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属于我的故事。
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一个想要燃烧自己的女孩，一个想要挣脱枷锁的男孩，和他们二人所憧憬的前辈。
我到底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就像苏秋说的，我只是个配角吧。一个本该在故事边缘游走，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在舞台上的配角。
所以说——
我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
对突然住到我家里来的苏秋，我没有向他提出任何问题。可能我在楼下看到他的时候，自己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他会在这种时候找我帮忙，对我而言是一种信任，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救赎。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永远无法信任他人，无法信任自己，却总是在渴望着被他人信任。就像一个厌恶自己愚蠢打扮的小丑，却贪求着观众看到他时所发出的笑声。
而且，就像苏秋说的，我和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已经疏远很久了，像这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
最早开始疏远起他和杓渠，应该是在和那个人开始交往的时候。恋爱带来的新鲜感和对于我与她之间距离的执着，让我完全忽略了朋友的感受。
可笑的是，爱意这种东西，抓的越紧它就会缩的越小。年幼的我们不懂得如何给对方留出一点空间，只能迎来了一个充满遗憾和悔恨的结局。
回到原来的话题，对于苏秋的到来，我在那个晚上私下里认为是个新的开始。我、苏秋和杓渠，也许能够回到儿时的关系。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个新的开始，只不过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的灾难的开始。
就在苏秋来到我家的第二天，上完早自习后，我被校内广播叫到了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你可是相当有名啊。』
坐在破破烂烂的白色写字台后面的男人说道，他穿着彰显朴素风范的土色夹克和黑色休闲裤，尽管手腕上戴着几千欧元的机械表，这所学校的职工们仍然想给学生们看到一种艰苦奋斗的态度。
他的眼神就像一只野狗看着路边腐烂的骨头。
『高二的老师没有一个不认识你的。』
沉默。
我选择了面对老师时一贯的沉默。无论是出言顶撞或是试图辩解，在学校里都是一种自寻死路的行为，这只会让老师的话变得更多。
看起来年级主任对我的沉默不太满意。
『上课睡觉、玩手机、看小说，对老师出言不逊，考试交白卷，逃考，在作文上胡写乱写，到别的班级闹事，还有什么来着？个人品质问题？听说你脚踏三只船？还挺有本事的嘛。』
不不不，最后那个完全是谣言。
『你是来上学的还是来体验生活的？你这种学生老师见得多了，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不可救药’。现在我在跟你说话，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你说说怎么办吧，给我一个态度，说实话学校正在考虑将你劝退。』
…
我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从一个学校管理阶层的人口中听到『劝退』两个字的时候，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用任何人的标准来看，我作为一个学生的自觉都差的很远。
不过还有失格的更严重的人吧。
霸凌同学、敲诈勒索、聚众群殴…这些发生在学校里面，老师眼前的事情，却完全没有人去管过。没闹出人命就不用去管，这似乎是教育界不成文的规定。
好吧，这都无所谓，因为我早就知道这个社会上没什么公平的事情。
让我受不了的是主任来找我谈话的这个时间点，让我觉得无比巧合。
事后想想，我真该改掉冲动的毛病。
因为我听到自己说——
『老师，您认识一个叫苏澈的人么。』
不得不说这句话效果非凡，年纪主任的脸涨红了起来，接着像打了鸡血一样吼出一句『我现在谈的是你的问题！』，然后用他们常用的套路对我进行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批评再教育。
回家反省一周，以观后效。这就是主任给我的判决。
——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
琰焱把头低的几乎要碰到桌面，由于惭愧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脸红的让人不用触摸就能感觉到皮肤的温度。
『在学姐的教室那次也是，和苏秋的老爸吵架也是，都是因为我太冲动！每次都是小谦同学帮我解围，到头来还要你背黑锅，真的非常对不起！』
『就算没有这些事情，那些老师也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我靠在食堂的椅子上，心中涌起厌烦的情绪。
——你到底在对不起些什么。
——连我自己都没觉得怎么样，你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不就是被停课么，就算真的劝退又能怎么样。
在心头浮现的这些念头让我能够短暂的忘记被学校找麻烦的恐慌。不过就像之前曾经说过的，如果这是我的真心话事情反而简单很多。可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些念头不过是用来逃避恐惧的道具，我在害怕。
能够认识到这一点让我更加厌恶自己。
『我想苏秋的父亲也不想和我们这样的小孩子认真，他多半是想吓吓我，让我们离苏秋远一点。』
我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试图安抚琰焱的情绪，另一方面，我也希望这是事实。苏秋一言不发的坐在我旁边，他的手里拿着筷子，餐盘中的饭却一口也没动。
他大概也在自责吧，虽然父亲的行为和他没有关系，但毕竟事情因他而起。
心中有股冲动迫使我继续说下去…继续前进。
『不过我是不会就这么退缩的，只要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够了吧。』
一个冰冷到零点的声音打断了我。坐在我左侧的馨钒钕摆正身体面向我，过去那里坐着的是一个粉红色的娇小身影，来自记忆的残像让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推了推造型古板的黑框眼镜。
『小谦，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
我想我没错过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心脏传来的疼痛。
『什么意思。』
尽管我努力控制，声音仍然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难听。
『我不知道安月菟离开之前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多少事，不过你从那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往自己身上揽，担负着不属于你的责任。我告诉你，你没有能力，也没有责任去管这些事情。』
琰焱抬起头，用发红的眼睛惊讶的看着馨钒钕。一旁的韩凛泷和杓渠则是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仿佛料到早会有这么一天。
『你还不明白吗小谦？你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无论是这个梳着马尾辫的笨蛋，还是那个一脸忧郁的小子，他们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你都没有办法解决。你不是万能的，也许帮助安月菟给了你一点自信，但并不是每件事情你都能搞定。』
『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你不必为此愧疚，或者让它填满你的生活。』
馨钒钕的语气依旧冰冷，我只能推测里面包含着对我的关心。
可是——
『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明明他们就浑身颤抖的站在我面前，我就只能看着他们吗？我也想伸出手去拯救什么人，就像你们曾经拯救了我一样，这有什么不对吗？我想…我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我想帮助我的朋友…』
我想让自己变得不再那么讨厌自己，我想让自己能够认同自己，我想自己能够去接受他人的温柔，而不是自卑的想要逃离。
我想给安月菟离开后胆怯的自己一个支撑，让自己坚持到她回来的那天。
为此，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必须做些实际的事情，而不是只靠嘴上说说。
『小谦，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馨钒钕像长辈安慰孩子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发，让我惊讶的是我竟然没有反感。
『每个人的能力都有极限，不过许多人的力量合在一起，就能让‘极限’变成‘无限’。如果你真的把我们当朋友的话，就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去面对，你该学习的不是怎么伸出双手帮助别人，而是伸出手去接受他人的帮助。我们也和你一样啊，我们都伸出了双手想要帮助你，就像你曾经帮助了我们。』
『冲破障碍需要的不仅仅是速度和勇气，还有力量。如果你想要翻阅眼前的高墙——翻越心中的高墙，你就需要力量。一个人的力量也许不够，你还可以去寻求其他人的力量，我们就在这里，一直等着你。』
她的嘴边难得露出了微笑。看到这丝微笑，刚刚心中的愤慨被奇妙的抚平。
寻求帮助吗…
我早该这么做的。回想一下的话，当初也是靠着大家的帮助，才能让安月菟的故事有一个能够接受的结局。
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一定有什么人能够帮助我，帮助苏秋，帮助琰焱…还有学姐。打破现状，让停滞不前的齿轮继续转动。
『谢谢你…每次我混乱不堪的时候，你总能解开我的迷惑啊，安月菟要转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总得有个人来提醒你该做什么。』
我想我的脸上也一定露出了微笑，安心的笑容。
不知为什么，饭桌上传来了重重的咳嗽声。
『好诈。』杓渠用可怕的眼神轮番盯着我和馨钒钕。
『这也是没办法的呢，最近不光是出场次数变少了，连存在感也稀薄了，如果不偶尔对小谦做点什么，估计我就快领盒饭了。』韩凛泷双手托腮，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不过我想如果这是在漫画世界里，她的额头上一定会冒出青筋吧。
『总感觉馨钒钕同学和小谦同学之间的气氛微妙了起来，是错觉吗？』琰焱则是一脸搞不懂的歪着头。
紧接着，我的右肩传来一阵疼痛。转过头正好看见苦笑着的苏秋收回了拳头。
『小谦你这家伙，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喂喂喂，这句话你说过很多次了吧。』
『不管怎么说都不够，你啊，偶尔也该考虑考虑其他人的心情。』
什么意思？完全搞不懂。
苏秋大概也发现了我一头雾水的模样，摇了摇头。
『算了…来谈点正事吧。刚才馨钒钕说到接受帮助，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只要小谦你肯帮忙，我的父亲说不定就会改变想法。』
『放学后等着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看着好友的笑容，我只能抱怨这群家伙为什么一个比一个喜欢搞神秘主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