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李阿姨略高的嗓音和钥匙串碰撞的叮当声。她们真的要进仓库!
琉璃脸上血色尽失,眼中闪过濒临绝境的疯狂,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放着“共鸣核”的口袋——那是她最后,也是最危险的反抗手段。
穗满城比她更快。在琉璃的手指触碰到口袋边缘的瞬间,穗满城猛地伸出手,不是去阻止琉璃,而是抓住了旁边一摞叠放不稳的旧被褥,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一扯!
哗啦——!
沉重的被褥垛倒向一旁,发出一声闷响,扬起一大片陈年灰尘,瞬间弥漫在仓库入口附近的光线中。倒下的被褥恰好挡住了从门口看向琉璃所在角落的大部分视线,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杂乱的遮蔽。
“什么声音?”门外李阿姨的声音顿住,带着疑惑和一丝紧张。
穗满城迅速退后两步,站到稍微开阔些的地方,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种近乎木然的平静,只是胸口因刚才的发力而微微起伏。
与此同时,仓库门被推开,李阿姨探进头来,随即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哎哟,怎么这么多灰……小满?你怎么在这里?”她看到穗满城,松了口气,随即又疑惑起来。
若水静静地站在李阿姨身后半步,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整个仓库内部。她的视线掠过倒在地上的被褥堆,扫过堆积如山的杂物,最后定格在穗满城身上。那双平静的眼睛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但快得难以捕捉。
“李阿姨。”穗满城先开口,声音有些轻,但很清晰,“我刚才想找一本旧图画书,听说仓库里可能有。”她指了指旁边一个半开的纸箱,里面确实露出几本破旧的儿童读物封面。“不小心碰倒了被子。”
理由不算完美,但一个孩子想在仓库找旧书,也说得通。李阿姨的疑虑消了大半,转而有些责怪:“你这孩子,要找书跟阿姨说嘛,这里灰大,又乱,小心磕着。”她说着,又看向若水,有些不好意思,“若女士,不好意思啊,这里太乱了,我们还是在外面看看吧?”
若水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穗满城脸上,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几秒钟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没关系。这孩子……就是之前报告里提到的,那个在B7区事件后被安置在这里的?”
李阿姨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若水会知道得这么具体,连忙点头:“对对,是小满。那孩子可怜见的,当时受了点惊吓,不过现在好多了,很乖的。”
若水微微颔首,视线终于从穗满城身上移开,再次扫视仓库。她的目光似乎在那堆倒塌的被褥后方多停留了半秒,那里是视线死角,灰尘尚未完全沉降。
穗满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她能感觉到被褥后面琉璃极力压抑的、颤抖的呼吸。
就在气氛微妙地凝固时,若水忽然转向李阿姨,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李女士,我能和这个孩子单独聊几句吗?”
“啊?”李阿姨又是一愣,“单独?”
“我对领养孩子比较谨慎。”若水的理由听起来很充分,带着一种上位者自然的疏离感,“想亲自了解一下孩子的性格和意愿。这很重要。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就在仓库门口,你可以看得见我们。”她示意了一下门外光线明亮的院子。
李阿姨有些犹豫。让访客单独和孩子相处不合常规,但这位“若女士”气势不凡,提出的理由也似乎很合理,而且就在门口……她看了看穗满城,又看了看若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小满,好好跟若阿姨说话。”她退到了门外几步远的地方,保持着能看见两人却听不清具体对话的距离。
仓库门口,只剩下若水和穗满城。灰尘在阳光投射的光柱中缓缓飞舞。
若水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和穗满城的距离。这个距离,足够她压低声音,也让穗满城能更清晰地看清她的脸——那张美丽却缺乏温度的脸,以及眼底深处那抹难以言喻的复杂。
“我知道她在里面。”若水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只有穗满城能听见。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那堆倒塌的被褥。
穗满城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若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昨晚有微弱的异常能量读数从这里逸散,虽然被我用手段遮掩了过去。”若水继续道,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工作报告,“但不能再有下次。下一次,我未必来得及,或者愿意再帮你遮掩。”
“帮我?”穗满城终于开口,声音同样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若水似乎被这个词刺了一下,眼神微微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随你怎么理解。重点是,琉璃必须离开。立刻。她待在这里,对你,对福利院,都是定时炸弹。”
“你想抓她?”穗满城问。
“现在不是抓她的时候。”若水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在这里动手,动静太大,你会被卷入调查中心。我不希望那样。”她顿了顿,看着穗满城,“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也算是帮你自己。”
穗满城沉默着,等待她的下文。
“我会想办法引开前面人员的注意力,制造一个短暂的空档。”若水语速平稳地交代,“你需要做两件事。第一,让琉璃从仓库后面的矮墙翻出去。我知道那里的监控有个死角,也知道她即便受伤,以她的能力翻过那道墙勉强可以做到。第二,”
她看着穗满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跟我走。以‘领养’的名义,现在,立刻。”
穗满城的瞳孔骤然收缩。
跟她走?以领养的名义?离开福利院?去若水那里?
荒谬。危险。难以置信。
“为什么?”穗满城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尾音有了一丝极细微的颤抖。
“因为你留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若水的理由直接而冷酷,“琉璃暴露了这里。即便她今天走了,管理局后续也可能因为能量读数异常或其他蛛丝马迹,对福利院进行更深入的复查。你的档案,你脖子上的伤,你和琉璃的接触……任何一项被深挖,你都很难再保持‘普通安置儿童’的身份。等待你的,会是严密的监控、无休止的盘问和测试。”
她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逼视的力度:“跟我走,至少在我的权限范围内,我可以暂时将你置于一个相对‘安全’的观察位置,而不是直接进入‘可疑关联者’的审查流程。我能给你的保护,比这个福利院多。”
“保护?”穗满城咀嚼着这个词,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清晰的冷意,“就像你之前把我锁在房间里,然后送去熔炉的那种保护?”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了若水一直试图维持的冷静表象。她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脸色似乎更白了些,眼神深处掠过一抹清晰的痛楚和……狼狈。但很快,那层坚冰重新覆盖上来。
“那是一次……任务。”她的声音有些干涩,“这次不同。”
“有什么不同?”穗满城追问,不依不饶。
若水沉默了几秒。仓库里只剩下灰尘沉降的静谧,和远处被褥后那几乎听不见的、紧张的呼吸声。
“这次,”若水最终开口,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是我个人的选择。”
她没有解释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是赎罪,是弥补,还是别的更复杂的动机。她只是看着穗满城,等待着她的决定。
穗满城也在看着她。眼前这个女人,曾经是她恐惧和绝望的源头,现在却提出一个看似荒诞却可能是唯一出路的“交易”。让她离开,保护琉璃暂时逃脱,代价是自己要跟她走,进入一个更未知、可能更危险的境地。
相信她吗?
穗满城不知道。但理智告诉她,若水说的是事实。琉璃在这里多待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福利院已经不再是避风港。而若水提供的“庇护”,尽管动机可疑,却是目前唯一一个可能将她从即将收紧的调查网中摘出来的选项。
她看了一眼那堆倒塌的被褥。琉璃的命运,某种程度上,此刻握在她的选择里。
没有太多时间权衡利弊。
穗满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若水的目光。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若水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定,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她点了点头,迅速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五分钟后,我会以检查电路安全为名,叫走李阿姨和附近的工作人员去查看主楼配电箱。你有三分钟时间。”她快速交代,“让琉璃从仓库西侧的气窗爬出去,跳到后面的杂物堆,然后翻过东边那段矮墙。墙外是一条背街小巷,平时没人。之后她能逃到哪里,看她自己造化。”
她顿了顿,补充道:“提醒她,离开后,彻底忘了这里,忘了你。如果她再靠近,或者试图联系你,我不会再留情。”
穗满城点了点头。
若水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转身,走向门口等候的李阿姨。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李女士,我刚才注意到主楼侧面外墙的电线似乎有些老化,缠绕也比较乱。春季多风雨,是不是请电工师傅或者我们先一起简单查看一下?孩子的安全最重要。”
李阿姨不疑有他,连忙应道:“哎呀,是吗?那我得去看看!谢谢您提醒!”她回头对穗满城说:“小满,你先回活动室啊。”便跟着若水匆匆朝主楼侧面走去。
仓库门口,暂时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