟女方都自己承认了。
——“高桥真，是我的男朋友。”
这句话从夏目冰华那轻如薄纱的声线中传出已经过了两天，我至今还是没有什么实感。
她是认真的？
那么为什么那天在学校里的时候，她不直接去找高桥？
还是说她根本不知道高桥真已经“转学加跳级一年”了呢？
明明是高桥的女朋友。
而且高桥明明是冰华的男朋友，自己连冰华的住址和电话都不知道？
太奇怪了吧。
虽然连女朋友都不敢见一面的我没有什么发言权。
时间又过了十分钟，参加这次联谊的人员陆续到达了车站前的约定地点，其实也就是卖可丽饼的店前。
不久，高桥真也赶到了。
“哟，前辈！”
因为是周末，他穿上了淡粉色的衬衫，依旧是微微染过了的黄发。
这样看上去简直是年轻的美藤凉介。
“哦，真。”
“真的~非常感谢！前辈！”他握住我的手，一副感动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夏目冰华的事情？”
“嗯！我已经通过男神官的筛选了。”
“哦，那真是恭喜，接下来会很忙吧？”
“呀~我想说真的不愧是全市最大的一次祭典啊，甚至会比新年的时候还要热闹的吧？前辈你知道吗，樱见祭那天仅仅只是神社里的工作人员就已经超过一百人了哦！而且还会有电视台直播的啊。”
樱见祭有那么隆重么？
以前那些年也没有好好去看过，还是没什么实感啊。
“后面的练习日程已经排的满满的，放学之后我就没办法继续服侍前辈了。”
“不不，上学时也请不要服侍我。”
“那样的话，晚上去前辈的家里补上？”
“你的大脑才最需要补上！晚上在自己家里给我老老实实呆好！”
“是！我会在地板上正坐着一动不动的！”
“正坐一晚肯定会昏倒的吧！”
“哦，要是昏倒了的话，我也没办法继续服侍前辈了。”
“不不！意识清醒的时候也不要总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
在用尽浑身解数阻止高桥之后，我才意识到似乎有一件事情被他很好的转移掉了。
“对了，真，你见到……冰华了么？”
“冰华她本人么？”
“是啊。”
他摇了摇头，说当天并没有看到她。
这让我悬起的心突然沉了下来。
难道是……我安心了么？
难道是心底的某处，希望着高桥真永远都不会找到夏目冰华么？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
实现我的约定么？
这种想法太愚蠢了。
“毕竟……”我独自喃喃着。
毕竟现在和我做出约定的人，应该是花泽春夜吧？
稍稍等了一会，人数似乎就已经凑齐了的样子，D班的一个女生在电话里说她正在赶过来，让我们先去餐厅，她会在那里和我们会合。
时钟指向了一点十分，我们说笑着朝商店街的一家半西式半和式的餐馆走去。
就这样，名为联谊，实为相亲的大作战掀开了序幕。
十六位勇士在这条修罗的道路上究竟能走多远？谁会在今晚如愿以偿？谁又是这场战役之中的牺牲者？谁才是最后的大魔王？获得胜利的人，是赌上现在和将来的眼镜男？一、三垒有人的头巾投球手？还是明明两人都已经有了女朋友，还非要来参加这种聚会的前辈和后辈呢！
目前为止……都是无所谓的吧？
我在这场腥风血雨开始前，这样吐槽着。
而脸上表现出的轻松和从容，也只有此刻而已。
D班没有出现的那个女生，会是春夜吗？
我不禁又回头向车站望了望。
再一次睁开眼是一片纯净的白色。
四面洁白的墙壁映着温暖的阳光，外面是晴朗的天空，大概是中午吧？
头好痛……
痛的我好想再一次睡下去，这是偏头痛么？
微风从窗口吹入，卷着纯白的窗帘不停拂动。
这里是……病院？
我看到了自己坐着的位置前面，静静的摆着一张病床。
一片洁白。
“我趴在这里，睡了多久了？”
床的侧边上似乎有褶皱的痕迹，我应该是头倒在这被子上面，以坐着的姿势睡着了。
“嘛，十分钟左右？”
我先是一愣，视线沿着曲折的被子的印痕慢慢向上，直到停在了她的脸颊上，凝视着，然后目光一瞬间柔和了下来。
“是吗，明明我还是监护人来着……冰华。”
“没关系的。”
“这里有梨的，要吃么？”
“不，现在还……”
这个房间里并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精密的仪器，脉搏仪，氧气罩，吊瓶之类的东西。
留下的，只是放在床头柜子上的一盘雪梨，以及窗台前摆放的一盆常春藤。
我站起身，抚摸着冰华的发梢。
头发被梳成了翘着的双马尾，肯定是她又擅自拜托医院的护士为她梳的吧？
明明这样的发型，躺着会很难受的。
“头发，要我帮你放下么？”
“……”
“窗户，我要关上了，这样风会很大。”
“……”
“我明天可能来不了，但是明天的明天会再来的。”
“……”
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左手被从被子里伸出的小手拉住了。
我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那只手如同冻结后的冰面一般冰冷，仿佛要将我的手粘住一般。
“……冰华？”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么？泷也……”
微弱的声音向我的方向传来。
我重新望向病床上的冰华。
这时候总感觉自己的舌头有些抽筋，
嗓子说不出的发痒，
胸部的肌肉不停的颤抖着，
两腿僵硬的如同有人在搀扶一般。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缓缓开口了。
“你能……”
十二岁时稚嫩的外表，究竟有多少心思藏在其中？
“……做我的新娘子……么？……冰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