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和城市之间没有什么比由铁路相连更好了。
毕竟现在这位从乡下来的孩子，很容易晕车。
从他居住的山顶寺庙到他马上要去就读的高中所在的大城市，隔着太远的距离，需要乘坐三个小时的乡间班车，到县城中转，再坐两天一夜的火车到达大城市。
他在乡间颠簸的班车上吐了隔壁座的大婶一身，被暴怒的大婶差点赶下车。现在上了火车，还因为呕吐和大婶的吵闹有些头晕。
从此，他对汽车产生了难以名状的恐惧。
见汽车想吐，坐汽车必吐。
还是火车比较平稳，如果城市之间也必须坐颠簸的汽车，他估计还没有到目的地，就已经去师父所说的西天见到了金光闪闪的如来佛祖。
或者是他脖子上挂的观世音菩萨？
抱着装行李的麻袋，坐着不算舒服的火车硬座，少年看着窗外的景色，手里摸着脖子上用红绳系的观世音白玉牌。
玉牌材质粗糙，满是细小的裂纹。但这是师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赠礼。
少年不禁想起了临行前，师父的嘱托。
两人经常在寺院中踱步，今天也如往常那样一起行至寺庙的山门前。只不过，不像往常那样一起回去，而是一人要走，一人要留。
一人会想念，一人会等候。
“林森，在外面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佛在心中。”
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和尚站在山门前，轻声对少年说着，他身上的衣服非常的破旧，全是补丁的袈裟上，布料褪色到都不知原本是什么颜色。
纵然老和尚佛法高深，但是在这人迹罕至穷山僻壤的偏僻寺庙，实在收不到什么香火。寺内师徒两人除了这山间果腹的野果野菜，实在没什么收入。
“师父，弟子舍不得师父，愿守在佛祖身边，一生聆听佛法的教诲。”
名为林森的少年抱住了老和尚，泪珠从他的眼角处滑落。
“林森呀，你是个好孩子，但贫僧早已算定你今生与佛门缘分尚浅，这次既然有机会去外面的世界游历，那就不要浪费机会，安下心来，快去吧。”
老和尚干瘦的身体撑起宽大的袈裟，他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来抚摸林森的额发。
“师父！”
林森把头贴在师父的怀中，双臂紧紧抱着，不肯放手。
师父的养育教导之恩，堪比父母。
名为惠果的老和尚用自己不多的斋饭养大了自幼失去双亲的少年。少年长大了，开明的惠果还送他去乡里的小学读书识字。
林森读了小学，又读了初中，认真聪慧的林森，最近考上了外面大城市的高中。
惠果和尚很高兴，这份欣喜是作为师父，更是作为养父。
可是林森却不愿意去了，因为自己一走，空空荡荡的寺庙里面就剩下师父一个人了。师父年纪大了，行动也有些不便，平时一个人住在寺庙里，真的可以照顾自己吗？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够考上，就连填志愿的时候，也是师父偷偷帮他拿的主意。
“每个人有每个人归处，你的缘分在外面，而不是一辈子像贫僧一样，守着这小小的破庙。”
惠果站在青石阶上，抬头看了看那悬在山门前已经看不清字的烂牌匾。
“师父，可是您一个人……”
“你不必担心，贫僧自有贫僧的机缘。”
“师父……弟子知道了。”
师父的话不容置疑，总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林森松了手，站起身来。
“如果想师父的话，记得多来电话，放假了记得早些回家。”
惠果摇了摇不知是他何年买的小灵通手机，递到林森的手心。那部小灵通的按键都已经磨得发亮了。
“嗯……谢谢师父。”
按照旧时礼仪，林森应该给师父跪下磕头拜别，但是如今，早就不是那个时代了。
师父说过只有佛祖和父母可以跪。
但是，林森依旧双膝跪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头。此时，师父对于他来说，既是解除心中疑惑的佛祖，又是养他成人的父母。
“林森……你这孩子呀……”
惠果师父苦笑着摇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