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
几年没见,写信会不会有些突然了?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喔。哎呀,你还没反应过来我是谁吗?仔细回忆下,用“拉拉”这个名字称呼你,而且会选择使用写信这种古老方式的总共才有几个人嘛。话说,虽然现在的我早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名,总之还是觉得“拉拉”亲切又顺口,一直这样称呼你可以吧。
嗯……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要不先说说我的近况好了,现在的我已经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月薪还是挺可观的,主要是有免费的住处和食物,我也是小有积蓄的人了。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诸如大扫除啊、集中训话啊之类的,老板这个人老是想方设法地拖延我们的工作时间,每天都要比说好的多干差不多半个钟头。
你呢,你最近过得还好吧。可以的话也请寄封回信过来嘛……啊算了,这样是有些为难你了。可是没有收到回信,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我的这封信函。心情有些难以言喻,希望你可以收到吧。
看似没有什么关系,与你的邂逅实则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我的性格。怎么说呢?我原本是个只知道逃避现实的,一无是处的懦夫,后来敢于直面人生,是因为看到了你拼命的模样。或许你还没有发现,我还是要真心的感谢你。接下来这句话可能会有点肉麻,能在六十亿分之一的概率下与你相遇,是我短暂一生中难得的幸运。
呐,还记不记得你我头一次见面的地方?我可是记忆犹新喔。就是那间废弃的工厂,想起来了没有?那间工厂已经拆掉了,现在过去只能看到接近收尾工作的建筑工地。据说是要建一家医院,附近也多了好些新的建筑,充满了回忆的场所正在城市化的脚步中被摧毁,我不好擅自评论这事是好是坏。
呃,没记错的话那就是在四年前,四年前的我只有十五岁,十五岁的我浑浑噩噩地来到那所工厂。几个巨大的钢铁机器伫立在那里没有搬走,尽是灰尘,到现在为止我也搞不懂那是做什么用的。
十五岁被迫离开家门的我,没有选择用手头的余钱去租一个住所暂且安顿,而是到了那个地方。否则我也不会遇到你,那样说不定我仍是个无所事事的游民。
那间工厂仅仅到过一次,记忆中是童年时和玩伴为了测试胆量一起去的,然后就没有了印象。本来白天就不会有人,夜里在寂静的回廊上走动,自己的脚步都响得不像鞋底与地面的碰撞声。
然后我的脚步在那个东西前面停住,你已经猜到我说的是什么了吧。当时可能是云彩挡住了月亮的关系,太黑了我几乎什么也看不到,结果就“咚”的一脚踢到了那个东西。在借助打火机的光亮之前,只知道一个木制的东西挡住了我的去路。
说到打火机,这里先岔开一下话题。你绝对不敢相信吧,我把四年以来的烟瘾戒掉了喔。其实说烟瘾也有些不对,应该说我戒掉的是抽烟的坏习惯。我想,我大概是想要改变一下“我”个人,所以才戒的烟。刚开始是有点不习惯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的感觉,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嘴里一直有股尼古丁味才是真的不自在。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看到的东西自然是那口四四方方的欧式棺材啦,漆还很新,上面还有个银白色的巨大十字图案。本来就够诡异的了,再加上里面微弱的响动,更像是恐怖片的现场。无奈对于一个在我朝长大,一心接受共产主义思想的三好少年来说,欧式的四方棺材实在没有可怕的感觉,我告诉自己那就是一个方形的木盒子而已。
要不然,我也不敢仅是吞口口水,就过去把棺材盖掀开。两层木板的盖子是有点沉,健康的我也是费了好半天劲才搬得动。然后伴随“哇呀!”的一声惨叫,我与那个从棺材中坐起来的少女四目相对。
当时正好明月从蜕去的云朵间钻出来,撒下银辉,我得以看清少女的模样。也许是月光的关系,少女的皮肤白得有点不健康,甚至连细心扎了发绳的长发也是营养不良的灰白色。然而白色是在少女的身上,则变得既协调又美观。
少女身上还有股怡人的芳香,很快我就发现那是来自少女放置于棺材内的各色玫瑰花。从年龄上看来,少女应该说和我差不多大,或许要比我小个一到两岁。
失魂似地望着少女邪媚的血红色瞳孔,我们对视了好长时间。
最好不要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来读喔,拉拉,我所说的少女就是你啦。当时我不小心踢到棺材发出的声响吵醒了睡梦中的你,想起来了没有?
“你是谁?”
同时开口的我们两人,问了对方相同的问题,头次见面的人往往会表现出莫名其妙的默契。比如说马路上对面走来的两人,在碰到对方之前同时往一侧让,结果还是没有越过对方,我们大概就属于那种。
我等待着你先说,脑子自己把月圆之夜、欧式棺材、灰白少女和血色瞳孔几个意象联系在一起,展开不祥的遐想。
“如你所见,我是吸血鬼。”果然是你先开的口,而且一开口就是直接吻合我不详遐想的回答。啊,现在看来那种时候还是要卖点关子比较好,电视上小说里到了这种时候,不都是要掩饰半天身份的么?
因为当时你说得太过直截了当,我的反应甚至都慢了一拍,忘记去怀疑你话语里的信息。我愣了好几秒,直勾勾地看着你,等待着一句“骗你的啦”然后爆笑出来,可是没有。
哎,你说那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这我也说不清啊。小时候差点溺水身亡的事也还不是时而被我回想起来?记忆这东西还真是神奇。
“别这样看着我啦,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变成吸血鬼的!只能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活动实在是很压抑的耶。”
或许现在的你已经忘记了当时的牢骚话,细致听着你在说,我感觉自己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
“啊,越想越生气了,我绝对要让那个把我变成吸血鬼的家伙好看。”你伸着懒腰说着豪言壮语,短短的睡衣因动作扯起一角,露出小小的肚脐。
“那个……”
“你是离家出走没地方住吧?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那边的自来水还没有断掉,你说很浪费对吧。啊也对,要是断掉了我们就会很麻烦,还得感谢他们呢。”
听这个语气,也就是说默认我可以住下了?喂,我说,且先不管你吸血鬼不吸血鬼的,作为一个女孩子这个防范心理未免太差了点吧。
“那个……”
“不要乱碰我的床,其他的随便你,反正只要你不是夜猫子一类的,我们生物钟就正好相反吧。比如说,我马上就要出门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离家出走啊?终于发现行李箱已经将我出卖,干脆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你要去哪?”我改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当然是觅食啊,你不会以为吸血鬼是不死的吧?要是不吸血,我怎么保证身体活动所需要的能量啊,拜托。能量守恒定理你总该知道吧。”
说着,你从那个装满了鲜花的棺材中爬出来。花瓣滑过芊细的身体,果然只穿了件睡衣,没记错的话那是件有蕾丝花边装饰的,俏皮可爱风格的睡衣。你告诉我吸血鬼对温度是没有知觉的。
总感觉,听一个完全无视了科学存在的吸血鬼和我说什么能量守恒定理,实在是有些……呃,荒唐,就跟看到太阳从四面八方升起一样。
“那你就没有考虑过袭击我吗?”我问。
“你是想试一下被吸血的感觉吗,是的话那我也省得麻烦了。”
算了吧,牺牲自己来拯救某处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我才没有伟大到那个程度。
于是我挥手向你道别。是不是应该提醒一句女孩子晚上出门要注意安全呢?吸血鬼的话就没有必要了吧,心里想着还是不要画蛇添足比较好。
以上就是你我初遇时的情景,再怎么说也该想起来了吧,还不知道我是谁的话,你也就太薄情了。
我们同居了一段时间,说“同居”是有点奇怪了。如你所说,由于不能在太阳下活动,生物钟完全相反。我是每天白天去市区找工作,你是在夜里觅食,以及寻找那个“把你变成吸血鬼的家伙”。你在我睡的时候起来,在我起来的时候睡下。
说起来,月光也是阳光的反射,那么你为什么对于月光没有表现出排斥感呢?很快我就猜到了,可能是量的问题。阴天的白昼你虽可以外出活动,但你却不愿在那时出门,宁愿在棺材里睡觉。
对了,“拉拉”这个名字就是我给你取的喔,你很喜欢这个名字的,这个总该记得吧?你说你忘了人类时的姓名,而我又苦于不知道如何称呼你,就给你取了个名字。本来是想从“吸血鬼”三个字中动点手脚,结果自然是大失败。退而求其次,我从那位著名的吸血鬼伯爵“德古拉”中取出一个字,称呼你为“拉拉”,感觉还蛮适合女孩子的,主要是你也喜欢。
拉拉。一想到你的名字是由我一手策划的,就有种莫名其秒的成就感。
接下来的几天,我到附近的地方找事做,结果自然一无所获,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他们看我未成年,自然不敢安排,再加上一副神经衰弱的样子,人家看着就不舒服。家里的事对我的打击很大,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的颓废日子,要找分工作实在困难。
对了对了,我好像从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家里的情况吧。开始认识你时我出于防备,不好开口。后来想要和你说的时候,又迎来了匆匆的分别,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说。你一直以为那次我是离家出走吧?其实不是那样子的,那时候的我出现在废弃工厂,是为了逃避人生。
关于我的父亲,这个人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其原因在于,自打我记事起,那个男人就抛下母亲和我,跟别的女人跑掉了。这个男人逗年幼的我开心的场面,脑海中仅有一次,也是因为实在太罕见,那仅有的一次才会被我记下来。
不过那时的我实在是一个懦弱的人,要我去恨一个人实在有些困难。所以对于父亲的情感只能用一个“无”字来概括,现在这个“无”字正在被“瞧不起”所取代。
真不知道当初母亲为什么会跟这样一个男人结婚。但如果他们没有结婚的话,我也就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无法认识你,也就无法感知人生的真正涵义。因此我的情感多少有点自相矛盾。
我不想在对于父亲的情感上多浪费墨水,真正的亲人只有母亲而已。对于我的母亲,只能用一个词汇来形容那就是“尊敬”。她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因此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在失去来自父方经济支持的基础上,在一个发展中国家把我拉扯大,实属不易。这让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争气了。
家里的伙食太差--因为没钱,住的地方太小--因为没钱,生小病了就去小诊所就医,至于大病则完全是生不起--还是因为没钱,似乎在世上立足就只是要钱。在这种状况下支撑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母亲确实是一个伟大的人。
然后这个伟大的人,就是因为我的过失,中年时就终结了她艰辛的一生。亲朋好友草草把丧事办了,我只能木讷地看着,思考着那之后将何去何从。我把那间屋子转让了,和预想的了一样,根本拿不了几个钱。
亲戚虽说愿意收养,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假话,最近的孤儿院也不在本市,况且我也不是很喜欢那种像是被丢进去的地方。所以我才要被迫自食其力,既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又落得个自由身。
可能有点无关紧要,我还是想要和你说说母亲去世的起因。那天我弄坏了一个补了又补的烂书包,那次绝对不可能再用了。几个大块头的学生起哄说我“烂成这样了还要用”,由两个负责按住我的双手,另外一人在我的面前点了一把火……就算我拼命喊了“住手!”可还是扭转不了局面。
打架我是打不过他们的。当时的我抱着黑乎乎的书包残骸,坐在公园的秋千上不敢回家。那个秋千应该是坏掉了,铁链生了锈,只能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要知道布制品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是多么的奢侈,可以想象一下我的心情。
结果,母亲就是在那时出门找我,被施工用载重车撞死的。因为我的懦弱打不过人家,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贵重的东西被肆意毁坏,因为我的懦弱不敢回家,害死了伟大的母亲。全是因为我的懦弱,我一直都那么想,越想越不能释怀,越是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就越是显得堕落。
母亲的死亡赔偿金一入账,我便开始了自己逃避人生的漂泊生涯,然后在那间工厂与你相遇,那时的我十五岁。
对不起,说了好些废话。要是你有耐着性子看完了这几段,在此向你表示感谢,说出来后心情舒畅多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谢谢你肯看完我所倾诉的心声。
对了对了,你钟爱的那副棺材我替你保存下来了喔,现在就放在我们店的地下室。之前好像有写到吧,那间工厂已经拆掉了,为了保存这个大家伙我可谓是用心良苦。店长开始极力反对,甚至差点炒了我的鱿鱼,毕竟要留下这种东西实在得需要一点勇气。我好说歹说,这东西对我而言到底有多重要,后来在小秋的帮助下才--唉,不说了。要不是为了它我可能已经晋升总管了,感谢我吧。
你的故事我有说给了小秋听,她似乎挺感兴趣的,以后要是有机会真想让你们见上一面。差点忘说了,小秋就是店长的女儿,现在是在附近一所中学上学。因为店就在他们住所的大门口,所以我们经常碰面,久而久之就成了朋友。
那副棺材,就算早就没有再往里面丢花,也到还是可以闻到淡淡的花香,这就是你的味道了。你平时都是去工厂后面的山丘摘来有浓郁香味的花朵,有刺的就细心把刺剪掉,然后摆放在里面。你说那样会梦到意想不到的美景,还让我体验了仅有的一次。我对那副棺材早就没有了恐惧的情感,躺在里面。说实话那次我并没有做梦,不过那鼻腔充斥花香的感觉确实让人心情舒畅。
我在那间工厂住了,呃……具体多久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挺久的。既有冷的记忆又有热的记忆,少说也有几个月,我总共就没找到过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工作。喔不对,有那么一回在餐厅打工的经历,结果在试用期内弄翻端给顾客的汤食,没有能继续下去。
自打母亲离世起,堕落的我就染上了香烟这种毒物。加上生活必须品,钱一直在被花掉,一分的入账也没有。我面临着坐吃山空的窘境,却无能为力。就是这样的状态,由于我的自暴自弃而持续了很久。
我还有这样的记忆。自来水的声音吵醒了我,爬起来时刚好看到你在洗澡的场景。结果下一次被水声吵醒我也继续佯装睡着,强忍住视线不往你那边瞟--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这事来惹你生气的。我想说的是你为人其实很好,就算那样也只是打了我几拳几脚,消气之后也没有把我赶走。真的十分感谢。
啊,惨了,我失策了!小秋是从什么时候起一直在旁边看着我写信的?写到刚才那里骂了我一句“变态”就跑开了。我还得去追着她解释清楚,女孩子真是种麻烦的生物,当然我不是说你。
好了,把心情调整了一下,重新拿起这张信签纸,忘了该从何处下笔,因此我把自己写的东西从头看了一遍。
说起来,虽然住在同一个地方,但我们两个见面的时间其实不多,不是吗?晚上,看着万年不变的招聘启示,结果一无所获的我,补充了下香烟的存货,回到那间屋子。揭开棺材盖子,把你叫醒之后自己在旁边的被褥里沉睡。天微亮时你叫醒我,我帮你把盖子盖上然后出门,如此重复。
季节不同,你装进棺材里的花的种类也不同。不过很可惜,我这个人就算恭维对花类也没什么研究,很多种类都不认得。一眼能够认出来的就只有兰花,当然你是不可能把那东西装进里面去的。
昼夜和季节一直在更替,不变的是人。很奇怪不是么?人是物非,在吸血鬼看来或许只是转瞬,我大概可以理解了。
随之而来的是人民币告急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经是迫在眉睫。钱愈是少我要找工作的愿望就愈是迫切。不快点工作的话,威胁着我的就是作为一个碳基生物无法逃避的生存问题。所谓欲速则不达,我要找工作的愿望愈是迫切,就愈是觉得工作的机会在离我远去。
未成年真是麻烦,难怪未成年人难以在社会上立足。
我饥不择食地到那家酒吧打工,大概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你知道的嘛,我上的是夜班,因此也变成了白天睡觉晚上活动的夜行生物。那天就是我们两个头一次一起出门,那间工厂真正的空无一人了。我是去上班,而你则是找那个“把你变成吸血鬼的家伙”去了。
工厂与市区间仅是一条寂静的柏油路。一般都是独自走来走去,两个人一同经过时完全变了一种感觉。怎么说呢?就连平时没有注意过的虫鸣和月光也都变得很特别。我是个不太会表达的人,有点难得说清。
一路上,为了缓和僵硬的气氛,我找着不同的话题和你交流,但都被你几句话对付过去了。我知道那不是在敷衍我,你只是有些不擅长人际交往。第一次见面那回你说了很多,其实是考虑了很多次,都快背下来的台词吧。
如果说得不对,那就是我猜错了。糊涂如我,看人一向还是很准的,一般不会有意外。
突然改变话题,抱歉。据说你曾有过自杀的经历,我都没有听你说起过这回事。关于“自杀”一事,有过经历的你是怎样看待的呢,会不会和我一样?不知道,反正我是和多数人持相反意见。他们也许会说自杀是软弱的表现,是逃避现时的人才会做的事。我觉得不然,自杀本身是需要勇气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就拿我来说,当时的我足够的软弱无能,虽然找着工作可也是在一味地逃避人生。但是我却一直活在这个活得毫无意义的世界上,不是没有考虑过自杀,可就是没有自杀的勇气。
说自杀软弱的人,是对“死亡”的认知不够深刻,我是这样认为的。死亡无疑是很痛苦的过程,就算是一枪打爆脑袋,脑细胞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停止工作,这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没有任何一种死法可以毫无痛苦。
我也是有过自杀想法的人,会了解得比较深刻也是正常的。正是如此我们才会与一般人产生对死亡的不同认知。如果有一个正准备跳楼的人站在栏杆之外,看着脚下被缩小数倍的世界,心里想的不可能就是“跳下去会很痛”这样吧?更多的则是“我就要死了”,然后就会开始想象自己死后会怎么样。一旦发现死亡就是“什么都没有”就会心生恐惧。
所以说已经真正自杀过的人,他们的决心可以说是无比的坚定。我知道你也属于这类人,但是并没有奉承你的意思。实话实说,想到什么就写了什么,即没有任何科学的依据,只是在陈述我的个人观点。
前因后果是这样:那个“把你变成吸血鬼的家伙”对你进行那个……你称之为换血的仪式,接着发现自己身体异变的你选择了最糟的自杀。然而躺在医院的时候你发现自己还没有死,你明白了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只能在黑暗中生存的吸血鬼。所以你要找那个家伙报复,我没有说错吧?
自杀以及找那家伙报复,无论哪一点你都要比当时的我坚强得多。
改变总是很快,我饥不择食在那里工作的那个酒吧最近是不在了,原地变成了一家快餐店。我早就觉得那家不肯付工钱的霸王酒吧是该倒闭了,所以在那里白干活的时间总共还不到一周。
我记得,你说你终于找到了那个“把你变成吸血鬼的家伙”,紧接着顺利实施报复,也就是那几天的事。
在往返于市区与废弃工厂的路途中,我尽其所能地多和你说话,几乎都是在谈一些没有营养的东西,你明显地变得开朗了。我在你的身上学到了更多的东西,交谈就算作是一种报答吧。
突如其来的转变,人类早出晚归的生物钟正在朝着夜行的吸血鬼靠拢,身体是说不出的痛苦。对于一个生活有规律的人来说,颠倒黑白的破坏力实在太强大了。不过呢,那些时光很开心,比童年时和青梅竹马一起上学还要开心。
这样的时光仅仅持续了三天。
第四天是我们分别的日子,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你见过面了。分别当天的事你应该和我一样还记得很清楚吧?吸血鬼是存活几百上千年的生物,作为吸血鬼将会碰到无数次的邂逅与分别,这些东西必须得去习惯,所以忘记了。如果是这样,那就恕我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了。我不可能会有你们这般的沧桑,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这样的离别自然会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那天你把棉被中我叫醒时,西方的天空还残留着太阳的颜色。你激动地摇摆着我的手臂,把思维尚未完全苏醒的我弄得一头雾水。你告诉我说你做到了,你终于干掉了那个“把你变成吸血鬼的家伙”。你告诉我这个城市已经不安全了,吸血鬼猎人们已经盯上了这个地方,你必须尽快离开。在自杀过一次后,你开始畏惧死亡,所以绝对不要被猎人逮到。
“你要去哪里?”我问你。
“不知道耶。”
“还会不会回来?”
“还是不知道耶。”
“那么,你会记得我吗?”
你没有回答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清冷又柔软的嘴唇碰过我的脸颊,让我一时愣住。然后,你潇洒地转身,什么也没带就离开了那间工厂,随动作飞舞而起的长发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辉。
我是一个消息完全谈不上灵通的人,时隔几天我才在酒吧中听客人谈起那件事,然后我仔细翻过前几天的报纸,才得知了那消息的来龙去脉。
一名中年男子于凌晨在公园后方遇害,被抠出体外的心脏上面还插着个镀银的十字架。经证实他有过**未成年少女的前科,从尸体毁坏的程度上来看,可以肯定凶手就是被他侵犯过的女性,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报复性案件。
那名少女的照片通过媒体发布,我下意识地拿那张脸来和记忆中的你对比,愣了好几秒之后,我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你所说的“把你变成吸血鬼”啊以及“换血”啊什么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吸血鬼只能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活动,的确是这样的一种生物。真是讽刺。至此,我大致上可以猜到你脸上沾着仇人的鲜血,露出惠心笑容的画面。谈不上唯美,但是一定很帅气很潇洒。
之后没多久,我也收拾东西离开了那间工厂,这才发现行李根本就是原来的那些东西。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或许就跟人生一样吧。
就如之前说的,我重新审视了自身,很快就找到了现在这份工作,认识了小秋他们。故事就此结束,我的人生也就从此走向了正轨。
两条直线,无论怎么延长最多也只有一个交点。如果把这两条直线看作我们的生涯,真是意外的恰当。我们或许已经没有了再度见面的机会,在彼此的人生中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但是,这样我也就很满足了。
是在前天还是大前天,一个自称吸血鬼的少年到店里找到了我,可是我却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专程来找我到底为何。他和你一样,有着灰白色的头发,血红的瞳色及尖锐的虎牙。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就意识到,这个少年不是单纯的一位访客。
他先是说出我的名字,问我是不是他所说的人。
确认没弄错之后,他告诉我说,他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但是还不能让我们见面。这是说给我听的么,不能见面,那知道你在哪里与否,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别的就算我想方设法地套话,他也会在说到关键处是及时打住,到头来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意义的消息。
距离产生美,这我大概很懂。因此我别无所求,我让他代我把这封信函交付给你,在这里写满了我真切的感谢之意,这就够了。抱歉浪费你的时间,可以的话还请把这封信的末尾读完。
那个,拉拉。过去的我曾是个无可救药的胆小鬼,我逃避人生,连死都不敢,一直活在这个活得一点意义都没有的世界上。但我绝不会后悔,如果没有这样的经历,我也就不可能与你相遇,也就不会更加深刻地理解人生。你的坚强感染了我,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理由的人是你,这是事实你不必谦虚。
与你相遇之前,我的人生是一塌糊涂。所以对于“人生”,我新的感慨亦是格外的强烈。谢谢你给予了我这份小小的“坚强”,我将持着这份坚强,勇敢地活出我自己的人生,直到永远也抵达不了的明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