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安静。
这是踏入此地之人的第一个想法。
天边已经露白,薄薄的云儿堆砌在远方,头上的天空还残留有几点星光,明灭可见。能够瞻仰这番晨景之人所知甚少。
各式各样不同风格的房屋挤在一起,高矮不一,建筑物的颜色好似由小孩子随意涂抹上去那般,颜色缤纷杂乱,整个城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但真正的诡异之处在于——
静悄悄的。
这不是普通的安静那么简单。寂静就好像成了一种无形的物质,无声地充盈了城市的各个角落,包裹了每一样物体,连空气也弥漫着安静。
寒风路过此地,也没能留下足迹,没能动摇这里的静。
被风雨敲打得掉了漆的老旧货车前,一个身穿厚厚皮袄的男人孤单地站在那里。
孤单——没错,是孤单。
因为,偌大的城市里,只有他一个人。
——就算是早上,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吧?
他懊恼地想。
置身于这股异常的氛围之中,已过中年的他都不禁感到强烈的不安,以及——恐惧。
——喂,好歹有谁出来一下啊,就算是制造点动静也行!
恐惧让他产生了奇怪的想法。在寂寥中会令人感到恐怖的细微响动此刻都成了能让自己安心的镇定剂。
他希望四处走动一下,让自己看到除他之外的人,但他的腿似乎被由身体内部往外释放的压力所限制而动不了,哪怕是往前迈一步都如登天一般难。
然而,没有任何征兆地,他开始扭头向左望去——
四周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但他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即使内心疯鸣叫嚣着“不要看!不要看!”的警告,他也忍不住望向那里——
一个他期盼已久的矮小人影站在远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和气息。
——如同他从未存在过。
男孩似乎在淡淡地笑着,与男人四目相对。
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可以隐约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正在传达什么——
原本从这个距离连大声的喊叫都未必能听清,但男孩无感情的声音却在男人的脑海里清晰响起:
“——————”
震慑灵魂。
【末日之子任务】
“会长,关于那个‘末日之子’的任务,你打算怎么办?”公会成员之一的命运问道。
“说的也是,这个七星任务也拖了蛮久了。”幻之魔法公会的代理会长璃月回答道,“但是现在去执行的话我们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末日之子”是在前不久发生的一个真实事件。白夜城的居民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连尸体也没留下,整个城市变成无人的空城。而城镇里面唯一的幸存者——一个八岁的男孩,向运货到此的商人说居民的消失是他造成的,他是末日之子……
任务的内容是要求我们调查整件事情的经过,并寻找消失的居民。
根据联邦盟的调查结果分析,居民很有可能是被转移到了另一个时空,所以参加任务的人员中必须有一名擅长穿越时间的人,一名擅长穿越空间的人,精神攻击人员若干。
“现在可以执行了。”命运笑道。
“难道说……”璃月也感到惊喜。
“没错,他回来了。时空使,夜凌。”
“终于轮到我出场啦!关键人物果然还是要在这种时刻压轴等到以后再出场就是小人物啦!”一名银发蓝红异色双瞳的黑袍男子进入公会。(内心想法:放心交给我吧。)
在场的不少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璃月在一旁默默吐槽道:“夜凌你把内心想法和所说的话颠倒了……”这算啥啊?又不是漫画。
刚刚加入公会的新人炎澈念是第一次见到夜凌,向璃月问道:“夜凌前辈经常外出吗?”
“是啊。他去考古了,编写历史什么的。”
“编写历史不一直是由樱渺族负责的吗?”
樱渺族是幻世八大家族之首,一个擅长控制时间的古老家族,负责编写幻世的历史。也是占卜师樱渺命运所在的家族。
“他只编写野史……比如说某个大人物的三角恋、一夜情什么的……然后……”璃月说到这里就欲言又止。
“这次的料子怎么样?”公会的八卦达人缁衣把扇子挡在嘴前,但依旧挡不住她发光的双眼。
“十足够味哦!价格也很优惠!”夜凌也两眼发光地和她谈生意。
这两个家伙都是从八卦星球来的吧?!炎澈念在内心激烈吐槽着。
“野史也有市场需求,也并不是说完全没用,最起码他也能靠这一点赚取生活费……”
一个一本正经的声音幽幽地响起,炎澈念茫然四顾想找到声音的主人,却无果而终。他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开始细听会长的安排。
“之前夜凌回来的时间不确定,我也不好提前布置。既然现在夜凌回来了我们就能开始任务了。我先来布置一下参加任务的成员。”璃月走到公会大厅前方,向众人宣布道,“参加末日之子任务的人有——时空使夜凌、占卜师命运、迷幻师蓝樱、唤魂师池熏、以及暗法师的我……为了保险起见芷屽也来吧,如果‘那个空间’是冥界的话就好办了呢。我不在的期间念静你负责帮我管理好公会,这次任务比较危险,如果晚上我们没回来的话,你就通知联邦盟吧。”接到指示的几人纷纷点头表示了解。
听起来真帅气,我也好想去呢,可是我不会精神攻击。御火师炎澈念失望地暗想。
璃月似乎是感应到了澈念的期望,转头看向他,思考了一下:
能够独立制造出异次元空间的角色绝对不能小视,他的力量肯定要远远超过我们的常识……
于是她说道:
“小澈你也来好了,有个懂得物理攻击的人比较保险,而且你是新人,学习一下战斗也不错。”
太棒了!才进公会不久,自己竟然就可以和那么多高手前辈们一起执行一个不可思议的任务!澈念拼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魍魉不在可以吗?”夜凌小声地向璃月问道,“她的精神力可是数一数二的。”
璃月听到魍魉这个名字时愣了好一会才说道:“她现在有事要做,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们不用等她了……”
夜凌对她的反应感到奇怪,但也尊重她的想法,没有追问。
“在去白夜镇的遗址之前,我们还要先收集一些情报。”璃月转而向大家说道,然后看向大厅靠门的一角——那里专门设定了一个办公座位,上面坐着一名身穿洋装,留有棕色双辫的女孩子。
璃月走过去,拜托道:“露珠,我们需要一些关于末日之子的情报。”
“情报费还是老样子。当然啦,如果是蓝樱要求的话我绝对会免费提供的~!”露珠开始自豪地自说自话,“可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哦~!蓝樱的身高体重生日血型还有三围我全部都知道哦~!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休想抢走我的蓝樱~!”
还没有完全习惯公会成员奇怪程度的炎澈念汗颜:这算知道什么啊?这家伙张口闭口都是蓝樱,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叫作蓝樱控啊……
“啊啊啊不要再缠着我了!”蓝樱却很受不了她,战战兢兢地躲在命运身后。
“这次任务蓝樱也有参与哦,你就把情报提供了吧。”璃月为了节约时间,直接亮出必杀技。(不过其实你只是想要免费吧……)
“唉唉真的吗?那为了我的蓝樱就免费提供给你们吧~!”一听到能帮助蓝樱露珠就非常兴奋。
虽然露珠是个蓝樱控晚期,不过情报的收集还是很有一手的。
根据情报,白夜城现在由联邦盟派兵在各个关口把手,除了接受任务的人外谁也不能进入。如今城内已经空无一人,另外由于城里的食物没有处理导致腐烂,市内还弥漫着一些臭味。
末日之子的出现是在十五天前,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原本夜市繁荣的白夜瞬间变得寂静、毫无生气,连城里的动物也一并消失了。也没有目击者看到他们是怎么消失的,只有一个其他镇的居民在和白夜城的人通电话的时候,发现对方说话说到一半就突然禁声,之后便没了音讯(由此也推断出了居民失踪的具体时间)。第二天早上,一个到此做生意的商人发现城镇空无一人,并看到了死寂城中唯一幸存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是末日之子,是我造成的这一切。如果有人能杀掉我的话,我会很感谢;如果没人能杀掉我的话,那么末日之时再见。
后来那个商人疯掉了,整天向周围的人诉说自己的经历,哭嚎着世界末日要来了。联邦盟也很重视此事,以精神病人的名义拘留商人,同时平息各种谣言。
联邦盟在发布任务时表明,如果大家能够顺利完成该任务,将在联邦盟最高议事会里增加一票的权力,再加上公会原本拥有的两票,公会的权力就能相当于一个中型国家了。奖励诱人的同时,也意味着该任务也危险至极。
不过将危险的任务交给名下的公会,也是联邦盟一贯的处事风格。
前去执行任务的众人离开后,缁衣走向露珠,说道:“你还隐瞒了一部分吧。”
被铁扇遮住面容的她看不清表情。
“没错,不过那一部分事实会长知道。白夜城,是一个聚集了各种各样人的鱼龙混杂的地方,治安非常不好,有点权势的人都能横行霸道,民不聊生。而那里,同时也是宿命的故乡。”
宿命的故乡?!缁衣讶然。宿命是芷屽喜欢的人,芷屽也是因为她在才加入公会的。不擅长掩饰的他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暗恋对象,变成了人尽皆知“秘密”。
“这么说来……宿命这几天也不在公会呢……”
“会长知道原委,才会叫上芷的,那个笨蛋芷哪里知道?他可要好好感谢会长啊……”
【早已逝去的过去】
芷屽他原本是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类,后来无意中落入扭曲的时空通道来到冥界(美名其曰“穿越”),因受不了冥界的压力而“死”,成为了冥界中的亡灵。原本在众多亡灵中的“地缚灵”(待在冥界会很强大,离开冥界就会变得一无是处的一种亡灵,同时也是冥界的统治阶层)都是暗属性的,不可能使出光属性的法术,但他却成了一个光暗都具备的怪胎,而且因为两种属性的法术都使用不好而被他人歧视。尔后他又无意坠入冥界中怨灵聚集的“魔煞深渊”,在没有时间且生存率极低的深渊里历练了不知多久,最终凭借着在黑暗下压抑已久的光属性法术“神谕”冲出魔煞深渊,意外地成为了冥界最年轻的地缚神。本来他应该被冥界的亡灵们供奉为神,但他执意要出走,去寻找一个以前一直暗恋着的女孩。不过如此一来他便会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芷屽来到人界后,无法使用任何能力,只能保留无限复活的特性,这样一来无异会被人们看作废柴。
冥界和幻世的时间不一样,芷屽经历了种种磨难后在幻世只是过了几天而已。但据说落入冥界的人都会被抹去在其他时空的痕迹,所以没有人认识他,只有他保留着对她的记忆。就在他接受好友的帮助,准备动身去寻找宿命时——
“【魔阵·禁锢】!”一声怒喝从后方传来,这一声气势威严的喊声将正在走路的芷屽震慑住了。待半响过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动不了,甚至感觉全身上下连血液都被封冻住了,而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花纹独特的圆形阵法。同时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喊出招数的那个人的声音竟然是如此地熟悉。
声音的主人从他的身后走到他面前,呵斥道:“大胆魔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人界游荡。说!你有什么企图!”
那熟悉的面庞令芷屽心中的记忆翻滚起来,甚至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唯一能动弹的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宿命……我是芷屽啊……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虽然早有听说过此事,但芷屽还是怀着万分之一的可能再度确定一下。
“我不认得你,再说了,我怎么可能认识魔物。看你能化成人型,想必也是高级的魔物,看来得就地处决!”宿命对待人和对待魔物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对于魔物她可以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魔阵·天谴】!”
“慢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芷屽上方的天空就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阵法,圆阵中落下无数雷击。
就这样,芷屽成为地缚神后的“第一次(死)”就给了宿命。
雷击过后,宿命预想中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好疼啊……”芷屽抱头蹲下,抱怨道。禁锢的阵法已经消失,他又可以自由活动了。
“竟、竟然没死?!”宿命大惊失色,进一步观察发现对方的身上甚至连一点伤痕都没有后,便更加紧张,死死地盯住他的一举一动,生怕受到反击。
“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啊……”芷屽感到很失落,不过了几秒钟过后他又精神起来:反正她以前对我也不是很在意,现在刚好重新认识,让她看看全新的自己!
芷内心的洋洋得意在宿命看来是阴险的笑容,她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应战。
“我不会伤害你的啦,”看到宿命警惕的表情,芷屽无奈地解释道,“我原本是人类来的,只是不小心落入冥界,沾染了一些魔物的气息,在人界的痕迹也被抹掉了,所以你才不记得我。我们以前是同学!”
宿命不敢松懈,追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死?刚才那个攻击可是致命的!”
这个问题芷屽也不好回答,显然不能透露自己是地缚神可以无限复活这一事。但在危急中,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再笨的笨蛋也能想出“好办法”。
“那个……因为你的阵法是针对魔物的啊,我不是魔物自然受不到伤害!”
“是这样的吗?我以前也没有试过攻击人类……”宿命稍微放下心来,但她又似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皱起眉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不是布局师!”
啊啊,完了完了穿帮了!没想到宿命那么谨慎……
“他没有说谎。”一个异色双瞳的银发男子成了在场的第三人,“我认识他。只不过他现在成了地缚神,可以无限复活。不过他的能力在人界无法使用,所以无法构成危险。还是放了他吧,免得得罪冥界的人。”
“夜凌……?”宿命说出来者的名字,并放松了警惕——她是公会的伙伴,而且也是自己儿时的好友之一。
夜凌是能够穿越时空的时空使,不受时间空间的拘束,所以还保留有关于芷屽的记忆,宿命的踪迹也是他告诉芷屽的。
“是我错怪他了啊……”宿命听了后感到很抱歉,鞠躬对芷表示歉意,“对不起……”
“啊啊啊不用道歉!我们是同学嘛!!”芷屽顿时不知所措,原本想好的告白又吞了回去。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夜凌清楚他的心思,向他挤眉弄眼,“不如你来我们公会吧?我想你应该可以。”
这简直是上天掉下来的绝好机会啊!芷屽感到得泪流满面,屁颠屁颠地就跟着宿命加入了公会……
“扑哧!”缁衣被“屁颠屁颠”这个词逗乐了,然后毫不迟疑地付给露珠情报费,并且自言自语道,“啊啊……JQ什么的果然最有爱了!”
缁衣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
“对了,为什么芷屽没有通过联邦盟的审核就加入了公会?从冥界来的他也不可能拿得到介绍信吧?”
“这个是秘密哦,不卖。”露珠笑道。
“原来如此。”缁衣转过身去,将好奇心收藏,“那我就等着吧。”
【地缚神的实力】
白夜城。
“果然一个人也没有啊……像个死城一样。”璃月开了一罐顺手从便利店里拿的饮料喝了起来。
“……这里的东西还是不要碰比较好吧?不怕有毒吗?”夜凌说道。
“不见的是里面的人,东西还是好好的,没关系啦!”璃月满不在乎地说道,同时放了两枚硬币到柜台上。
炎澈念在内心默默吐槽:喂喂喂!我们来这里是聚餐的吗?……命运和蓝樱你们两个居然在逛商店!池熏还在对海报上的一个小提琴家犯花痴!……明明说是危险的任务为什么都那么不正经?!
从商店里面走出来的命运换上了大红色间金橘色并带有樱花图案的和服,腰系一条绯红带,头发制成了披肩盘发(虽然很好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怎么弄成的),打着绯红色的油纸伞。她的着装非常华丽,似乎要参加什么重要庆典。
澈念不禁看呆了。
“这是我们樱渺族的传统服饰,”命运向呆若木鸡的澈念解释道,“我们家族的服饰是很特殊的,可以将受到的伤害减至最低,也不会弄脏。”
她穿起来还是蛮漂亮的,回过神来的澈念想。
“侦查完毕。”璃月忽然说道,“可以开始行动了!”
语毕,众人前来集合,做好准备。夜凌和命运同时开启穿越时间的能力,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白天变成黑夜,空旷的街道变成了人来人往的繁华闹市。
——这里是……“末日”前的白夜城!
现在是晚上十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就要迎来“末日”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在城市的喧嚣中反而显得更加凝重,时间一分一秒缓慢而又艰难地流逝着,空气抑郁得让人窒息,让人恨不得“末日之时”马上到来,也好过这种像等死般的等待。
不少商铺都关了门,但依旧有店面亮着灯。深夜的城市比想象中的要热闹,行人踏上归途,在街道里来回穿梭,居民们像往常一样准备入睡,一日既往进行着自己的日常,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的来临。一个醉汉还在众人面前调戏二十四小时营业制的便利店的女店员,女店员因为害怕激怒他而不敢反抗,只能不断地用眼神向店外的几个人求助。但如今也已经没有救助的必要了……
最漫长的十分钟终于还是迎来了终结。
钟楼的钟声开始敲响,耳边的吵杂声忽然消失,街道变得异常寂静——
第一响——天空变得漆黑无比,星光和月光瞬间消失。不过只有一小部分人察觉到天空的异样,其他人还是无动于衷。
第二响——全镇停电,通讯失灵。忽然被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的人们开始慌乱。
第三响——不远处忽然传来女性的尖叫声,只见一个女人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丈夫昏死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四响——又有很多人莫名地昏倒在地,人群开始不知所措。
第五响——已经有一半人昏倒了,剩下一半人正在漫无目的地四处逃窜。
第六响——逃窜着的人们陆续倒下,能够站着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第七响——除了公会的人站着以外,所有人都倒下了,整个城市如同陷入了死亡地狱。
第八响——倒在地上的人们出现变化,面容都不约而同地变得狰狞可怖起来,表情痛苦万分。
第九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出他们的身体,人们的面容又变得呆滞无生气,皆成了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第十响——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已经做好了充足心理准备的大家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液。
第十一响——在空旷的广场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显现在众人面前。呆立在远处的他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声音却从大家的灵魂中响起:
——我一直在等你们,来吧!
芷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陆续失去意识倒下,接着他也眼前一黑,坠入黑暗。
当芷屽恢复意识和知觉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他能够感觉到支撑着自己的是坚硬的岩石地面,但是却看不到自己前方本应存在的天空。
他意识到自己所处——末日之子所制造的未知空间,于是起身呼唤其他人:“喂——有人吗?——还有谁在吗?”
话音落下后不久,响起了众人陆续醒来而发出的响动。
“你们怎么样?没事吧?”是澈念的声音。他的右手燃起了照明用的火焰,但依然照不开眼前浓稠的黑暗,不过还是看清了在自己身边的众人。
短暂的交流过后,大家都表示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进入这里后感到有些不适应。
在芷屽刚要松一口气时,危机轰然来了——
一群……不,有几万几十万的城镇居民同时向大家涌来,他们都目光呆滞,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动作迟钝,步伐和目标却惊人的一致。
——竟然……整个城镇的居民竟然都被控制了?!
“啊啊,这真是最坏的状况。”就连璃月也不能完全冷静,不禁瑟瑟发抖,但她还是坚持做好指挥工作,“澈念,你投掷小型的火焰到人群里,注意不要伤害到居民。蓝樱,你制造幻象,包裹在澈念的火焰上,吸引住居民的注意力。池熏,你确认一下居民体内的灵魂还是否存在,命运你尽可能地延缓时间!夜凌你将居民转移到远处!”
蓝樱在澈念投掷的多枚的火焰上都附加了公会人的形象,甚至还有战斗的动作。火焰的高温粗略掩盖了人体的体温和法术的温度,在傀儡们面前足以以假乱真。
池熏感应着灵魂的动向,这一举动也吸引了一部分傀儡,命运则用藤蔓禁锢住傀儡的动作、阻挡后方的傀儡前进,为池熏排除阻碍,夜凌运用空间转移法术,让一部分居民转移到较远的地方,让他们一时间无法回来。
“我呢?”芷屽表示抗议。
“你冲在最前面被揍!”璃月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干嘛不去啊?!”抗议效果叠加。
“会长,那些居民真的没有灵魂!这太不可思议了!”感应完毕后的池熏说道,一脸焦急之色。
“果然,我还是失算了。原本想要控制一个人需要控制他的灵魂,但是那个末日之子竟然剥夺了他们的灵魂,仅仅是操控他们的身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像让没有神经的人行动一样嘛!这样的话根本不能进行精神攻击!”
灵魂决定了生物身体的行动,一般控制人的行动都是靠入侵灵魂而进行支配,但是末日之子却做到支配没有灵魂的身体,而且还是同时控制那么多人,虽然知道他不是人但这也太夸张了!——精神攻击亦是对灵魂的攻击,能够从根本上封住对方的行动,但是没了灵魂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又不能进行物理攻击,那样会伤到居民的!
“池熏,你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的灵魂回归身体!”目前的状况令璃月无法使用精神攻击,她的武器堕天影对敌距离和人数都有限,也无法拖延蜂涌的大军。
池熏发动“唤灵阵”,无数灵魂从她脚下的土地蜂拥而出,冲向前方的傀儡群。
“太多了!无法一时间全部召唤完,灵魂寻找到自己的身体也需要时间!”池熏边大量唤魂边不安地说道。大规模的召唤也让她的负荷不小。
像这种大规模的法术使用,全员最多只能坚持一个小时!
“我去寻找末日之子!你们大家再坚持一下!”璃月说完立马转身从侧面绕开傀儡大军,如此紧急关头必须争分夺秒。
“我也去!”派不上用场的芷屽也跟了过去。
璃月用堕天影隐藏自己和芷屽的气息,绕过人海,利用堕天影的特殊能力探索着灵魂的踪影。之前池熏召唤出来的居民的灵魂让感应有了些许阻碍,但是璃月还是很快地锁定了一个位于人群后方的特殊灵魂——那个灵魂比以往所见过的任何灵魂都要强大,足以达到超乎常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终于越过人海后,两人来到了一块空旷的高地上,这里就好像是等着谁的到来一般,没有任何傀儡阻路。
一个小男孩的身影映入他们眼帘。
男孩的相貌很普通,好像看了之后随时都会忘却似的。然而他周围散发的诡异气氛却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强调,这个空间也向他给出了证明——
他的存在就是宣告末日的来临。
璃月谨慎地上前一步问道:“你到底是谁……”
小男孩并没有任何危机感,反而异常冷静,丝毫不觉得他制造出了一个恐怖的地狱,就像在玩过家家一样地轻松。
“如果你杀了我,我会很高兴的哦。”他这样说道,脸上甚至浮现出天真的笑容,但转眼间笑容又被替换成失落的表情,整个人就好像是瞬间换了一张脸,“如果你能的话……”
小男孩用悲伤的语气说出看似轻藐的话,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真的在等着谁来杀他一样。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他在内心愧疚地呼喊道,虔诚地求死。
璃月见状却不敢轻举妄动,似乎还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末日之子却被璃月的谨慎给激怒了,怒吼道,“快来杀我啊!是你不敢吗?!到底怎样你才会杀我啊?”
他的情绪切换比他的行动更令人措手不及。火冒三丈的小男孩二话不说便举起右拳,踏地冲向璃月,他的速度丝毫不亚于一个成年异人。璃月本能地闪身躲避,小男孩扑了个空,变得更加恼怒,头也不回地直接冲向原本站在璃月身后的芷屽,这次的距离非常近以至于无法闪躲。
芷屽闭眼咬牙准备承受这一击,意料之中的痛感却没有到来。
他疑惑地睁开双眼,只见一个带有纹路的圆形——防御类型的“阵”如一堵墙一般挡在了芷的面前,而男孩小拳头的威力竟然大到能够把防御力极强的阵的中心给击破,他的拳头卡在阵壁中,攻击被迫停止。因为阵法被破,芷屽身后施阵的人口中一股血腥味直上神经中枢,冲击一时间麻痹了身体,鲜血溢出了嘴角,双腿无力站不稳。
明明没有听到来自身后声音的芷屽却仿佛被磁铁吸引一样无意识地回头,于是他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自己最爱的人——宿命……在他的面前倒下。
明明思绪近乎停滞,眼前的景象仍旧放慢,仿佛要让此景铭刻在心——
芷屽顾不上思考,冲过去扶起宿命。
“为什么?明知道我不会死,还来救我?”他焦急地问。
“这里有冥界的力场,能够真的对你造成伤害……我需要你,请帮那个孩子解脱……”宿命的意识还非常清晰,只是因为阵被破坏遭到了能量反噬,受了点内伤而已。但在芷眼里伤得非常严重。
怀中的宿命安心地说道,“我不希望那孩子再伤害人了……”说着说着,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的疲惫的她便沉沉地睡去。
这就是那个温柔的她,让他心动的她。
芷屽不再说话,默默地将宿命轻轻放到地上,让她好好睡一觉。他站起来,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就连璃月也没有见过芷屽这副模样。
原本便沉重的气氛此刻更是低破冰点。
“呐呐……”他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我现在才发现,这个空间的结构好像和冥界差不多嘛……”
巨大的黑色镰刀如同漆黑的羽翼一般在他身后展开,一直沉睡的力量瞬间爆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灵魂的洗礼。
——这是回应宿命请求,同时也是让宿命受伤的……下场!
更加浓重的黑色撕裂黑色的夜,划破幼小的躯体,无数哀号的灵魂从身体的缺口处蜂拥而出,刺耳的嚎叫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城市”的灵魂们迫不及待地要回归到身体里面去。
男孩被浸没在蜂涌的灵魂中,缓缓倒下,数量庞大的灵魂遮盖了他身体的大部分,只见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了最后两个音节:
——谢谢。
喂喂,不是吧?只用一招?就连璃月也禁不住汗颜。
这就是地缚神的真正实力。
冥界的压力比其他世界都要大,故然只适合自身本不稳定的亡灵生存。人进入冥界能不被巨大的压力摧毁就是万幸,然而也并不是所有的亡灵都能平安进入人界。冥界是只能够容纳纯粹的灵魂和“死物”的地方。居民想要进入那个类似于冥界的空间,就必须抽离灵魂,变成“死”人。那么为什么末日之子能够操控他们呢?
——因为,末日之子本身,就是无数居民的灵魂。
【城市的灵魂】
宿命从小就生长在这个丑恶的城市里,父母整日为了生存和利益而奔波,做着违背良心的无奈之事。
生活所迫生活所迫生活所迫被逼无奈被逼无奈被逼无奈生存法则生存法则生存法则……
这样的话天天缭绕在她的耳边。这种生活,是不可违抗的宿命。
是真的无法做到,还是不愿意做呢?她总是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种与众不同的想法,小伙伴们总是疏远她,认为她的世界观非常古怪。
活着就是活着,不择手段也是活着,人生来就是为了活着。这是“城市”的常识。
在宿命十岁那年,她遇见了一个小她两岁的小男孩。男孩来历不明,没有家人,而且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出没。但他是惟一一个愿意倾听宿命自己想法的人,不但没有歧视,反而非常认同。宿命真的好高兴,自己有了知音,有了可以倾诉的人。
原本只是玩伴的他们渐渐建立起了无可厚非的友谊,那种友谊甚至升华成为了亲情,对于宿命来说,男孩就像她的弟弟一样。
然而宿命没有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小男孩只和宿命一个人交流,并且那么多年来,他都没有长大,一直保持着八岁的容貌。
男孩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宿命不愿意去思考。
只需要知道他是我的弟弟就足够了。她这样想着。
到其他城市去工作,一直是宿命的梦想,她巴不得早日离开这座肮脏的城市和丑恶的人们,但这也意味着要和男孩分别。
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宿命承诺道,但她却没有发现,分别时男孩的绝望。
城镇依然堕落着——白夜依旧是那个白夜,即使亮得如同白天一样,本质终究是黑夜。
那时的她不知道,当城市落入最低谷时,这个她厌恶的地方,真的会消失。
当她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城市的末日已经来临,终结居民们的,正是他们自己。
男孩就是——城市的灵魂。
贪生、怕死、生存、利益、欲望、诡计、卑鄙、阴谋、麻木、沉醉、堕落……灵魂的悲痛一点点汇聚,构成了这个城市的灵魂,那个灵魂太弱小了也太善良了,渴望着拯救,渴望着希望,于是他找到了她。
只有那个满怀真挚的孩子,才能理解这座城市的悲哀,所以成为了惟一一个能够看到“城市灵魂”的人。作为传达悲哀的使者,就是那个孩子就是宿命。
可是宿命毫不知情,她选择了离开,于是唯一知道城市悲哀的人走了。
接着,城市“死了”,因为已经没有灵魂能够保持最起码的善良了,所有污秽的灵魂都会被融入“城市灵魂”当中,堕入另外一个世界——只有这样那些堕落的灵魂才不会伤害到其他地方的纯净灵魂。这是世界的意识,是城市自净的唯一方法,即使灵魂并不愿意也不能违背,唯一解救居民灵魂的方法就是自己的消失。
失去灵魂的居民已经完全堕落,本能地攻击着还有灵魂的人。
“悲哀”造成了“末日”,如果当初自己不是那么自私地离开的话……懊悔的宿命希望阻止这场末日,却和污秽的灵魂们一同被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她和城市里的污秽不同,她是惟一一个例外,惟一一个可以阻止末日的人。但她做不到,做不到去杀死自己的“弟弟”,却又希望他能够解脱。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平躺在地上的男孩闭上眼睛,嘴角还挂有微笑,幸福的、真诚的笑。
构成他身体的灵魂正在争先恐后地逃离,他整个人都开始变得透明,一点一点地消失。
——姐姐,你一定要幸福啊。
他笑着化为碎片,四散纷飞。
末日之子“死亡”,他所创造的空间顺势瓦解,众人回归到了白夜城。
“原来如此,我们是以灵魂的形式进入了了那个空间,怪不得之前感到身体不适。”璃月得出结论。
至于回归的人们是否会重蹈覆撤,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寄宿在他们体内的“悲哀”清晰明了,那种痛苦恐怕无法忘记。
宿命在芷屽的帮助下站起,环顾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如释重负。
我的弟弟,还活着。他活在城市的灵魂当中,这次一定可以活得更好。
转头,又看到了关心自己的伙伴,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我也不再是一个人了,我现在很幸福啊……
回忆里的画面成为了永恒的过去:小男孩和女孩坐在一个僻静的墙角边,一起微笑着谈天说地,描述自己向往的世界。她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神情,身后的常青藤在阳光的沐浴下,全力伸展,迎接灿烂,仿佛在说——
明天也会是一个大晴天吧?
无名者的陈述:
至此,城市的悲哀结束了。
然而,这一天却是另一个悲哀的诞生之日。
此刻起,一个阴谋悄然无声地埋下了它的种子。又或许,这个种子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埋下了。那么它又会开出怎样的花呢?
它的果实,是酸甜?还是苦涩?
【一切谜底尽在《黑耀冥天》,为您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