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7日】
视野中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混杂成一团,最后变成了纯白色,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突然发现,原来那是天花板。
“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吵死了啊!”
我抓起手机,关上了闹钟,摘掉耳机,一翻身爬了起来。昨晚上忘记关上的窗户,正呼呼地吹进冷风。
总感觉,好像做了一个又长又奇怪的梦。
把窗户关上之后,手机一震,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新的消息。
——冬君,我先去工作室了哦
发信人的备注是“笨蛋”。
——我不来接你没关系吗?
——不用了,我特意画了地图(๑><๑)。”
时隔一年之后,在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讲起我们从来未曾提及的过去……这样的事,未免太应景了一点。
我抱着这样的心情,开始以旁观者的视角,一面回想着一面叙述着我的过去。
“我的母亲……按照通俗的话来说,是所谓的小三。”我如此说到,而后观察着迷子的表情,但她似乎并没有觉得惊讶或是厌恶。
“……在我父亲的原配妻子去世之后,我父亲把我的母亲接到了家中。不过也没过多久,我的母亲也因为一次意外去世了。”
一旦开口之后,想说的话便滔滔不绝地涌出来。
“我的父亲对我很严格。他是个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的人,一生中唯一犯下的大错,大概就是外遇了我的母亲吧。不过据他所说,他是先遇到了我母亲,之后才和另外一个女人为了家族才结婚的。”
“因为母亲是小三的缘故,在母亲死后,我一直处于被父亲抛弃的恐惧之中。那个时候,我才五岁。所以我拼命地学习,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我的父亲,严格遵守着他定下来的各种各样的规范……”
“在那时,每当我难过的时候,就会看向天空。它布满着星星,偶尔还会有流星飞过,明明没有逾越任何的规则,却仍然如此自由而美丽,这不是很神奇吗。我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一直很憧憬这样的天空。”
“高中毕业以后,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要是我再继续听从父亲的话的话,恐怕我的生活一辈子都无法改变了。我有我的梦想,可是父亲他对我也寄予厚望。志愿填报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试着和他聊了聊,想要用最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是发现,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寄予在我身上的,不是希望。之前用来教育我的,也不是所谓的‘正确’。而是,控制欲。”
“所以我否定了他的正确,最终逃了出来,来到了这个边陲小镇,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再也没有回去过。……这就是我的过去。”
我松了口气,做下最后的总结。
“然后,就遇见了迷子。一直生活到今天。”
迷子轻轻点了点头,仰头看向遥远的天际线。
“冬君,想要看流星吗?”
“笨蛋,流星可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东西啊。”
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深蓝色,越来越多的亮点从夜空中出现。迷子指向了天空的不起眼的某处。
“在那里,就有哦。”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真的有一道明亮的亮光一闪而逝。
“真的有啊。”
“……冬君,迷子,其实是从异世界来的魔女喔。”
“哈哈,是吗。”
“冬君,对这件事怎么想呢?”迷子没有看向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到。
“那真是太好了。要是能教我魔法就更好了。”
“嘻嘻……”迷子抱着膝盖,发自内心地笑了,“那,冬君想要听我讲关于魔法的事吗?”
“好啊。”
“在我的故乡,魔法是随着契约代代传承的,契约包括着血缘和一些其他的确定关系的仪式……我的魔法,就是母亲教给我的。”
“一直以来,我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我以前生活的家,是一个两层楼的小木屋,有一个烟囱,还有一个火炉。在冬天的时候,大家都聚在火炉前面,吃着刚刚出炉的曲奇,聊着天,身上披着毛毯……外面下着大雪,屋子里却很温暖。在那个时候,我总是犯困,然后,慢慢地,我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又是新的一天。我一直认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迷子的声音突然一沉。
“……但是呢,有一天,大家都变得不回来了。父亲也好,姐姐也好,在某一天外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因为……他们,都被迷子,杀掉了。”
“迷子!”我大声喊出她的名字,制止了她之后的话,“不要这样说!”
“对、对不起,冬君……”
“因为迷子是会让人迷路的魔女,所以他们回不了家,都是因为和迷子接触太多……”
“胡说八道!我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嗯……因为冬君很聪明,能够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是迷子就不行……”
我紧紧抱住迷子,突然发现,她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
“笨蛋……这不是你的错。”
“冬君,迷子的存在,有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吗?迷子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吗?”
“当然是有意义的!要是突然失去了迷子的话,我可是会像海豚一样孤独而死的!”
“冬君……”
迷子稍微离开我的怀抱,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的眼睛,随后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
那一瞬间,我做出了我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我靠近迷子的脸颊,闭上了眼睛——
我无法形容在那一瞬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像是眼前突然被挖走了一个人形的空洞,而后空气飞快地填补进去,要让这种异常从未发生。
我睁开眼睛,突然发现,我的面前,空无一人。
仿佛是在人群中扔了一个臭弹,记忆、思维或者是氛围,都一瞬间“哗”地散开,只留下我停留于这个真空的圆中。
这个圆,不是什么东西出现了,而是什么东西消失了。
如同是梦醒时如潮水般褪去的梦境,某种重要的记忆正飞快地散去。
眼前空空如也。怀中的只有空气。
我……刚才在做什么?
“啊……”
我无力且无奈地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无穷广阔的星空倒悬在头顶,我没来由地感受到强烈的恐惧感。四周安静极了。公园里冷清的气氛就像是终于找到了破绽般地钻进了空气,我颤抖着,无尽的寒冷渗透进我的血管。
我……忘记她了。
不到一个瞬间,我就明白,刚才有一个我绝对绝对无法抗衡的存在施展了它的伟力。然后我轻而易举地将那个发誓即使忘记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忘记的、要把它刻入自己的灵魂的,那个名字,忘记了。
“啊啊啊啊……”
我无力地哀嚎着。但是连自己发出这种哀嚎的原因都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令我感到更加地可悲。
“呀,少年。你还好吗。”
身后突然传出了某位少女的声音。
我转过头,一位头顶长着猫耳的少女,正站在离我的不远处。她的眼睛夜色的背景中,莫名地发出莹莹的亮光。
“开场白就免了吧。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我吧。”猫耳少女如此说到,“我想说的是,要是珍重她的话,那就一刻也不要从她身上移开眼睛哦。否则的话,她就会因此消失不见喵。”
“……”
大脑还没有跟上她的节奏。
“然后呢,我又来报恩了喵。不过这次的愿望,你好像又已经决定好了喵。”
猫耳少女走到我面前,从我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兴致勃勃地把玩着。
“好了,去做梦吧,少年。”
“快~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快醒过来——”
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我好像飞行在一朵巨大的积雨云之中,被冰冷的水珠包裹着,陷入了一片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