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才不是生命荒唐的编号,生活的意义在于生活本身。
——《小王子》
如果活在梦里比较舒服的话,为什么不去做梦?
如果死了比较幸福的话,为什么不去死?
那么最后的最后,故事的后日谈,还是说……解决篇?
“埃贝尔啊,我知道。”
紫之镜,紫色的学者,万能的学者,她如是说道。

“绝不是万能,学者之名与万能毫无关联,如同断定博学即是智慧一般,是偏见。”如同夸耀自己引以为豪的读心术(心理)一般,学者小姐继续说着。
“唔,偏见,并不是贬义吗?”
“这也是偏见,所谓偏见只是与事实不符,不合理与否定,只是以偏概全,只是错误,只是歪曲,而与褒贬好坏统统无关。”
“是胡说的吧,今天的遣词也变得微妙了。”我想大概是提到了她感兴趣的话题了吧。
“嗯,是胡说的。我偶尔也会有心情好的时候,比起这个,你是见过埃贝尔了吗?”
心情好的时候会变成这样吗,说话时的气氛果然很重要啊……
“嗯,传说中的龙居然是这样子的笨蛋……”虽然我这样的笨蛋也没有资格这么说,不过天然呆的程度凌驾在我之上的家伙……第一次遇到呢。
“那可不是迟钝而已。”
“咦?”
“还用问吗,”她顺手拿出一枚标注着8G的储存盘和一张64G的存储卡“把这张卡的数据强行塞进这里会怎样?”
“会塞不进。”
“不就是这样吗,如果说那家伙的脑就是这样一个存储空间,但是早就已经满了,这种时候如果还想要把新的数据存储进去该怎么做呢,他会选择按照时间顺序从最早的数据开始删除以保证新数据有足够的空间。”
“不用解释到这个份上,我明白的。”
“对了,来看看这个吧。”学者从仓库里搬出了一具烧焦的人形。
“这是那一天的……”
“嗯,被我捡了回来,正在渐渐恢复呢。”仔细看的话确实是比最初被破坏时的样子要好得多。
“不过没问题吗,这东西要是动起来我也会很头疼的。”
“没问题的,战斗的机能已经被我关闭了,说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埃贝尔管这个叫Perpetuum,所以说是第二类永动机吗?”
“那种东西当然是不存在的,不过也没错,虽然自律的人偶大都搭载着能够从大气中汲取魔力的设备,但是不管被破坏成什么样子都能把自己修好的家伙大概只有这一台吧,老实说我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原理。”
“连无所不能的学者都没辙的机器吗……”
“说是机器也有些勉强,算了,先不说这个,对于不死这一点你是怎么想的,羡慕吗,还是不羡慕?嗯,只是随便问问。”
面对突然抛来的哲学提问我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暂且从人类的角度出发吧,向死而生,可以说人人都是为了死亡而诞生的,可以说死亡就是生命的终极目标,活着的每一分钟都是在无止境地迈向死亡。那么再用比喻的方式来考虑吧,如果说死亡是在生命这台计算机诞生之初就被设定好的最后的程序,那么这个程序无法运行不就意味着故障么?
死是活的一部分,所以不会死去真的能算是活着吗,不死只是不死,不死不是活着,不死是无限接近于死亡却永远无法触及到死亡,那是……什么?
“理所当然不会羡慕。”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回答呢。”
“不过,不会死亡这样的事真的存在吗?”
“嗯啊,为什么不存在呢,说什么学者不会不经论证就下结论也只是偏见,虽然这基本上是正确的。”
“所以学者小姐果然认识埃贝尔吗,唔,难道说那个曾经是你的实验对象吗?”
“基本上就是这样,缘分这东西还真是离奇。当时也顺便干掉了一次那个伪永动机,再顺便说一句,他的实际年龄是由我测定的,用催眠的方法。虽然最后还是让他越狱了,明明于他而言渴望自由是没有意义的。”
“那么他真的……”
“没错,他真的在人类诞生之前就存在于这颗星球之上了。”
借助星球的支援,将消耗的资源流失的能源回收再利用,如同活的第二类永动机一般,借此永远存续下去。
“拥有近乎永远的时间却没有支配它的权限,真是令人遗憾的生物。”
“正是如此,即便是人类的大脑也不过只能储存大约六十年的记忆,更不用说他这样原初的生命体。其实他是被世界遗弃了吧。”
原初的生命,最初的残渣。
至此,再回溯一次。
提问,活着是什么?
回答,活着的基础是能动能说话能思考。不对,机器人并非活着而植物确实活着。
那么智慧?情感?记忆?
唔嗯,暂且把记忆作为结论好了,因为京极大师是这么说的。即便是忒修斯之船一般的说法,纵使随着代谢作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替换了,我依然是我,我能够清晰地了解自我是怎样的一个概念,我还活着,毋庸置疑,无法否定,拒绝否定。
那么不仅是肉体,连精神都在不断替换更新的他究竟还拥有自我吗,还算是活着吗?
倘若在身体的细胞刚好全部代谢跟新完毕的一瞬间过去的记忆消失了,是不是可以说在那一瞬间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了呢?
结论:永远的活着等同于永远的死去。
结论:活着等同于死去。
当然这是悖论,愚者的自问自答,一旦接受这样的结论,就连我自己的存在价值都会被一并否决,但是那只龙的眼神确实有如死者一般空洞。
“老实说,我和埃贝尔其实是同类。”
“学者小姐也是不死系吗?”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我们虽然都还活着,却与死无异,精神层面上。”
“那是指什么?”
“紫之镜的含义,你明白吗?”
“我知道,那是曾经在日本流传过的都市传说吧,在二十岁之前听说过紫之镜这个词的话就会在二十岁时死去。”
“没错,就像理所当然的诅咒一般,会给周遭带来不幸,我也是。”
“唔嗯?”
“我没有做过梦。”
“唔嗯?”
“我不明白做梦的感觉,虽然理论上可以理解,却没有实际感受过。人类不做梦的话,心就会死去了,遗憾的是我是人类。”
“可是我听说实际上浅睡眠的时候人人都会做梦只是醒来后忘记了而已。”
“没错,但是我根本不会入睡,这是魔性的现象而非生物性。”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会有这个外号是因为糟糕的性格呢。”
“为什么你不会觉得讨厌呢,我可是相当讨厌你呐。”
“唔,如果你是紫镜的话,我只要有粉镜就没事啦。对于诅咒之流抱有讨厌的态度也很奇怪吧,比起讨厌一般人都是畏惧诅咒的吧,虽然这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讨厌的体现,不过我个人很喜欢都市传说呢,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曾经我可是自称为都市传说猎人的少年呐,所以比起讨厌,更多的是喜欢啊。”
“你果然很让人讨厌,难道是抖m吗?”
“我没有因为被你讨厌而高兴!”
“总之,无论对于别人口述的种种关于梦境的感觉,无论在理论上我如何的理解,但是不能自己切身感受一下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
“也就是说,你想试着做一次梦吗?”
学者抬起头,四四方方的天花板熟悉到令人绝望,在那里没有梦。
“不会做梦的话,心就会死去……不,那样也无妨,反正这样的我大概也无异于身处故事的外围了,无法干涉无法参与无法融入,不会和任何人发生交集,什么也无法改变。”
“什么也无法改变?”我从书架上取下了那本我所钟意的《钟表馆幽灵》,把最后的几页撕下来就这样扔在地上,“也许是自欺欺人,但是故事说不定已经向着if线变化了。”
因为我已经把预定好的未来撕碎了。
“别说傻话了,这只是愚者的自我欺骗。”
“不会轻易接受现实也是也是愚者的特权。”
学者的表情变得扭曲,是想要笑出来却竭力忍耐着表情……抑或是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展露笑容。
正如我不明白何为讨厌,她一定也不明白何为喜欢。
紫色的学者,扭曲的学者,如龙般,活着的同时已然死去。
“那么这个有办法复原吗?”我捡起变得破破烂烂的书。
舍弃了过去,亦没有未来,他是只能生存在现在的存在,即便有如死去,他们也是在认真地活着的,和我不同。
“那个时候你没有出手吗,他和这玩意战斗的时候?”学者指了指一旁的被叫作Perpetuum的物品。
“因为我注意到了,这里没有我插手的余地。”
“我就是讨厌你这一点呐,如果是害怕受伤,害怕疼痛,哪怕是嫌麻烦而没有动手也就算了……你眼里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不堪啊。”
“不……”
“说到底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呢?”
活着的意义……吗。
如果说故事的结局早在开始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那么身为故事中的角色的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呢。
注定会走向破灭。
“活着是为了‘目的’而不是‘意义’,没有人告诉过你吗,少年?”
厚重的镜片之下,那道视线,透着难以理解却犹如宝石般美丽的光芒,流转着穿透我的瞳孔,直指心脏。
一瞬间有些畏缩,不过……
“在高兴的时候笑,在悲伤的时候哭,曾经有人这么告诉我,而我也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的活着的姿态。”
意义和目的只是附加物,活着并不需要什么理由,活着就是活着……大概如此……
最后,我还是勉强让自己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