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曾经生活过的校园。对于当时的自己,甚至是不能称之为生活,而是只能叫作煎熬吧。然而,她炽热的心,却鼓舞了我踏进这学校。
啊,三十七中,承载着三年的痛苦回忆。但是,回忆毕竟是回忆,回忆中的也是过去的事。重要的是重新面对过去,减少些后悔与遗憾,让将来的自己回想起这三年不至于仅仅摇头叹息。
在去办公室找曾经班主任的路上,迎面走来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初中时的同学。
要不要叫他呢?她的话语在脑海中浮现的那一刻,呼唤的声音脱口而出。
“诶?”低着头的他看向我,然后愣了一下。
“是我啊。滕思明。”
“啊……”
他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自己从来没主动找过别人,因此现在的行动让他很惊讶吧。
“最近怎么样啊?”我主动问候。
“啊,挺好挺好。”他左顾右盼着说,调整着自己的表情,“你呢?”
“挺好的。”
“啊啊,那不错。”
他又无言地思考了片刻,然后鼓起勇气说:“滕思明,感觉你现在更加开朗了。”
“啊,哈哈哈。”我有些不好意思,“大概吧。”
“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啊,你猜对了。遇上了美好的雨天,遇上了美好的少女。
如果问起我因何而改变的话,我会回答:那天的相遇让我瞥见了人间的美好。
为那份美好而羡望和动容,情不自禁将那个夏日的雨天深深烙印在心中。
“是啊。遇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的脸上也绽开笑颜,“哎,初中时候感觉你总是闷闷不乐。我也挺难受的。”
“那时候确实是这个样子,我也……对了我想问你些事。”
“你问吧。”
“你们当年议论我时都说什么了?”我记得他也参加过。
“议论你?议论……”他的眉头起先皱了皱,很快就又解开了,“啊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都在猜测你不说话的原因。有人说是内向,有人说是慢热……不过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比较难接触,然后瞎猜而已。”
想反驳,想指责,想质问他们为什么不主动找我。但是,最终还是将这幼稚的心情吞回了肚中。
“原来是这样啊。”我微笑着回答。
“嗯。那会儿你总是自己待着,所以我们大家也不敢找你。久而久之,也就持续下去了。”他也有些触动,“哎,现在想起来,我们确实也应该多找找你。”
“不,是我的问题。”
其实每个人都有胆怯和腼腆的时候,不一定总是敢于主动找别人交流。面对沉默的我,远远躲开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不要与这样孤僻的人接触——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
“你们讨厌我吗?”想到这些,我有点难过地问。
“啊?不讨厌啊。”他的脸上出现惊讶的表情,“有人说过这话吗?最多觉得你有点不同罢了。不管我们多么脱节,你也是班里的一员啊。怎么可能讨厌你呢?”
听到他说的话,一些埋没于怨恨之下的回忆忽而涌现出来。
初一时,一些男生邀请自己出去玩。怕给人添麻烦,怕和大家聊不到一起,我于是婉拒了。
初二时,经常逃值日。烂摊子都是由勤劳的卫生委员收拾的。
初三时,即使面对那样孤僻的自己,同学们还总是不厌其烦地帮助:考试时借给自己笔,在我没考好时眼神表达同情,在我成绩好时为我鼓掌“
该死!自己当时怎么没有关注!
初中时,确实被怨恨蒙蔽了双眼。虽然表面是麻木,其实内心还是憎恨吧。
憎恨不被关注,憎恨不被认可。可其实……正是我的沉默寡言才使他们也不敢主动找我。他们的关注和认可,也就只能被消极的情绪掩盖。
他们也并没有不主动找我啊!可能只是时不常找一下,但情感很真诚。即使我这样离群,他们还是在帮助我。而我,只是将自己不好的性格导致的后果归因于外界,将罪责肆意加诸在别人身上,而有意无意忽视他们的好。当年的自己真是……
“对不起。”诚恳而愧疚地,我深深鞠了一躬,表达出发自内心的歉意——倒是把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
哎呀,一走进母校,就想起许多当年的事情。
中午和哥们一起玩球,晚上和兄弟一块吃饭,课间就谈笑风生,好不痛快!还有,想当初我在运动会上可是员猛将。冠军嘛,那是小菜一碟。哎呀,不好不好,这么想也太狂了。
在浮想联翩中,我欢快地推开初中班主任办公室的门。里面有人,但不是男老师,而是高个子女生。
脸上淡妆浓抹……不,其实并没有化妆,只是天生丽质。指甲上染了淡淡的紫色——上午她可还没涂指甲油。在那对长长的睫毛下,是扫向我的尖利目光。
也许唯一的选择就是转身离开吧,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不巧的是,刚要出去,就被进来的老师挡住了。
“哟!这不是老高吗?我们的‘希望风帆’!”老师握紧我的手说。
听到初中时的外号,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呀!‘模特’也来了!正好,大家一块聊聊天!”老师看着另一个人,一边雀跃地说着,一边搬来两把椅子。
坐下当然是好,只是离“模特”太近了……我将椅子稍微搬远了点。这样,我够不到旁边的人,旁边的人也够不到我——虽然我们也不会互相伸手。
“你们咋离这么远啊?”老师问。
“啊,这样……舒服一点。”我只得含糊地回答。
“舒服就好。”老师也坐下了,“对了,你们一起来的吗?”
“没有。”我回答。
“诶,你们不是一个高中的吗?”老师诧异地问。
“不是一个班。她三班,我五班。”我利落地答复。她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这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哦哦。哎呀,咱们班就你俩去六中了……不过比形单影只强。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我只是机器般点着头,刻意将头颅侧向即使用余光也看不到她的位置。谈了些情况后,我便借口上厕所离开了。
等只剩老师了我再回去吧……
感觉差不多了,我便重新向老师办公室走去。迎面,她刚刚从里面出来。瞄见我时,她便假装看窗外的风景将头摆过去了。
你不这样,我也要这样。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擦肩而过的瞬间,却又不经意间互相瞥了一眼。
······
教师节的第二天,当滕思明进到班里时,夏梦早已等候许久了。
“滕思明?”没等他说话,她就主动呼唤了。
“啊,夏梦。”他赶紧用笑容掩盖紧张,用平稳的语气回应。“怎么了吗?”
“昨天怎么样?回去看见同学了吗?和同学聊得开心吗?”
“啊,遇到了一个,我打了招呼。后来还遇到好多其他同学,聊得挺开心的,也了解到大家其实并不讨厌我。”他如实以告,“真要谢谢你啊,没有你,我肯定不敢和他们说话呢。”
“那真是好事啊!”她由衷地说。
“非常非常感谢你!”
“就别这么客气啦。”她一边说着,一边从书包中拿出了什么,“对了,你看,我把扮变形虫用的床单带来啦。”
“哇,这个床单看起来好棒哦。”
“哈哈,那当然啦。”
夏梦开心地笑着,柔和的目光在滕思明的眼眸中徘徊。他顿时感觉心神忙乱、手脚冰凉、脑袋冷汗。
糟了,是心肌梗塞的感觉!可是,这么对着看,谁能顶得住啊!何况她的眼神还那么温暖,表情还那么温柔!
即使对所有人都能从容相待,对眼前的女神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过在她面前,他总是手足无措。尤其现在他感觉脸像在火炉旁烘烤着一般,想要立刻表白的心情就快要从嘴里漏出了!
“好希望啊。”她忽而说。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心中猜测着各种各样的可能。他甚至幻想着她说:“好希望和你在一起。”霎时间,颤抖的就不止一根手指了。
“好希望你能成为那样的人。”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眼中倒映着明亮的灯光。
诶?看来不是表白啊。虽然他也盼着她表白,但还是先算了吧——心脏要紧啊!
“能够主动和大家交往,将爱和温暖带给每一个人。以后也许还会遇上那样的人吧,像曾经的你,善良而胆怯,怕不被接纳。还有各种各样的人,被自卑、迷惘、痛苦、悲伤纠缠着,单凭自己无论如何也解脱不了。”她娓娓地吐露着真诚的话语,脸上浮现出一抹忧伤,又化为深深的期待,“他们需要别人的鼓励和陪伴才能鼓起勇气。其实,只要有一个人在旁边支持他们,他们也会变得开朗、率真。真希望,你能成为拯救他们的人。”
谢谢你对我的期望。既然是你的心愿,纵使豁出性命也要去完成。
虽然这也不是拼命的事,但滕思明就是这样夸张地想着。
他带着自信的笑容,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一颗心灵倾听着另一颗心灵的期许,许下了坚定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