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圆满的结束在周五下午。全班除了我和陈晗外，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到齐了。
作为班长在接受各位家长的问询时，对我的语气态度比之老师那边要更为随意，也更为真诚。多数是平时自己孩子吃不吃零食，运不运动，早不早恋……这些话题。像是闲聊般的回答这些问题时，这些家长们的或欣慰或惊讶的表情，都让我升起一股，如独自生长的鸟看见雏鸟在大鸟的翅下依偎的莫名情绪。
风夏被他父亲早早带回了，在走时对正在和家长们交谈的我，投来凌厉也夹杂着赞许的目光。我没有来得及和他打招呼，只好在瞥着那道清丽的身影慢慢远去。
家长们渐渐带着同学们散去，陈晗坐在课桌上摆弄着手机。凌乱的座椅在阳光下背投着杂乱的阴影，课桌上的水杯被不知哪来的烟头染黄，阳光透过杯子，射出深褐色的光，亦如老师眼里那瞳孔周围的虹膜。
几个小时前，和预料无差，那通电话在恰好的时间打到了正准备场地的小林老师手机上，短短几秒后，她的脸一改那张面对家长时知心善意的表情，转而无比严肃，仿若五官被什么压迫着，极力保持着不扭曲。挂断电话时，小林老师以一种不可置信的面容紧盯住我。沉默许久后，带着凝重的神色走到了外面……
『回家了。』
我走到陈晗那，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她回头看时，带着微笑。
『嗯。』
…………
这学期即将到了尾声。来年这间教室内的诸位都将成为高二生。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决定着各人命运走向的事情。
『确认书已经发下去了，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还有，一定要家长签字才行。』
小林老师站在黑板前，带着激动的微红面颊，正吐着干涩的呼吸，然后拧开水杯接连不断的喝。喉咙咕噜噜的响声，融入到有着正当名目去吵闹的噪声中。
陈晗将手放在我大腿上，那张确认书被她用下巴拖到了我面前。
『你帮我写，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这不是小事，你得先自己想想。』
陈晗将手搭在纸张上，先点着文，而后点着理。然后向上瞄了一眼，露出做作的痴情面目，同时开口『我没什么想法，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冷冷的看她，她方才收起那面目有些气恼地说『别看了！虽然分科这事确实是个人生级别的决定，但说起来这种事我才不在乎。目前对我来说，和你在一起才是大事。』
说时，陈晗脸上一副坦然然的神色，没有做作没有伪装，而正因如此，这句话的份量重的让我有些脸红。
『算了，我本就要选文的。你跟我一样吧！』
陈晗举高手。小声喊着『耶！』
……
下课时，刘糯发来消息说有事要说。我从中隐然地觉察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从教学楼走下时，外面的世界一片阴沉了，不过这阴沉却不像雨前那样，而像是隔着阳光般发散着晴朗气味的阴沉。在这样的天空下，那处地方的阴影已看不见或者全是淡薄的阴影。
刘糯背对我仰头看着树冠。当我走近时。
『树叶也会贪婪的汲取阳光，因此才有清凉的树荫。』感叹的话语在树下响起，那在深浅不同的阴影中来回轻抚的手，仿佛正印证着她心中感叹的缘由。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
『也没期望你会懂。』
她转过身，眼珠上下移动，似在从头到脚的打量我。我正思考着，那出乎意料的不屑回答。
结合着那样的打量，我感悟到一件事：如今的刘糯终于不同以往了。那个看起来害羞内向的刘糯，在风夏的熏陶下，变得自信许多，虽然还有些木讷但却让人能平常的接受。此外周身兔子般的气质，在平日里也逐渐看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沉默的老实。
此刻她正怀着这种老实，勾起嘴角，仿佛正诱导着干坏事的小孩认错般，对我微笑着。
『班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呢？』
漆黑的眼球在中心定格着，稍近的距离下，已能见到其中自己模糊的影子。有一瞬间，我的耳边似乎变得无比嘈杂，连带着心中多跳了一些慌乱。
『你知道了什么！』
『当然是知道了你不想被人知道的东西呀。』
那笑中又加了点讥讽，从这话中，我隐约有了些头绪。
『是学生会长，不，是前会长和你说了些什么吧！』
『还真厉害，不过厉害也没用，宁会长也是为了风夏费尽心思了呀。正巧，我俩的首要目标便是你呢！』压抑的笑声和故作温柔的语气相互混合，并伴随着阴郁的目光化作细蔽的绵针直刺向我。
『你到底要说什么？』
她收敛起阴郁的目光，带着一种诡异的安宁看我，随后淡然的说道：
『这次我的要求不高，你离开这个班级，离开风夏就行！』
我在那安宁中，欲要反抗，却突然出现了某种预想──那画面中有着数不尽的淡漠疏远目光其间还掺杂着许多锐利的言语。我认命般地点头……这，其实正合我意。
每个人生活的轨迹总是错综复杂，这复杂的轨迹也总是和别人的复杂轨迹相互缠绕，无论何处都难以掩盖。
刘糯踏着轻盈的步子走远，我抬头看着那高出围墙生长的树，它是那样的高大，繁茂，无论有没有阳光，树下总是带着清凉。
………………
往教室走时，正看见风夏靠在教室门口张望。待走近时，她从背后拿出一张纸。
『有些事想问你。』
在她说话的同时间，一股逼人的视线无法让人忽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坐那里去吧，陈晗要用眼杀人了』我指着陈晗旁边说道。
她的脸有那么瞬间像停滞了一般，而后寻着我的眼睛对视着，熟悉也陌生的眼里，我感受一种难以理解的情绪在翻腾。她短短的对视后，低下了眼，说『我知道了，有空再来找你说。』
她带着突兀出现的寂寥回到了那个靠窗的位置。而我，则顶着那逼人的视线走到其源头处。
『她又找你干什么！』陈晗阴测测的发问。
『我不知道嘞』
『不知道？真的假的，你要是还答应她什么，我不会放过她的！』
『真不知道，她说有事，我指了指你，然后她就走了。』
『那没指怎么办，就要听她说了，然后又搞的受伤？』
『我是为了不让她说，才指的你好吧』
『哼，算你识相。』
藏不住的喜悦从那眉眼透露出，她边说，边拉着我坐下，然后一贯的十指相扣。
我说的确是实话，但我没有说完。其实还有些猜测留在心底，让人无法确认。不过这并不是不和陈晗说的理由，只是不小心遵循着，在心底那还存于过往记忆中的习惯。
……
风夏在当天晚上发了消息过来。白天那张纸上黑色的粗体字我都看的清楚。所以她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选文还是理？』时，我并未有太多的吃惊。只觉得她在某些方面已变得坦率许多。
『选文。』
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大约持续了分把钟，才回了消息。
『我也是』
『那以后还是多多关照了！』
我客套的回应着。但在心里却涌动着和那回复截然相反的念头……下学期，我要带着陈晗去另外的班级。
…………
几天后的下午，沈静带着作业去办公室时，看见了许颜和几位同学一齐进了厕所。
这本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她瞧见了许颜脸上比往日更甚的得意，所以在将作业交给老师后，她并未第一时间回到教室，而是小心压着脚步靠近厕所。
这间女生厕所因为位置在高楼层，所以很少有人去。沈静从撇开的门缝中，听到了一段极尽嘲讽的话。
『我本来不想搞她的，但谁叫她总是垮着张死人脸，这次她去选会长，那张死人脸怎么能行。所以啊，我动了小手段，她就乖乖地退出了。』
『真的这么厉害么？』
『也就那张脸好看了，以前对我们理都不理，她以为她谁呀！』
『就是，就是。颜姐快说你是怎么弄的。』
『这个呀，可不能说出来哦。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风夏有把柄在我手里。』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着，但却都是些讨好谄媚。沈静和来时一样压着脚步走到了远处，随即她猛然加速，闪电般窜到了教室。
教室内，陈晗正坐在那里玩手机，本该在的矢政此时不知去了哪里，她走上去，左右打量后，拉扯着陈晗的衣袖。
陈晗见她那闪躲的眼神，知道有事，就跟着她走到另一侧的走廊尽头去了。
两人刚停步，沈静就按捺不住立马开口。
『晗晗，有大事！』
『什么大事？』
『风夏退出选举，居然是因为许颜威胁她！』
听到这话时，陈晗莫名联想到了矢政，她让沈静更详细的说。待听完后，她的第六感更是直接的让她觉得此事必定和矢政有关，
『静静，这件事先别外传。』
『你是要做什么？』
『嗯！』
她确实要做些什么。虽然她并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她有一种无端升起的预感──只要见到她一切都会明白。和沈静分开后，她跑到了学生会办公室，找到了风夏。
风夏此时正坐在大办公桌旁的小桌上，一面拿着复印件，一面看着门口的稀客。那稀客陈晗，脸上全是因思考而起的淡漠，看不见一点和矢政相处时的狡黠。
陈晗径直向她走来，
『有事找你，去外面谈谈？』
风夏带着疑惑和她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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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下午。我正在前往教师办公室的路上。相逆而来的老师，和学生一样结伴走着，经过身旁时，我下意识地避免着与他们接触。在这样小心的行挪下，我敲开办公室的门。
『进来吧。』
回答的声音不出所料的熟悉。我走向那声音的源头。见到了正一人看着盆栽发呆的小林老师。她手上缠绕着一只旋转的笔，被脚步声惊动后，她又转而看着面前的教案，接着装作埋头工作被打扰那般撇过头，
『是你啊，有什么事么？』
从家长会后，小林老师对我的态度有了种道不明的疏离，就和普通的班主任与学生一样。
『有件事，希望老师能帮我。』
她放下手中的笔，脸上是极力克制下仍然难掩的讶异。那只刚才以不同花式旋转在指间的笔，停在课案上时，心里不免有了些失望。
正努力以平和的表情示人的小林老师这时问『说一下』
『再说之前，我想对老师先说明一些事。』
『说明什么？』
『这件事和老师无关，一切都是我个人原因，老师真得很不错，我并不讨厌老师。』
小林老师未想到如此情况，嘴唇张开了许久，面色稍稍呆愣后，就全是被夸的害羞与自得。但这样神色也随着思考起这话的由来，缓慢的现了出凝重。
『我和陈晗打算在下学期转班！』
她倏地起身，凝重的神色又变为极深的惊诧。
『是发生什么事啦？不能解决么，为什么转班？』
『我个人原因，不能说，希望老师能够帮我。』
『陈晗也要一起吗？这真的和老师无关么，我可能在某些方面也做的不到位，会不会有这方面的影响？』
小林老师沉思的表情出现在那张略显稚气的脸上，有些可爱。我压低视线观看着。
『没有，老师做的很好，确实有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我不得不带着陈晗一起转班。』
『唉……好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