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钟的指针已经过了零点,终演开幕之前还有一些准备工作。
所幸镜花剩下的结界(胶带)还有一些,不够的部分也可以利用手头的材料在现场拼凑出来,镜花的随行原本应该是预料之外的因素,会制作这种胶带更是意外中的意外,正因如此才容易成为盲点。
首先把胶带裁成二十到三十厘米左右的小段,沿着走廊的方向有间隔地均匀贴在二楼的天花板以及一楼的地板上,此外南北两侧的墙壁也同样竖着贴上胶带,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密封线。

二楼交给镜花和心圣,一楼则是由我去敲门叫醒了夏羽。
除此之外我还想要一件更趁手的家伙,所以趁着这个时间拧碎了三号房间的门把手,就这样破门而入。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没必要再对这小子以礼相待了。
“啊哇哇哇,吓我一跳诶,至少该敲个门吧!”苍叶从椅子上跳起来,看起来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你这不是还醒着吗,”他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衣着整齐地坐在椅子上,与其说是还没睡,“不如说你就是在等着我敲门吧。”
他好像知道我会过来。
“这一点我不打算否认啦,只是这么一来这个房间不就没法用了吗。”
“没关系,反正本来就已经用不上了。”
“已经用不上了……意思是到决胜负的时候了吗。”
“顺利的话这就是待在这里最后一晚了,”说出了一些像是插旗(flag)的话,“所以,可以把那个东西借给我吗。”
“知道了,给你就是了。”苍叶递来的只剩小半瓶的汽水,我接过瓶子,拧开盖一口气灌下肚。
“嗯,不是这个。”我把空瓶子举起来,示意让他拿回去。
“保险起见我问一句,”他接过我递过去的空瓶,“你不会是对我有意见吧?”
“意见倒不是没有,就是说,同样的手法来第二次就不新鲜了吧。”
“哈?”
“你其实是比较小的那个吧?”
“还在说这个问题吗,第一天来的时候你不是亲自检查过了吗?”
“我确实是确认了你身上的伤口是真的,不过特意把自己划伤,然后绑上绷带冒充……之类的,你也确实能干得出这种事吧?”
“那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一点吗?”
“没有,只是感觉罢了……或者说,我希望在这里的是苍牙。”
要说为什么,我所需要的不是武器,而是能够把某个东西切割开的工具,要说我的白犬切或是苍叶的那把大太刀其实也勉强能用,但是在这个场合还是苍牙的镰刀更顺手。
“……”少年愣住了一会,然后露出了那时曾见过的略带危险的笑容,“看来在大哥面前我也已经没有秘密了呢。”
“所以说……?”
“当然,给你就是了。”苍牙的手心燃起黑色的火焰,待火焰退去浮现出的是另一柄镰刀,和上次在列车里看见的不同。
“好像,和上次见到的不太一样?”
“那一柄对大哥来说太脆了,用一次就会碎掉的,而这一柄对我来说太危险了,但对大哥来说刚刚好,嗯,就送给大哥好了,不用还给我。”
哦呀,这孩子意外的很细心啊……总觉得像是什么陷阱。
“啊,顺便问一下……”
“名字是吗,并没有什么刀铭哦,毕竟严格意义上并不是武器,不过我个人喜欢管它叫卓柏卡布拉(Chupacabra)。”
吸血的怪物么……无所谓,能用就行。
至此准备工作就完成了,费了点功夫把大家都集合在了大厅。
品行糟糕的医生,井醍醐。
过于超脱的灵媒能力者,源镜花。
乱入的家伙,殳夏羽,也是我的助手,夏云翳。
拥有虚构的自我意识的人偶,鱼住京,或是吾心圣。
毫无瓜葛的弟弟,明苍叶,然后又是明苍牙冒名顶替。
不明所以的姐姐,明星河。
以及我自己,什么也没能做到的愚者。
以上就是在这座虚数之馆中截至现在仍然存活的人们,在这之后又有谁能继续活下来,又有谁会死去呢……
“首先我可以问一句吗,”刚从楼梯上下来,醍醐小姐率先举手提问,“这些像虚线一样的是什么?还有源泉妹妹……”
“应该说是某种……用来区分有罪和无罪的分界线吧,至于学姐的事情,之后我也会一并说明的。”
虽然对在场的人员而言,何为“罪”也不是那么好定义的,只能说就当是这么一回事好了。
至于对我个人而言,比起法庭更像是为了终演而搭建的舞台,接下来就稍微做得花哨一点好了。
“请各位都先站到这边来,不要跨过那条线。”我背对楼梯,面朝大门的方向,去过这座建筑还在地表,那现在各位所在的位置就是虚线的北侧。
“对了,星河姐能先站到线的那边去吗。”开始之前先把无关紧要的边缘人物排除在外好了。
“嗯?好的。”这次倒是挺老实地走到了线的后面,不论如何我们之前的和解终归是起到作用了。
好了,那就开始吧,作为终演而言多少有些蹩脚的,我的推理(断道)。
“提示有三个,”我模仿着喜欢的漫画主人公,向众人竖起了三根手指,“第一个提示是事件发生的时间,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第一起事件是织梦小姐……”
“等一下,”这才刚开始,醍醐小姐就打断了我的发言,“关于织梦应该是第二起事件才对吧?”
会这么想也没什么奇怪的,倒不如说能够不带疑问地接受我的这种说法的人才显得比较奇怪。
到底还是得从这里开始解释,“这就是问题的所在,直截了当地说,现场被我们发现的顺序并不是事件发生的顺序,这就是所谓的……诡计。”
“诡计”啊……还真是难得说的出口的词,其实我一直想像这样演一次侦探角色,当着众人面帅气地解开谜团,但现在这种机会真的到了我面前,却反而提不起劲了。
以死亡为舞台的演出,并不怎么令人愉快。
“意思是,Ava被解体的时间的并不是在第一天的晚上,而是在那之后吗?”夏羽配合着我的步调有些刻意地提问。
“不是的,Ava被解体的时间毫无疑问是在第一天的夜里,而且Ava的核心也被我取出来了。”我从口袋里拿出存放Ava本体的储存卡,抛向镜花,“对了,这孩子麻烦你保管一下。”
镜花接住飞来的储存卡,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少见地笑了,“交给我吧。”
哎呀,事到如今居然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看来这次也猜对了。
“也就是说,织梦被杀害的时间是在更早之前?”夏羽继续配合着我。
“正是如此,至少在这座馆坠入虚数海之前织梦小姐就已经被杀害了。”
“那么在下潜之后我们见过的织梦又是怎么回事呢?”醍醐再一次提出质疑。
“对啊,这里的大家都可以证明,当时确实都见过还活着的织梦,即便之后被关进了储物间也和小辉哥进行过对话不是吗。”苍叶附和道。
“还活着是还活着啦,只是还活着的那个不是织梦小姐,至于我们见到的织梦小姐是谁……是什么,见过隔天早上二楼走廊的惨剧就能联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吧。”
“啊,难道是……人偶?”夏羽稍加思考后率先作出了回答。
“没错,就是这个。”
虽然是人偶,却也是活着的,我能断言当时的“她”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在和我对话。
“恐怕是在这座馆下潜之前就准备好了那个和织梦小姐一模一样的人偶,只要赋予其人格就能像这边的心圣小妹妹一样凭着自己的想法行动,接下来设定好行为模式,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就算是这样好了,那密室又是怎么回事呢,就算是人偶也不可能做到凭空从房间里消失吧?”苍叶接着问。
“一般情况是不可能啦,咳嗯,”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装模作样,“第二个提示,人偶动起来所需要的是什么,物理结构、拟似人格,以及可有可无的爱。”
“可不要说什么可有可无啊。”醍醐小姐提出了可有可无的抗议。
“反过来说,只要满足了这两个条件,无论是什么样的材料都能让它动起来吧。”
事实上我也见识过了用石膏粉砌成的阿信,无论是外表还是气味都和本尊几乎无异。
“至于什么样的材料能够做到在空无一人的密室里凭空消失呢?”我接着说,“我想这个答案已经很明确了吧。”
“是……冰?”夏羽再一次抢答成功。
“啊,难怪地上有那么大一片水渍,”醍醐小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么暖炉开着也是因为……”
“嗯,恐怕是提前设置好的行为,为了表演这么一出金蝉脱壳而特意准备的。织梦小姐的房间里那种冷酷的氛围恐怕亦是如此,不仅仅是模仿墓穴的环境,同时也充当了冰箱的功能。
凶手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在织梦小姐的房间里将她杀害了,然后准备了人偶,同时将现场布置成适合保存冰块的环境,接着离开房间,让人偶织梦从内侧将房间反锁,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之后和房间外侧的交流也是通过人偶实现的,由于不能贸然开门,就造成了像是织梦小姐闭门不出的状况。
再之后,整个建筑下沉,加上Ava被解体的事件,所有人在餐厅集合,这时候才是人偶织梦第一次从房间里出来,我想这里恐怕也是从外侧用冰做的钥匙将门上锁的,会议结束之后人偶织梦半主动地将自己关进储物间,虽是由最后使用暖炉加速自身的融化。
虽然关禁闭这个建议是由学姐提出的,但如果学姐没提这个建议,想必‘她’自己也一样会提出这个建议吧。
在我们发现织梦小姐从储物间之后消失才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尸体,从而误以为这起事件是在下潜之后才发生的。”
“说得过去,但也只是说得过去,”镜花皱起眉头,“能够验证这个猜想的证据……”
“像样的证据或许没有,但有办法可以证明,不如说镜花你所做的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我?”
哎呀哎呀,事到如今还在装模作样,非得要我我感到怜爱(心痛)才肯罢休吗。
“镜花在这里无法通过灵媒术连接到织梦小姐对吧,什么局域网之类的说法太麻烦了,说白了在这个空间里不存在织梦小姐存活时留下的记录,也就是说,织梦小姐在下潜之前就已经不是活着的状态了。”
“不不不,完全不对吧,”醍醐小姐提出了反对,“必须由花花成功连接下潜后死去的人才能证明这一点吧,难道说……”
看来醍醐小姐也已经理解了,一脸诧异地将视线转移到镜花身上,“你难道是……”
镜花,或者说凭依在镜花身上的学姐不合时宜地笑了,“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可以说是一开始吧,镜花可不会那么亲切地管我叫‘小辉’,”就算死了也想看到故事的后续么,这种心情我也能理解,“这个暂且不提,醍醐小姐,镜花……学姐,既然能够证明了织梦是在我们到来之前遇害的,就请你们二位站到虚线后面去。”
“接下来是Ava的事件。”Ava的情况其实出人意料的简单,但那确实是只有我才能解答的问题。
根本上来说,Ava是深海人格的仿制品,假设在这里的深海又会怎么做……只要这么一想就明白了。
动机多半是注意到了星河的存在而不自觉地产生了对我过度保护的倾向,这个还是不去深究了。
“从结论上来说,那是Ava自己设下的陷阱。”
流程大概是在第一天的夜里给我喂下了直到疲劳消除都不会醒来的药,然后把熟睡的我带进了隔壁的九号房间,再把蜘蛛丝挂在门口,作为防止有人闯入的陷阱,药物和丝线都有入手的途径,对于Ava来说并不是难事。
“既然是那家伙自己设下的陷阱,又怎么会自己一脚踏进去呢?”虽说到了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必要了,夏羽仍然在作为助手辅助我的思考。
无论如何,辛苦了,“我想是因为类似肌肉记忆的那种东西吧,在生物上被称为条件反射,有些事即便理性告诉自己不能去做,身体也会出于本能地做出行动,这就是第三个提示,能让Ava不受控制地冲出门外的事物是什么。”
我向前一步,伸出左手,用五根手指抵住苍叶的额头,“并不是由意识(Ava)所决定,而是被记录在身体(永动机关)之中,不得不杀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除此之外还有学姐留下的谜题,虽然承诺过了会给出解答,但已经没有解答的必要了。
通过手腕施力将苍叶推向线的另一侧,同时右手拔出刚刚得到的镰刀,用力挥动,将刀刃划过地上的虚线,在大家察觉到我的目的之前,毫不费力地将整座馆一分为二。
前方的画面消失,化为了一无所有的黑暗。
因为铺设的结界启动了,在现实和虚构之间出现了一层肉眼不可见的薄膜,光明(内侧)不会流出去,黑暗(外侧)也不会涌进来。
说白了由于Ban的给了我那个线球,导致馆内的空间一直和现实连接着,就像是水中的气泡一样,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自然而然的浮向水面,只是有什么东西在下方绊住了它,所以才无法向上。
不过啊,既然是像气泡一般的现实,只要做好防水的措施,再把被缠住的那一部分切除,就算只有一半也能顺利漂上表面,更何况还和阿番准备的浮标相连接着。
无论是作为终演还是作为紧急逃生装置都是不入流的把戏,不过就我的水平而言……还不赖吧?
“你觉得呢,埃贝尔?”
提示有三个,而真相只有一个。
被Ava的身体所执着的东西,不死不灭之物,形同邪龙的……星之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