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不起。”蕾弗诚恳地向神宁道歉道。
背叛了家族、成为恶魔后，蕾弗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神宁，自己不但伤害了她，还利用她……
神宁靠坐在树下，久久无言以复。
“……虽然现在的我没什么力量，但我……想赎罪……我，想陪你。”最后那句话他的声音很小，但她还是听到了。
“谢谢……”
蕾弗大吃一惊。她居然会对他说谢谢……？！
“是刚才的事。我只说一次。”她的声调冷漠，但并不无感情。
刚才蕾弗确实救了自己，就算他以前做过什么，也要为这一次的道谢。
神宁突然站起来，背对着呆愣的蕾弗，往小镇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里？”蕾弗弱弱地问。
她头也不回，“任务还没完成，我继续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幸存者。”
闻言，蕾弗带着无声的柔和笑容跟了上去。
……
“有人在吗——”她走在前面大声喊道。
空荡的街道里回扬着她清脆的铜铃声。
“好像没人呢。”蕾弗说。
神宁只好继续沿着无尽的街道走下去，这么大的城镇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完。
她忽然发现了什么，快步朝前跑去。
一座破烂的小房子前，一个衣衫褴褛的醉汉倒在地上。
她探了探男子的鼻息。
“还活着。”她说。
在蕾弗讶异的注视下，神宁直接用路边的杂物舀起雨水浇到呼呼大睡的醉汉脸上。
冰冷的水将醉汉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环顾四周，万分疑惑地嘟囔道：“嗯……？你们是……这是哪儿？”
他淡定地看了看面前面无表情的神宁（一般人看不见虚化后的蕾弗），又扭头看了看这个尸体遍地、毫无生气的小镇……终于变得不淡定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神宁向他交代清楚了这个城镇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他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叫汉斯，是个无业游民，平时爱喝酒，那天晚上和朋友打赌赢了一笔钱，就去酒馆大喝了一顿，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就这样了。”醉汉自我介绍道。
“有可能是恶魔以为你死了而没有吃你，可你没理由醉那么久。”神宁提出疑惑。
“你们小孩子不懂，尽管酒量差，喝酒也要喝高度的，那才过瘾……！”一说到酒，汉斯就开始兴奋起来，“现在人都死光了！那酒就全都是我的咯！”
“看来还是没有恶魔要袭击这个小镇的线索呢……”蕾弗对神宁说。
帝葛雷曼的居民家里多少都会备有除魔的装备，若有恶魔出现都会在御星的驱魔师赶来之前联合抗击。恶魔们也会因集体的袭击行动而暴露踪迹，因此恶魔们很少会贸然袭击城镇。除非……
“有的。”神宁坦然说出她的结论，“汉斯大叔，就是你吸引恶魔过来的吧？”
汉斯望着她波澜不惊的面容，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恶魔没有可能感觉不到活人的灵魂气息，也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食物’，因此不可能有幸存者……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恶魔在居民们的反抗下数量锐减，徘徊在城里企图吃掉幸存居民的灵魂；二是在这个镇上有恶魔感兴趣的事物……从刚才袭击我的恶魔数量和这座小镇的死寂程度上看来，猜想一可以直接排除。然而御星仍然向我下达了寻找‘幸存者’的指令，想必需要我找到一个‘人’——而且醉汉先生刚才也说了，‘你们小孩子不懂’，试问一下，看不到幽灵的普通人又怎么会用复数形式来称呼我‘一个人’呢？……”
“哈哈哈！说得好！”汉斯大笑起来，爽快地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那么你能猜到我是谁吗？”
“现在，恶魔的数量增长极快，以巴布和兰德里仅仅两个残月很难领导全局。……在新的残月的带领下，昨晚的恶魔们肯定进行了一场肆无忌惮的狂欢盛宴吧……”
“很聪明嘛……不过……”他故意拉长了音调，“我是九号残月哦。记住它，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九号？！”不仅是神宁，连蕾弗吓了一大跳，“怎、怎么可能？！我所见到的九号……”
“这才是九号的本来面目啊，蕾弗……明明是最晚诞生的却那么早就‘死’了，死后还来一个二次背叛。你要其他残月怎么相信你？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你！”他肆意地笑开了，“不信就试试看吧？”
闻言，蕾弗冲到神宁面前，将她挡在身后，“快跑！他的能力很可怕！”
“已经没机会了！”九号一声令下，一个恶魔就从天而降，阻断了他们身后的道路。
“恶魔？！为什么之前感觉不到？！”惊恐在心中开始蔓延。
“因为我掩盖气息的范围比其他残月要大得多，毕竟我是目前资历最老的残月啊，我吞噬过的灵魂可是其他残月的一倍多……我知道你的速度快，但在这条狭窄路上，面对前后夹攻你是绝对逃不掉的。”
神宁感觉到了深渊般的恐惧，她深知单凭一己之力是无法战胜残月的。她果断控制自己的灵魂向空中逃去。
“没用的，你没听蕾弗说吗？我的能力是很可怕的！”身后传来九号狂妄的声音。
——雨后的街道，为他提供了最有利的战场。
像子弹一样飞速前进的水滴迎面朝飞行中的她射来，尽管神宁以最快的速度拼命躲闪，却还是被压缩后的水弹击中了大腿，仿佛石子一般的高速射击让她在空中颠簸了一下。
就在颠簸的几个瞬杀间，又有质量不小的压缩水滴射向她，并且命中了两颗——
“嗯啊——！”她的右肩和背部都被击中，痛楚让她不禁发出呻吟声。
剧痛令她力不从心，从空中坠落。
“神宁——”蕾弗飞过去，在半空中实体化接住下坠的她，尔后他立马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带着她逃跑，但身后仍然有许多追击的水珠不断飞来。侧头一看，九号正以低级恶魔作为飞行器紧跟其后，而以蕾弗的力量并不能实体化太久……
蕾弗只好飞进树林，希望以树木作为遮蔽物逃过一劫。即便如此，地表湿润土壤中的水分仍不会放过他们，潮湿的密林中形成的水子弹攻击更为猛烈，终于使得冒着“枪林弹雨”奋进的蕾弗不得不落地——他的力量已经用尽了，连维持幽灵的状态都很吃力。
侧躺在蕾弗怀中的神宁奋力地趴起来，眼看着九号和他身后的恶魔往这边一步步走来。
——控制水的能力吗？好厉害！有水的地方都是他的地盘！
九号仿佛感应到了她内心的想法，傲然笑道，“试问，这个星球上哪里没有水呢？就连空气里也含有大量的水分，更别说人体了……”
恐惧。
——对于痛苦的恐惧。
——对于死亡的恐惧。
恐惧像潮水一般涌上她的心头。神宁感觉自己大脑脑浆的流动开始异常起来，自己已经无法冷静地思考下一步的行动了。
她颤抖了。
“神宁，冷静点！不然必死无疑！”蕾弗极力地想要提醒她。
九号笑道，“不用那么紧张嘛，小妹妹。我的能力也是有限制的……不妨告诉你吧，我必须通过触碰那个物体控制其中的水分，也就是说只要不被我碰到你的身体还很安全。听说你也有一个类似的能力哦，不如我们试着比赛吧？看看到底是你的‘触魂’厉害，还是我的‘涉水’强……”
伴随着他不紧不慢的声线，神宁大口地做深呼吸，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必须，必须想到办法打败他！最起码要能够逃跑……
“你没有反对我就当你默认了哦。我数三声，对局就开始。1——……”
——只能搏这一次了！
还没数到二，神宁就以风一样的速度移动到九号的后方，连转身都没有就直接将左手伸向……
——什么？！
手并没有如意料之中触碰到他的身体，因为……
他的身体——如水一般凹陷了进去！
她顿时意识到不妙，赶紧后退。霎时间，迎面飞来一个水做的网，将她牢牢困在其中。
她随着网的冲击落地，碰地后网的边缘快速顺势深入地下，将她锁死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真不乖呢，犯规可是不好的哦。”
九号带着狡黠的微笑走来。
——不要！
匍匐在地的蕾弗见状想要去救神宁，但已经晚了——
“你刚才就是用这只手偷袭我的吧？”九号说着握住了她的左手壁，然而神宁的双手掌在此刻都无法触碰到他，“必须好好惩罚一下犯规的人才行啊！”
“啊——————！！”
惨叫声划破这片阴暗的天空。
她左手的表皮虽完好无损，但内在已经变得乱七八糟：神经断裂，骨头粉碎，血细胞大量死亡。骨头碎片划裂血管的疼觉已经感受不到了，异常剧烈的疼痛麻木了神宁的神经，右肩以下的部分好似被完全切除，这只手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好好记住这份痛苦吧，这就是‘犯规’的代价。”九号带着享受的表情对她笑道。
她的嘴一张一合，仿佛要说些什么，可如今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结束了。”九号说着把手伸往她的脑袋。
看着九号的手一点一点地接近自己，神宁的思绪波澜。
——要结束了吗？我的生命。
——我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我还很想见到璃月姐姐啊……
——不要！我还不想死！……姐姐……蕾弗……！
一个单薄的身影从眼前掠过——
蕾弗挡在了九号的前面。
虚弱的神宁视线开始模糊，她只能朦胧地看间蕾弗用力量不多的身体为她争取到生的时间。
“果然是个叛徒啊，无论你身处哪一方。”九号嘲笑道。
“我已经不是残月了。”蕾弗镇定地说。
“但你还有记忆的吧？那些不可磨灭的过去……”
“我现在已经不会被任何事左右了！我会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行动！”
“就算这样你又能做什么？别再拖延时间了，如果不带那小姑娘去治疗的话，她还是会死的哦。与其让她就这么一直痛苦下去，不如让她就此解脱吧？”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她！”
“要怎么相信一个快死的人？！你还在说什么梦话？”
……
就在蕾弗与九号对峙之时，一直跟随着九号的那个恶魔已经来到了神宁的面前……
“不好！”看见九号露出得逞的坏笑，蕾弗意识到不妙，猛地回头。
就连神宁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希望。
但在此时，她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救救我！我帮你！
……是谁？是谁在呼救？
——救救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求求你让我解脱吧！
那个声音不似人声，却有富有人的情感，拥有人的求生欲。
她终于发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就近在眼前——那是恶魔发出的声音，恶魔本体的灵魂正在哀嚎。
——恶魔，也是人呀。
——就连失去了本意的恶魔都在反抗，自己又怎能退却？
这是最后的希望。
——只有一分钟！我的力量只能维持一分钟！
她缓缓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抚在恶魔身上，用尽了仅剩的力量后，昏了过去。
恶魔自身的灵魂瞬间消散，构成它身体的灵魂们被神宁的能力实体化，蜂涌出恶魔的身体围困住九号——他们在燃烧最后一丝生命。拥挤的灵魂群令九号无处脱身，蕾弗趁着这个间隙抱起神宁以出膛子弹的速度飞速逃跑。
怀中的神宁非常虚弱，蕾弗自己则更加虚弱，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有意识无比地坚定，才能让自己的“存在”更为长久。
极速飞行所产生的空气摩擦令神宁左手臂的表皮破损，暗红的血液淙淙流出、滴落。
他不能停下，一旦被敌人追上，他们都会玩完！每晚一步神宁的生命之源都会少一分。
蕾弗抱着神宁极力朝御星的方向飞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