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澪的视野中，一切都正在因战场的混乱而变化——
不光是黎修澄，现在就连马尼戈特也不知道被人群冲到了哪里。上一秒有人挥舞着兵器朝她冲来，下一秒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骑兵撞到看不见的地方；在杀死敌人寻找下一个目标时，总会感觉到脚下的空地越来越少——除了千疮百孔的尸体就是血淋淋的断肢。
当然也有受伤倒下的活人。他们在敌友双方的踩踏中哀嚎着，渴望下一秒有骑兵碾碎他们的骨头以便于死的快一些。
天空早就被染成了灰色，流矢和浓烟是它仅有的装饰品。
这是澪第一次身处战场中央，瞬息万变的环境让她不安。
当然，在这时候也依旧有一个人能平复她的心情。
那位骑士依然站在他原本所站的那个位置。
悠尔已经丢掉了他自己的头盔——半凝固的血液遮住了面罩所能带来的绝大部分视野。
“嗷！”伴随着澪的回眸，一颗火球毫无征兆的出现并砸在了一个试图从后面袭击的士兵脸上，猛烈的爆炸瞬间让他的脑袋和部分头盔熔到了一起。
咒术师是已知的最无法理解的职介，不同于魔法师学科那些杂乱的、又是巫师又是术士的分支。它是唯一被单独罗列出来，独占一本描述系谱的存在。
如果说魔法师是元素的宠儿，那咒术师就是元素的掌控者，亦或者是元素本身。澪之所以有空闲在战场上东张西望也是受益于此，与空气混合在一起的各种元素无时不刻不环绕在她的身边，哪怕只有风这一种元素也可以分辨出周围来者的距离——澪也不需要在这一方面分配精力，这份独属于咒术师的恩惠就像呼吸一样平常。
另外，高纯度的元素形成的魔法攻击也更具杀伤力。正常的火球术只能顺着面罩缝隙渗入从而灼伤对面的脸。
最重要的是，咒术师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是任何其他魔法修习者都梦寐以求却无法触及的。不需要吟唱，哪怕是最高强度的广域法术都只需要事先在牛皮纸上画一个相对应的法阵就可以在随时随地拿出来释放掉。
整个欧罗巴，十二骑士中有三位名字只要被提到就会让人为之色变，其中一位就是同样作为咒术师的修普诺斯。传说他已经不需要绘制复杂的法阵就可以随心所欲使用各种禁忌法术。
所以，悠尔对于在乱军之中的澪其实放心的很。澪既不是花瓶，又因为咒术师身份和修普诺斯的盛名在外，藏在这第二波军势中的真正强者并不太愿意对其下手。人类本身就是喜欢窝里斗的生物，在一致对外的时候也一样。澪就像两个剑术大师对决时携带火枪的那位，让人不敢轻易出招，没人愿意做出头鸟。
悠尔也不会放任何有威胁的人接近澪。
当然，这话悠尔并不会在其他骑士面前说，不然可能会被揍。
在澪的注视下，悠尔等到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能让他打起精神的对手。至少在澪看来如此，悠尔已经摆出了他独有的临战架势。
每一把剑都随着他的手指拨动而旋转，但这绝不是在甩剑花。只要悠尔愿意，两把等长的利剑随时可以去刺挑劈砍——从任何方向，任何角度。
即便是十二骑士中力量最大的伊弗缇克斯也无法从悠尔的指缝间夺走他的剑。在看到悠尔这一系列动作后，澪有些恍神。隐藏在记忆中的某些东西开始有了那么一丝触动。
一个被黑色盔甲包裹的骑士从人群中冲出，和悠尔一样，他也满身血污。在瞥了一眼澪后，他紧握着的那同是黑色的双手剑冲向了悠尔。
单手剑如何能格挡双手剑？无论是长度还是重量，只要保持安全的距离就可以直接将其压制。
一记自上而下的重劈，随后因为悠尔的向左闪避由致命杀招转变成了佯攻。剑锋偏转，随后向右横扫。
可结果却大出意料，悠尔这次没有再次躲闪。随着悠尔左手的“苍白教堂”和这个黑甲骑士的重剑相碰发出声响之后，就再没有后续一系列单手剑和双手剑硬碰硬的后果……
毫无疑问，悠尔除了具备着利用单手剑格挡双手剑的力量之外，他的剑在附魔兵器中也属于绝对的极品。
额头出现痛感，黑甲骑士在攻击被格挡后没有丝毫迟疑，却依然没有完全避开悠尔右手黑剑的刺击。同时，在他抽身重新拉开距离的时间内，悠尔的黑剑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五处深浅不一的伤口。
其中一处就在他的眉心，剑锋刚刚贯穿了这位黑甲骑士那被附魔过的头盔。
即便是重甲，悠尔也依旧可以在转瞬之间将其切割，伤及其中血肉。在剑刃与铠甲几乎贴在一起的这点距离做出这样之快的攻击，放在十二骑士中也只有悠尔可以仅凭借战技就做到。他灵活的双手总能让握着的剑在任何情况下都找到最佳的攻击方式。
这点伤口远远不足以致命，但总能给对手留下极大的心理落差。有技艺上的，更有精神上的。
黑甲骑士再也没有拉开距离重整态势的机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倒下前身上有几处伤口。当悠尔看到黑甲骑士的板甲缝隙中、那被链甲保护的喉咙瞬间，“黑色信仰”已经被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砍过去了。
人是多么脆弱。再健壮的身体，只要喉咙被切开一条足够深的口就会失去力量，并且死去。
黑甲骑士的阵亡让所有注意着悠尔的目光主人们在战场浓重的血腥味中重新冷静下来，他们在战团中用各自的眼神交流着，等待着一个愿意率先出手的人。
眼下已经没有士兵敢于去挑战悠尔了，多数士兵在解决对手后也顶多只是试图挑战一下米奈希尔的近卫军，然后被近卫军轻易斩杀。极少数士兵会选择去攻击澪，而澪放倒他们甚至不需要抬一下手。
所以悠尔可以捕捉到任何盯住他的视线，普通的士兵最多也只敢瞥上一眼……
六个方向，六个人。两杆枪三杆斧枪一把双手剑。在察觉到对方全部发起攻击的一瞬间，悠尔早就完全掌握了他们大致上的全部信息。
在悠尔做出反应时，他又捕捉到一个视线。一个他熟悉的视线——那个叫黎修澄的佣兵。眼下，共计七个视线在他身上。而澪此刻正在应付一个穿着法术铠甲的刺客。
刺客？什么时候绕开他的？
悠尔需要速战速决，但凡澪受一点擦伤都算他这个近卫军统帅的失职。
万变之剑的核心在于灵活，而灵活的基础是速度。是可以给这个叫黎修澄的佣兵上一课。如果他能履行自己职责的话……
迈步，留下一道残影。悠尔的速度让所有人看着他的人都怀疑时间已经静止。剑光一闪，六个人中已经有一个被刺穿了胸口。随后双剑横向夹击，另一个人的脑袋就像被剪刀剪掉一样滚到地上。
明明能看到悠尔的动作，但自己的身体却永远反应不过来。
这是单方面的屠宰。这六个人悠尔或多或少都有印象，的确也算是莱茵联邦的真正强者……但是，挑战十二骑士对于他们来说为之过早。
即便有人格挡住了第一下攻击，悠尔也会瞬间完成第二次攻击。即便有人的身体勉强可以反应过来，试图去见招拆招，悠尔那十指和双腕的完美配合也会让他们大脑宕机。
黎修澄就看着那一抹正面满是血红的银白影子如同对着木桩做斩击训练一样轻松地斩杀了六个对手后向澪的左侧两米处奔驰——随后，黑色的剑和白色的剑同时命中了持双匕的刺客。
黑剑从刺客嘴部刺入，贯穿头部；白剑从腰腹处切入，近乎腰斩。
“看哪里呢？找到殿下就赶紧过来保护好她！”悠尔的叫喊打断了黎修澄的分神。对悠尔来说，黎修澄愣神半天没被人砍倒属实幸运到家了。
现在，悠尔不敢有一点放松。他突然想起联邦那边，尤其是在自己曾经执教的皇家学院里可是有不少“怪物”的，能在他手里全身而退的不在少数。
这个刺客悄无声息的绕过了悠尔，单凭这一点悠尔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大意了。现在他们正处于战场中心，悠尔自己最熟悉的两个学院教员完全可以执行一次完美的斩首行动。
“殿下，我们需要后撤了。”
随行的近卫军绝大多数都已经负伤，却都还有继续作战的能力。随着澪将一枚用作信号的火球打上天空他们就全部聚拢回来，组成一个密集的方阵，坐骑还在的在内侧，失去坐骑的在外侧缓慢后撤。原先的战斗场地并没有因此空出来太久，米奈希尔的正规军和联邦的士兵顷刻间就将这里重新填满。
马尼戈特应该是所有人里伤的最重的，王旗断成了两截。黎修澄在他身上能看到至少两处触目惊心的伤口。但他依然举着断裂的旗帜，双手紧握着断裂的两段以便于让它看起来完好无损。
这样能撑到离开前线吗？马尼戈特的伤口已经没有再继续出血，但他沉重的喘息声证明了他现在极其虚弱。
不管一下吗？哪怕有人能暂时性帮他处理一下也好。澪不是魔法师吗？治疗法术应该有吧？
当黎修澄抱着这样的疑问看向身侧的澪，却发现后者的状态好不到哪里去。不知从何时澪的伤口撕裂了，殷红的血已经浸透了衣装。
悠尔在方阵最后，周围的近卫军都警惕着方阵外围的动向。而澪的目光也同样在马尼戈特的伤口上停留着。
被一根弩箭贯穿之后再因为剧烈活动导致伤口撕裂的疼痛，黎修澄只能去想象。他至今受过最重的伤也无非就是刀剑的轻微割伤……
一场战斗结束，黎修澄才发现自己是战场上最混的那个。曾经所谓首席毕业生的荣誉到现在已经被击打成了齑粉。
“殿下，需要我背您吗？”
“嘘……”对于黎修澄的好意，澪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