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完早饭，收拾行装出门。莫迁回到房间再三叮嘱不许偷看，操阳雪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满脸不屑。不过，开门前没有听到打开保险的那清脆的“咔嗒”声响时，内心还是小小震颤了一下的。
“先去做个善后，然后，有个委托。”
莫迁整了整衣物，显得人模狗样的，就连周身的气质也与前一刻大不相同，变了个人似的。
“老大你不会还有个异能是双重人格吧……”操阳雪轻声嘟囔。
“啥？”就一个字，暴露了原形。
“没什么。”瞬间就幻灭了。
驱车一个多小时，七拐八拐地开到了两车道的崎岖颠簸的土路上，也不知到底要去到哪里。虽说一到了乡下，两旁的风景倒是比城里要丰富许多，但一进了小镇的地界，杂**错的房屋又让操阳雪感觉有些无聊。便拿起了莫迁的手机关掉声音，看着地图装模作样在那播导航。
“前方五百米有闯红灯拍照摄像，限速一百。”
“？？？这尼玛土路上还能有红绿灯？槽点多得都吐不过来。”
“您已偏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前方两百米，掉头。”
“……合着我开这么久一直错的是吗，什么垃圾导航。”
“欢迎使用某度导航。”
“超度导航。”
“啊，前面路口左拐。”
终于正常了。
“您已到达目的地。”听到这一句，莫迁下意识点了刹车，却听她继续道，“目的地在前方一千米。”
“……”
等到莫迁自主性地慢慢减速停车，操阳雪才反应过来，“本次导航结束，记得给我们五星好评哟，诶嘿。”
然后，便开始观察周围。
车子停在了一个宽敞的水泥广场上，周围一圈围墙明显是某种建筑的断壁颓垣，参差不齐且只有部分区域还顽强地保留着白色。场院里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废铜烂铁以及报废的家用电器。旁边还停放着一辆与莫迁的小车格格不入的拖斗货车。正前方则是铁皮搭建的临时窝棚，原本该是窗户的地方被缺了角的塑料布勉强遮蔽着。
这种地方也会有我们的客户么……操阳雪脑中冒出这么个念头，随即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羞耻。
下车之后，马上便有人从门内探出来查看情况，正是昨天进行委托的夫妻二人。
莫迁上前交涉，丈夫勉强挤出笑容应对着。操阳雪觉得有些局促不敢上前，便自作主张在院子里闲逛。虽说是闲逛，但剩余的空间其实很小，大部分都被那些废物堆满了，想必已经很久没有处理过了。来到板房前，操阳雪终究没能抑制内心的好奇，透过窗户的破洞向内看去。
内部似乎被某种墙纸贴成了粉红色，但板房是弯曲的，墙纸也被贴得弯弯曲曲坑坑洼洼不太好看，像是某位父亲的杰作。墙上的粘钩挂着款式老旧的衣服，外侧还重叠着许多玩偶挂件，
充分利用了空间，只是穿取时大概会麻烦一些。视角有限，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其他，操阳雪做贼心虚地往另一侧看去，夫妻二人正专心地和老大谈着话，时不时揩泪。
她回到车里坐下，一直等着莫迁上车，一直等到回了城里，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回城却没有回到“办公室”，而是……
等等，怎么停了，这不是我母校么？
正值午饭时间，一中的风气比较开放，允许学生出校就餐。虽说如此，出校门的学生也就零零星星三三两两，并不算很多。看着那熟悉的校门熟悉的雕塑熟悉的校服，一股怀念之情油然而生，操阳雪终于从死寂的状态中活了过来。
“老大……来这儿干嘛，吃饭么。”
“我不是说了吗，有个委托。”
“哦，对。学校老师的？”
“校长委托的，具体和学生有关。”
“那这次不带上异能者吗？”
“带了，他已经到了。”
说着，二人下车，莫迁冲不远处打了个招呼。
那边坐在路墩子上的男人站了起来，也打了个招呼，向这边走过来了。
操阳雪内心万分惊恐，不由自主地向莫迁身后躲，那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不，那不是人！那根本就是一坨山！
躲在老大身后，自己的视线就会被完全遮蔽住，老大比自己高了至少半个头，而那一坨，至少比老大高一个头……虽然已经开春许久，天气慢慢热了起来，但至少还都穿着线衣外套，那人却在寒风之中穿着个T恤，身上的肌肉都使得衣服鼓胀起来……
“雄哥，最近咋样？”莫迁笑着打了声招呼。
“还行。”被称为雄哥的男人爽朗一笑，捋了捋竖直冲天的头发，“你后面的，女朋友？”
“新招的助手。”
“还行，挺漂亮。”
操阳雪听完浑身一颤，生怕他盯上自己。
“走，先吃饭，我请客。”
“那感情好。”雄哥在莫迁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操阳雪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总觉得老大的肩膀应该已经废了。
莫迁脸上似乎没啥痛苦的神色，回头冲操阳雪道：“诶，等会儿我们要混进去，这你母校不？”
操阳雪的脑袋震颤着，不知是表示同意还是在发抖。
“你发挥自己的优势，用你的美色去勾引……不对，劝服几个学弟，让他们借我们两套校服穿，进去以后还给他们。”
操阳雪惊恐地指了指雄哥。
“他不用，就我俩。”
操阳雪忙不迭地点头。
“雄哥，你等会儿找个地儿翻进去吧，班级门口汇合。”
“行！”他雄浑地发声，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于是，他俩就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地走了，留下操阳雪在原地瑟瑟发抖，半晌才缓过来。
于是，当莫迁发消息示意汇合的时候，操阳雪手上真的拿了两套校服……幸而莫迁手上提着作为交换的午饭，还有一大袋——一巨袋零食，让操阳雪不至于撒丫子直接跑路并且还两眼冒光。
但当莫迁走近时，脸上的表情还是怪异了起来：“虽然我好像是叫你借两‘套’……你怎么把裤子也借了啊！一般衣服就够蒙混过关了吧！”
“我！我……”操阳雪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以前……我们有同学觉得穿校服好土好丑，然后就把自己的裤子穿在里面，出了校门就脱那种……”
“所以他们还有裤子？”莫迁舒了口气，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不，就剩条秋裤了。”
“没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旁边的一坨山爽朗地笑道：“你这小助手真tm有意思。”
“快点把裤子还回去！”
“哦……”操阳雪往回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可是，他们已经不在原来那边了啊。”
“唉……”莫迁捂着脸叹了口气。
就在他准备放弃穿上校服时，循着操阳雪的视线，看向了巷口穿着灰色裤子的，扭扭捏捏的两个男生……
“你看，我让他们把秋裤反穿，是不是就看不出来一些？”操阳雪似乎有些骄傲。
“穿你个头啊！送回去！”
二位少年千恩万谢地套上裤子，飞速往校门口奔去了。莫迁也把外套往身上一套，笑道：“雄哥，是不是有十八岁的感觉。”
雄哥哼了一声，目中似有怀念的神色，“你十八岁，应该比现在要成熟。”
莫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十八岁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他怎么可能认识。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拍了一拍，道：“待会儿见。”
便把午餐给了操阳雪，然后把那一巨袋零食给了雄哥……于是操阳雪坐在墩子上，端着盒饭，三魂七魄伴随着那健硕的身姿飘向远方……
没什么心思扒上几口，便被莫迁领着往校门口进发。
操阳雪含胸驼背慢慢吞吞在后面跟着，只听莫迁低声嘱咐道：“抬头挺胸，你越是这样越可疑！”
然后，两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去了，可一到校门口，马上被门卫大叔给拦下了。
“来，你们两个，过来过来。”
莫迁心里一惊，我这么完美地伪装竟然被识破了？难道我真的已经老了？
“哪个班的？”
门卫大叔打开个本子拿起笔准备记录，莫迁有些尴尬，没有说话。身后的操阳雪低着头泫然欲泣。
“算了算了算了。”大叔显得有些无奈，“哎呀，有些情况嘛，我也是能理解的，就是不要这么明显嘛！两个人隔个几米，我看到还没啥事，老师看到了了不得！”
“啊哈哈哈……”莫迁讪讪地笑笑，道了几声谢，快步往校内走去。
“……老大，我们真的是来做委托的？”
“对啊，不然呢。”
“那为啥要偷偷摸摸的。”
“有时候，大张旗鼓不好办事儿。”
“哦……”操阳雪一脸难以接受地接受了，转而问道：“刚刚那个……也是异能者吗？”
“对。”
“他的异能是什么？”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哦……”
他们竟与雄哥在楼道口碰了头，相视一笑，操阳雪下意识就想往后缩。带着这么个人往教学楼走，吸引了所有老师与学生的目光。操阳雪似乎听到了熟识的一贯充满威严的老师们慌张的：“喂，110吗？”的奇怪声音……
来到三班门口，莫迁示意站定，自己探头往里面喊了句：“陈天阳同学在吗？你表哥找你。”
就见靠窗的位置上站起来个文弱的少年，一脸疑惑的神色。
他身后一个流里流气的同学无所顾忌地张口：“死娘炮的表哥，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什么雕样。”在吸引了诸多视线后，竟丝毫没有反悔之意，反倒更是向着陈天阳怒目而视。
在全班同学有些轻蔑的注视下，他艰难地将故意刁难的同桌推开往门口走去。就听身后传来声音：“***长那么胖干什么也不知道，从桌子下面钻过去算了。”
但在操阳雪看来，他简直是瘦骨嶙峋，单薄的身躯甚至无法将小号的校服支撑起来。
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墙后闪出的能将教室门框直接挤爆的身影。
莫说同学们了，就连身为“亲戚”的陈天阳也吓得退了三步靠在讲台上。
不愧是校园级的精工，那门框经历了变形再回弹的过程，竟真的容许了那身躯通过。
“哈哈哈哈……”雄哥雄浑地笑了两声，在他脊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老弟，你还是这么瘦！来，多吃点！”便把那在他手中显得如此稀松平常的一“巨”袋零食丢在了桌上。
陈天阳本人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作何表示。只听那堆肉山继续道：“我这小老弟有点害羞，同学们多照顾着点！”
“这是把他身上的肉全吸走了吗，好想让他也吸一吸我呀……”前排一个不胖不瘦的女声轻声道，说完，便察觉到了话语中的歧义，羞涩地低下了头。
其与的同学们都还处在震惊之中无法做出反应，整个事件就已经结束了。唯有变形的门框，和讲桌上的几乎将袋子撑爆的零食彰显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最先回过神的竟是陈天阳本人，试图拎起讲桌上的东西——然后华丽丽地失败了。他是拖着把那些带回到自己座位上的。
“好大一袋，不过一下课就没有了。不对，这谁还敢抢呀……”前排另一名女生道。
操阳雪注视着这一切，一头雾水。就见那雄哥和莫迁打了声招呼，客套了两句。
“辛苦了。”
“不辛苦。”
那确实是不辛苦啊！
然后就自顾自走了。而莫迁也表示委托完成，带着操阳雪要走。
教室的外面已经围了一大圈人，有老师有学生，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它”的离去横加阻拦。而二人也在众人将注意力投注过去后，成功混入学生之中安全离去，顺便就将校服还给了它的主人。
“老大……我们的委托，难道就是送一包零食给那学生？你拎不太动，就请了那人？？？不可能不可能，老大不可能那么俗气……难道那包东西里面隐藏着什么惊世骇俗的物件么！”
莫迁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想啥呢，哪来什么瞒天过海的阴谋，有的不过是家长里短一些烦心事罢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哦。”
“唉，异能者相关，被歧视了。我就给他找了个‘表哥’，让那些学生投鼠忌器。”
“诶，被歧视？？？”操阳雪一副极度震惊的表情。
“对啊。”
“为什么？！”
“为什么……这，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这种眼光啊，基本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为什么啊……不是很帅，很厉害么……”
“现在也就只有中二少年才抱有这种思想了，大人的世界，可是很复杂的。并且，异能这玩意儿，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莫迁苦笑着摇摇头。
操阳雪还欲发问，却听莫迁道了声：“自己百度。”便不再解释什么。
楼道口聚集着一大群人，是一群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正在战战兢兢地围猎那一头“大熊”。见莫迁下来，正苦恼地挠着头的雄哥伸手一指，“他叫我过来的。”
门卫大叔艰难地从缝缝里挤进去，迫于身高差距还多上了一两级，一把将莫迁的后颈子揪住了，另一手拿着警棍轻轻地往头上招呼：“不学好不学好！小小年纪混社会谈恋爱！”
莫迁感觉有些无奈，只有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功。一边伸手抵挡一边申辩道：“校长叫我过来的！”
大叔的棍子落得更重了：“撒谎也不撒得像样点！不学好！”
操阳雪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偷笑，老大竟然也会有今天。
莫迁不再进行徒劳的挣扎，掏出手机准备联络，却被大叔一把夺过：“还带手机！不学好！”
莫迁实在是欲哭无泪，一出闹剧正不知该如何收场，只见包围圈突然散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靠了过来，即便已经毕业多年，好歹还是认识的，老校长至今也未调任呢。
这个慈祥的老教师与几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脑袋上的地中海已经演变成了太平洋。
见莫迁正苦逼地在墙角经受逼问，便连忙上来解围，“莫迁是吧，这次麻烦你了。”
莫迁揉了揉被敲红的手腕，无奈地叹了一声道：“是挺麻烦的，我考虑不周。校长你把学校管得太好了，就这么点小事整出这么大个场面。”
校长摸了摸自己的秃瓢，对着围观的教师学生斥责道：“散了吧散了吧，都回去上课！”接着又指着雄哥对保安们吩咐，“把他好好送出去。”
众人散去，校长上前与莫迁轻声细语了几句，操阳雪勉强听到了“叫过来”、“聊两句”等破碎的几个词句，就见校长上楼去了，不一会儿便将陈天阳带了过来，招呼几人不知要往哪去。
操阳雪在后面默默地跟着，看着校长那辛勤朴实又深邃的背影，不禁脱口而出：“校长那大秃瓢又比以前更加闪亮了！”
莫迁一脸黑线，倒是校长，毕竟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乐呵呵地对简直无地自容的操阳雪道：“这位同学一中毕业的？”
操阳雪羞愤欲死，捂着脸点了点头。
“挺好，挺好。”
就听一旁的莫迁沉思道：“我看着真有这么嫩？之前上街还有人问小兄弟哪个高中的，大学毕业都多少年了……”
操阳雪看向自曝黑历史的莫迁，默默自语道：“老大是心智方面太嫩了……”
“你也好意思说我……五十步笑百步。不对，五百步笑百步。”
“但！但也有很帅的时候！”操阳雪连忙自救。
校长停下了，想到什么似的。快步往前走去了，与三人拉开了距离。莫迁三人也只好快步跟上，可校长见了，又全然不顾形象地加快了步伐，三人也只好加速跟上。就这么跟竞走似的跑了一阵，直到校长那脑门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而陈天阳又识相地拉在了后面才算作罢。校长长出了口气，总算是保住了晚节。
校长在办公楼给莫迁找了个空教室，便站在门口等候。见陈天阳靠过来了，操阳雪心里冒出了强烈的危机预警，连忙闪到一边。果然，只见校长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臭屁地喊道：“我变秃了，但也变强了！愿我这锃光瓦亮的脑门，为迷茫的同学照亮前路！”
表面上慈祥平和的校长内心原来如此澎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