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同样的路程,归途的时间不知为何总比前往目的地时所耗费的时间要短。
瞭望宽敞明亮的街道,刚下火车的璃月发出软软的伸懒腰的声音,说道:
“果然还是在瑞奇利亚才有身处幻世的感觉。帝葛雷曼那种阴暗的天气始终让人不习惯。”
“是呀,这里舒服多了。”念静也感同身受地回应道。
璃月回首看了看车站附近的挂钟——时针指向数字4,她皱了皱眉头,“没想到火车还是晚点了,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思索了几秒钟后,她伸出右手,通过小指上的银色指环唤出一个行李箱。
这种“储物指环”是当前很流行的储物工具,产自魔界。它的原理是将物品传送到一个临时空间当中进行储存,可以大大方便旅行者,不过这种指环为异能增加的负担不小,储物空间也有限,而且价格不菲。璃月还记得她花了半年时间才攒够钱购买储物指环,当然期间也没少买其他东西。
她向同行的念静拜托道:
“能帮我将行李带到公会吗?放到我房间门口就好。我怕来不及去接新人。”
念静爽快地答应了,并将行李收入自己的指环中。经常外出任务的驱魔师自然会配备这种十分方便的装备,而指环的价钱对于她在装备上的大量花销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只是对于身为人类的念静而言,要额外购买一些异能石罢了。
于是璃月起身前往与新人会面的约定地点,并在约定的时间前到达。
不过对方比她更早在那里等候——棕色的短发干净利落,一身运动服整洁如新,从少年神采奕奕的目光和脸上因兴奋与期待而产生的潮红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十分激动。
应该就是他了。
“你好,请问你是幻之魔法公会的新成员吗?”她主动上前打招呼。
对方兴奋地点点头,随即拿出一份证明身份的资料,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璃月微笑地接过资料,目光扫向信息一栏。
“炎澈念……感觉有点拗口呢,以后叫你小澈吧。职业是御火师……很适合战斗呢。我是幻之魔法公会的代理会长,欢迎你加入公会。”她向小澈伸出右手。
那么快就定称呼了……比璃月还小一点的少年感到有些讶异,不过这正好缓解了他心中的紧张感。
“你好,请多指教!”他坦然地与璃月握手。
璃月忽然想到了公会的情况,对他说:
“你最好还是做点心理准备,公会里有些人比较奇怪呢……”
假装看不见对方一脸茫然的神色,璃月上前为他带路。
但这个善意的提醒,还是不能让新人及时适应尔后发生的状况。
两人来到一栋装修简单的五层公寓前——许多人第一次见到这栋楼时都会疑惑联邦盟名下唯一的公会怎么会如此朴素,不过不久以后人们就能了解到其朴素的原因——新人炎澈念抱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在他的感官里,甚至连一秒钟都变得漫长起来。在他前方的璃月任意地推开木门,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
桌子?
——桌子在半空中飞越,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砸中了一个人的头部。
被足足有两米长一米宽的实木桌子砸中的家伙,整个头几乎陷进了墙里,头部鲜血喷涌。
炎澈念完全石化在原地,震惊不已。璃月则默默叹了口气,在内心抱怨道:
你们就不能给新人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吗?
让桌子以非正常方式运动的始作俑者注意到在公会门口站着两周不见的看上去不太愉快的会长和她身边茫然无措的新人,冲过去抢夺先机告状:
“会长,是芷屽他先猥琐,我才砸他的!”此人正是那天电话中声音的主人,樱渺命运。她有着浅紫色的双马尾,粉蓝异色双瞳,身着看上去要花不少钱的洋装,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拿桌子出气啊……”
关心桌子而不是关心人吗?方向错了吧?!炎澈念以唯一一丝理性清晰的意识在内心激昂地吐槽着。
“你是占卜师吧,就不能淑女一点吗?”璃月继续说道。
天呐!占卜师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吗?我再也不相信科学了……
炎澈念依然在原地暗自吐槽。然而他也是在后来才知道,身为占卜师的命运是樱渺族的成员,主要能力是穿越时间,同时懂得植物系法术。这类法术自身的攻击力弱,但搬起一张桌子算是小菜一碟。能掌握这种程度的能力证明她不是普通的樱渺族人那么简单。
璃月无视一旁的“尸体”,一边径直走向公会大厅里靠近任务栏的前台,一边交代道:“命运,把桌子和打乱的其他东西都放回原位,芷负责补好地板,其他看热闹的人都过来接待一下新人。”然后开始头也不抬地给澈念的资料存档备份。
而瞬间受到众多目光注视的炎澈念则眼睁睁地看到奇迹发生的时刻——本应沾在墙壁上的血迹不知何时就消失不见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安然无恙的少年在靠着墙挠头,一脸苦恼之色。
……怎、怎么回事?那一击应该是致命的,怎么可能什么事也没有,连血都消失了……
然而其他成员都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纷纷围上他。唯有澈念愣在原地震惊,过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接受不能。不过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对此景熟视无睹,而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怎样处理众多公会成员的围观……
存档完毕后,璃月上到公会的四楼,自己的行李箱早已被放到门口。虽然放在这里有些阻塞通道,但璃月不太喜欢别人进她的房间,所以没有将房间钥匙交给念静。
打开房门,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味袭来,让璃月身心顿时放松,首先扑向自己的床,把头埋进枕头里,眷恋着熟悉的味道。本想只休息那么一会,却没料到旅途的疲惫让她不小心睡着了,以至于错过了楼下正在发生的八卦事件。
待璃月醒来,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了。她的睡意已经消散大半,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于是她打算先下楼吃点东西然后洗个澡,然而无巧不成书——这个无意的举动又影响了后事的发展。
被阴暗笼罩的公会大厅早已空无一人,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间里进入了梦乡。璃月摸黑打开了厨房的灯,照亮了大厅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而在那个平时不太会注意到角落中,静放着一个轴卷。
璃月捡起这个从未见过的物品。它的外表看上去像羊皮卷,但从手感上可以判断出它并不是皮制的,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很特殊的材料。
将其打开后,她惊呆了。
正中央的“幻”字采用特殊的书写方式,使整个字呈现成一个圆形的徽章图案,图案的旁边则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说明,全都是和公会有关的内容。
——这是……幻之魔法公会的……会长手谕!
——……真正的会长,回来了吗……?
眼前的突发状况,不由得勾起璃月不为人知的回忆。
那是璃月刚进入公会两年,还是十六岁的时候。
那时的会长——应该说是上一任的会长吧,是个非常和蔼亲切的中年人,经常待在公会里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而且他对每个成员都一视同仁,十分关心大家。他破格收留了无家可归的璃月,总是照顾她、鼓励她。璃月十分敬重这位会长,会长的工作也是他教授给她的。
……
“没关系的,”会长轻轻抚摸刚来公会不久的璃月的头,温和地笑道,“虽然你现在无法完成较难的任务,但你还年轻,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总会有进步的……”
“嗯!”受到安慰的璃月点点头,开始对未来有所期待。
璃月非常尊敬他。她会爱上公会,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善良的会长。
直到——她无意中窥见了不应该看的事。
那一天,公会里来了一个怪人。这个人身穿黑色斗篷,用帽子将脸完全盖住,从后门进入了公会的会客厅,与会长单独见面。那天刚好是公休假期,许多人都回家或外出游玩去了,只有没地方可去的璃月待在公会——或许对方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前来拜访。
璃月一开始并没有怀疑这个人,以为只是会长的朋友,于是手端茶水来到会客室的门前。她正要敲门,却忽然被里面的谈话声吸引住了,右手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只是一个交易而已,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公会会长,也想升职了吧?”
璃月对斗篷怪人的声音感到颇为耳熟,这种音色在脑海里残留有印象,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他。
遏制不住好奇心的璃月从木门边缘的缺口往里偷看,却看到了令她难以置信的景象——会客室中的男子已经放下兜帽,露出了真面容:深灰色的中长发,透露着敏锐气息的黑瞳,一副青年模样浑身的他却散发着老练的锐气——那张脸狠狠抽打了璃月的心,手中的托盘差点倾翻。
他是……师傅的哥哥,银翎会的最高统领——“银翎者”,同时也是——
害死师傅的人。
——他怎么会来公会?!是来抓我的吗?
更令璃月惊讶不已的是,平时威严庄重的会长对他竟然是一副奉承讨好的嘴脸,不断地点头哈腰,满脸的笑意好似快要流淌出来,“丑态”百出。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会长……
认识了两年的长辈突然间变成了陌生的人。
之后的谈话内容璃月听不清,,也许是自己太过慌张所致。但她能隐约感到会长同意了对方的交易,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
璃月不敢再进去了,立马掉头回房间,躲在被窝里祈求这一切都只是碰巧而已。
——
阴千忌光明正大地从会客室走出来,来到大厅中央,看见前方桌面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面对四下无人的厅堂,他无声地笑了。
——
银翎者回去后的第二天,会长叫璃月单独过去和他谈话。
“璃月,因为一些状况,我不久之后就不是会长了。”会长还是保持着一贯和蔼的微笑,但在现在的璃月的眼中是那样的陌生。
“唉?”不祥的预感最终还是灵验了。
“由于新会长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他会长期不在公会,而我们需要一个代理会长来管理公会,于是我就想到了你。”
“可是……”璃月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您不能当代理会长吗?”
“我很快就要离开公会了,毕竟我在这里干太久了。你来公会已经两年了,对情况也很了解,我也清楚你很喜欢公会,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的确没有办法反驳。自己确实很爱公会,很爱自己这个第二个家,即使一生都待在公会里她也愿意。但是这未免也太突然了,银翎者到底和会长做了什么交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到最后璃月还是没有勇气拒绝,连现任会长是谁都不知道的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当上了代理会长。之后,出于对公会的热爱之情,她工作十分尽职尽责,也因此认识了许多大人物。她开始涉足社会的里层,心志都成熟了许多,关于银翎者的那件事情几乎都要忘却了。
……
目前的状况让她清晰地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现在看来,事情果然有蹊跷。那个阴千忌是不会干什么好事的,一定有什么阴谋……自己长久以来最害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绝对不能让他祸害公会!
外人是不允许进入公会的,就算是来访也会有登记。而且那么重要的手谕不可能一直都遗落在这里,丢失者发现后肯定会回来寻找,所以应该是今天掉的,那么真正的会长就一定是在公会成员里面……
考虑到一般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四处走动,那么极有可能就是……
是他吗?他是来抢走公会的吗……?
对阴千忌的警惕与仇视,再加上对公会极尽扭曲的爱意,让璃月不顾一切地想要守护公会,守护这个自己的公会。
——炎澈念。
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好好调查一下他的背景!
她作出了决定,一个不好不坏的决定,然而这个决定却将成为她成长之路上的重要一环。
“怎么了?”一个女声从身后响起。
璃月一脸警惕猛地回头,熟悉的脸映入眸中。那是一张伴随她长大,陪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也至今一成不变的脸。黑色的长发及腰,红绿的异色双瞳似乎无法被看透,一身黑色的紧身皮衣令她显得英姿飒爽。
璃月不由得放下心来,“啊,差点忘了,魍魉你是不用睡觉的。”
公会成员之一、对璃月来说像亲人一样的魍魉是梦魇,诞生于混沌之中,能够潜入他人的梦境、制造梦境以及读取他人的记忆。
魍魉似乎看懂她心思一样,无言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魍魉,我有一个请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