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不行吗……”
灵魂深处,有一种轻柔的男音传来,剑辰此时身处一叶小舟上,而他的对面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仔细一看,他们中间还隔着棋盘,陷入死局的白子和垫定胜局的黑子。
男人换了个姿势侧躺,他的面容依旧无法看清,声音却格外清晰“你认为该怎么走?”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剑辰看了眼棋子后还是如实回答“已经无路可走……”
“是吗?”男人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但我却认为还有办法。”
很意外地,剑辰整个人都陷入心如止水的平静,一心一意观察棋局,试图找到破局之法。
“只需要把黑子变为白子。”
此话一出,剑辰先是一怔,然后笑道“可这样是违背规则的……”
“规则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男人并没有在意剑辰的嘲笑,自顾自地把包围白子的黑子拿掉再放入白子,完事后满意地点点头。
剑辰看着男人怪异十足的表现道出心中疑惑“请问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也怪冷清的……”
男人倒是没有主动回答“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啊……不过,毕竟也是因为我擅自做主封印你的部分力量和记忆。”
“你说什么呢?”
男人把手指抵在剑辰的额头,散发金光的指尖也把一切的真相还给了剑辰。
原来,剑辰的真名叫做洛尘,出生在大户家庭中,是洛府上下老小最疼爱的孩子,还有比他大了十几岁的姐姐洛璃,而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便是权倾天下的一国之师君负卿,也是洛璃倾慕之人,但两人最终……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剑辰留下两行清泪,他难以相信的事实居然是这样子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君负卿轻轻把哭泣的剑辰抱住。
“没有人怪你,这并不是你的错,而且……”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君负卿暗暗握紧了拳头。
剑辰咬咬嘴唇,知晓真相的他愧对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一直认为是哪只猫妖杀害了他们一家,其实真正的凶手竟然是自己!
君负卿也陷入愧疚的沉默,那日的经历除了心疼还是心痛!可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待剑辰冷静下来,君负卿才缓缓道来事情的缘由。
他年少带着满腔抱负决心还天下一个太平之世,征战四方,为那朝堂上的君王戎马一生,屡建奇功,他从小小一个军师摇身一变为权倾天下的国师,而他却选择在人生得意春风时选择告老还乡,去见那位萦绕在心中的姑娘,没想到却招来祸端……
君负卿满腹经纬,通晓卜卦推算之术,原本只是窥探一丝国家的气运,未曾想却窥探到更大的天机——魔神蚩尤的转世灵体已经降临世间。
这让君负卿大惊,蚩尤可是远古时代开创天地后妖魔两界的首领,古典记载他被三皇联手制服,为了不让这个大魔头再次为祸人间,剥离其肉体,灵体也被封印在那镇魔塔之中,由那蓬莱仙者后人世代看守,没想到数千万年过去了,那灵体居然逃脱封印降临人间了!
好在现在蚩尤灵体只是存在于幼婴体内,暂时还不能释放出全盛时期的力量,但一想到如果让蚩尤抢先一步得到成长,那么这个世界又将重滔覆辙,不得已,他选择辞别告老还乡去寻找蚩尤的转世灵体,其实他心里还是端着一点小心思,就是去见一面那曾经陪伴他左右的姑娘。
正值雨季,桥头那姑娘的伞却翩然下坠,命运的重逢是那样悄无声息。
后来君负卿在洛家做了门客,洛璃很喜欢待在君负卿身旁,即使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欣赏君负卿整理书卷,也乐得如此逍遥自在。
期间,君负卿从未忘记自己的首要任务,他占卜的卦象已经告诉了他蚩尤灵体降生具体的位置,正是在洛府,而洛府的夫人怀胎十月,马上就要降生了,最近洛府忙里忙外的,可君负卿倍感压力,要知道那降生的新生儿应该就是蚩尤灵体的转世之体,再加上最近的天象怪异,黑云压城,这是不好的预兆。
孩子出生了,落地为尘,就取名为洛尘了,这还是君负卿为洛璃出的主意,看着他们一家老小翻遍族谱为了新生儿的名字苦恼,才提议的。
按照惯例的抓周进行,在婴儿的周围摆满代表物,让婴儿抓取,第一次拿到的物品便预示了孩子的前途,周围的物品中大多是笔、画、书、乐器一类的文雅之物,可未成想那孩子绕开了所有东西,爬到他的父亲身边,待父亲蹲下抱他之时抓出了那腰间佩剑。
周围人大惊,有喜有忧,大部分向孩子的父亲道喜,称这孩子将来必定是一位将才,而君负卿眼中充满了阴霾,剑可是出鞘必见鲜血的罪恶之物,而且只是婴儿就能有着拔出剑的逆天神力,这孩子的未来……
好在最后发生了件乌龙事情让君负卿心情平复了许多,在孩子被他的父亲放下时,居然又转身拿起所有的物品把玩起来,最后洛璃来阻止时居然还把她香囊扯掉了,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觉得这个孩子着实有趣,什么都要,而且还扯下洛璃的香囊,甚至有人还戏称道,这小娃,说不定以后不知道有多风流呢!
君负卿在一旁也不禁莞尔一笑,他认为不管蚩尤灵体再这么坏,这个孩子本身可看不出有多坏,倒是可爱得很多。
于是他抛掉脑中一瞬间冒出的可怕想法,静静地看着尴尬的洛璃用眼神向自己寻求帮助。
之后的日子,为了时刻注意蚩尤灵体的变化,和洛璃待在一起的时间愈加频繁,那孩子除了有些粘人外,并无异样,可越是这样越让君负卿不安,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再灵体觉醒前对这个可爱的孩子下杀手,因为可恶的是那个隐藏在体内的蚩尤,而不是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所以他总是劝慰自己静观其变,没想到这样反复挣扎的日子居然整整持续了将近6年。
6年的变化很大,唯独不变的是君负卿和洛璃两人的感情,始终停留在原地,不敢越界半步,而洛尘也长成了一位翩翩少年,洛家的家底能够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即使是有了对这个世界的一点认知,他也还那般无忧无虑。
六年之中,君负卿的身份暴露,导致现在洛府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生怕得罪这位国师大人,只要一个念头,他们的生活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毁灭或是强大。
正因为如此,君负卿的权威和地位摆在那里,洛璃不敢对这份感情雷池一步,她安慰自己能够陪伴君负卿身旁就是此生最大的福气了。
而君负卿却一眼看出洛璃心事重重,一问就会结巴起来,君负卿叹了口气,多年的接触,两人虽然没有夫妻之名,却有着形同老夫老妻之间的默契,于是君负卿直接道明了自己对洛璃的爱,而对方因为害羞回避了自己,临走之前告诉他晚上便会告诉他自己回应。
了结一番心愿的君负卿还不知道,这是他再也无法得到的回应了。
天色渐暗,心中的不安开始加重,果不其然,洛府出大事了,先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猫妖出现,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虽说第一时间那剑灵峰的高手出现联手制服了猫妖,可真正的恐怖还在蔓延。
搂着已经失去温度身体,君负卿的心情格外悲凉,他很想就这样随她去那个世界陪伴他,可眼看散发邪气的洛尘不断发出痛苦地呻吟,他明白自己的使命还在继续。
洛尘身上冒出的邪气,毫无疑问他被体内的恶魔控制了,而猫妖大概就是那邪气的主人召唤而来,传说中,蚩尤乃是妖魔两族的王者,没有妖魔能够拒绝他的命令,如今重新降临人间,他必将重新找回巅峰时期的力量。
君负卿虽然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实力强悍的蚩尤灵体却丝毫不畏惧,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事实上也是如此,洛尘攻击而来的瞬间,后退一步双手不断变化手势,嘴中还念叨着令被附身的洛尘头昏脑胀的咒语。
君负卿没有修练过法术,但因为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聪明人,曾经接触过一卷以血为媒介,用生命燃烧来封存力量的上古残卷秘法,按照记忆中的方法,趁着洛尘昏迷过去,咬破指头在洛尘的四肢划上纹路,没想到此法的效果非常惊人,洛尘身上的邪气瞬间萎缩下去了一般,但代价是君负卿身上开始燃起永不熄灭的业火……
临终之前拜托与那位剑灵峰高人替自己照顾好剑辰。
君负卿断气合眼前看见那邪气汇聚成一只恶兽朝他发出不甘地咆哮。
再次恢复意识时,君负卿已经出现在这个只有一叶小舟的黑潭之中,他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弄明白原因。
他身处的世界是一处时间无法流动的地方,大概是因为那残卷的关系才让他的魂魄来到这里,小舟是他能够行动的范围,一旦触碰黑潭灵魂会被腐蚀。
这些都是他道破天机得来的消息,因为这个小世界不属于任何人,天道也无法惩戒这个大肆偷取天机的家伙,正因为如此,君负卿知道更多前所未闻的事情。
例如,黑潭本身便是蚩尤的灵体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很扯,但灵体这种碰不见的东西变化无常,就算它是液体也不足为奇。
而君负卿一直在等待着洛尘,也就是剑辰,他的魂魄已经被蚩尤的怨念摧残的落魄不堪,也依然久久不肯散去,因为他心还存一丝余温,记起所爱之人倒在怀中嘱咐他替她照顾好洛家最后的血脉,但这么多年,他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剑辰一个人是怎样在一个孤苦的世界摸爬打滚,也曾因为有另外的人爱着他感到欣慰,可现在的剑辰接连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君负卿心都捏紧了,他仿佛能看见已故的爱人对自己失望透顶的眼神。
所以再次见到剑辰时,君负卿紧紧地给了一个怀抱,是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一直在关心着他,他从来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抱歉,让你一个人承受所有痛楚,但今后你将不会受到任何屈辱了,我也想通了,或许蚩尤灵体带给你的也不全是坏处……”君负卿突然站了起来,一脸示意剑辰安心的笑容格外清晰。
剑辰乖乖地跪坐着,记忆中君负卿在抚琴念书时,身前必定会有个小不点粘着他,小时候的习惯他突然就适应过来了,剑辰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师尊产生强大的依赖了,因为这种心态一直都存在。
君负卿双手捧起黑潭中的浑水,即使手指不断被黑气侵蚀,他还是面不改色地放在剑辰头顶,缓缓淋下“好好感受他的力量吧……”
混浊的液体顺流而下,与剑辰的身体产生共鸣,剑辰的肤色开始泛红冒气,眼睛中的血丝暴涨,看上去异常怪异,特别是头发开始发白,变为老人那般苍老的白发,狂暴的血液在不断流动,剑辰整个人都如同沸腾一般。
这期间,君负卿退到一旁,看着黑潭中的液体突然喷涌而出,对着踹着粗气的剑辰不断冲刷,如果光线能够亮些的话,就能看出来,那黑色的液体其实便是血液,整个黑潭其实一摊血池,来自蚩尤的血。
剑辰本是仙人体质,二魂转世,又得青叶亲传剑术,如此傲人的资本现在能得到很好的用途。
而这个存储血池的空间是属于另一个世界,君负卿虽只剩下残魂,却有幸能真正看破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三千世界中有着小千、中千、大千世界,而只活在大千世界的他们存在着无数小世界,以及一个大世界,按照上面所说的仙界不过是一个小世界,人间才是大世界,融会贯通,和人有三六九等分一样,仙界也是如此,传说九重天便是仙界的定义,每一重天都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而那些自以为是的仙人却只看到了六重天以下的世界就自以为天底下,他们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巅峰,殊不知只是井底之蛙的可笑之人罢了。
剑辰在不断吸收蚩尤的血液改造体质,只要获得了蚩尤的血脉,剑辰傲世九重天都不是问题,可君负卿还是有些担心,之前剑辰在面对情绪激烈的时刻,这种力量总是不轻易之间泄露,想要控制这强大的力量还是需要坚毅的心性。
不过一切的担忧都在剑辰睁开双眼后烟消云散,那种令人心寒地血瞳和苍白的长发,此刻的剑辰和巅峰时期白夕一样的深不可测。
“恭喜你,从今往后,你已经是仙人之上的存在,纵使那高高在上的万仙之主天帝也得惧你三分,接下来你需要沉淀力量,从头开始积攒实力了……”君负卿先是向剑辰道喜后并提出了今后的发展目标。
贤臣,择主而事,曾经,他也是这般辅佐那家伙成为君王,而现在,他决定要让剑辰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君负卿看了看四周,这个世界已经因为剑辰吸收完血液后开始动摇,没有蚩尤之血的支持,小世界完全没办法运行下去。
拥有蚩尤之力的剑辰单手撕裂空间,然后向君负卿伸出手示意其一起。
君负卿却笑了笑退后一步“我没办法和你一起走了……”
在剑辰错愕之时,君负卿推了他一把,空间中强大的吸引力把剑辰卷入其中。
君负卿就那样安静地盘坐,即使他灵魂已经开始被撕裂。
“从现在起……你的人生只属于你自己,我将会永远为你祈祷,武运昌隆,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