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人道：“是以永生不死的就是仙人？”
道人道：“也未必，而是仙人至少必定永生不死。是以修炼也不过是在与天争命。”
男人这时突然冷笑一声：“可惜世上绝没有‘天’，人永远无法战胜天，谁也不能战胜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能断决人生死的惟有人，不论是被人杀了也好，寿元竭尽也罢，起决定性作用的只是人本身。”
道人笑道：“有道理。但难道你不想永生？”
男人道：“永生岂非太无聊了？”
道人叹道：“你不懂，你说无聊，那也只因你知道自己没有永生的可能。人总能给自己无聊的生活添色，你若是真的能永生，便决计不会觉得无聊。”
男人轻哼一声：“这事谁也不知道，只因世上从来就没有人永生。”
蓝衣人却已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你说这些，是不是因为呼来剑和永生有关系？”
道人纠正道：“不是呼来剑，是七神剑。据说七神剑中记载着登仙之路，一旦有人凑齐了七柄剑，他也许就能永生，就能成为仙人。”
蓝衣人看样子颇是遗憾：“那也只是‘也许’。谁也没有证明的手段。”
道人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也许’已经足够。”
蓝衣人道：“足够什么？”
道人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至少我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蓝衣人赞同：“的确，这虽然未必是事实，但也干系重大，这种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
道人笑了笑：“是以你是不是知道足够什么了？”
蓝衣人道：“什……”
他的“么”字还未出口，却也只能在腹中回转，再也没法出口。
蓝衣人此刻已仰面倒在地上，衣衫正当胸口处破开一道尺许长的痕迹，可惜却根本见不到胸膛，只因衣衫已被赤色浸染，混然一团，除却这模糊的一切，什么也看不见。蓝衣人双眸睁圆，瞳孔渐展，已在扩散。
蓝衣人好像已被人杀了，可是那人是谁，又在何时出手？是不是这个道人动的手？而他作为“剑”的拂尘一直就在桌子上，拂尘的白须上也没有一丝血迹，他究竟该怎样才能杀人，难道是动用了灵力？可是这样的高人前辈要杀一个普通人时，为何还要如此大动干戈？
道人长叹一声，惋惜不已：“可惜，实在是可惜。”
男人虽亦看不出究竟是谁出手的，但他却敢笃定必然正是这道人。道人此番突然发难，男人却连一丝一毫的惊讶都没有，依旧神情淡漠。
道人抚膺长叹，就好似这蓝衣人是他多年来的挚友，却因着一时的意外竟已仙去。这样的时候他只好继续喝酒，可是脸上的悲戚却不是一坛酒能淹没。
男人冷笑道：“你岂非早已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道人瞪着男人，这凶狠的眼神却无端透出些乖巧机灵，这个道人简直好像一个很可爱的小孩子，而绝不像是个已成年的男人。
道人怒声道：“他已经死了，我以为你至少该有一点悲伤。”
男人道：“为什么？”
道人看样子像是很惊奇，已能掩住悲愤：“他难道不是你的朋友？”
男人却连瞧都不瞧那个尸体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俯身，去地面上的盘子里抓起起一粒蚕豆，丢到口中，轻轻咀嚼两下，而后缓缓地道：“你难道觉得我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朋友？何况他又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悲伤？就算他真的是我杀的，杀人的人为什么要为死人悲伤？”
道人突然大笑道：“不错，不错，你说得对极了，是以我也根本就不该悲伤。”
男人哂笑不已：“你最好是真的悲伤。”
道人问道：“为什么？”
男人道：“据说人刚死时并不是彻底的意识断绝，他们虽已再无醒转的可能，但却还能听见人说话，还能稍微思考。”
道人道：“你说的总不会是元神罢？这种东西可不是普通人该有的。”
男人道：“当然不是，我说的是魂。”
道人眨了眨眼睛，眸子闪着晶莹的光：“如何？”
男人道：“你若不是真的悲伤，那这人岂非就该真的悲伤了？你非但杀了他，还在一旁惺惺作态，若是死的人换成了你，你会不会开心？”
道人浅笑：“好像一点也不开心。可是你为何会怀疑我的真心？”
男人仔细地看着道人，突然伸手用力地去拍自己的脸颊：“我简直是个疯子，居然会试图向一个习惯了满口谎言的人证明他说的是假话。”
道人叹了一口气：“这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也许已可以说实话？”
男人冷笑道：“自然可以，实际上这里已只剩下一个人。你岂非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人了？死人决计不可能将你的实话传出去。”
道人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自打开始就已打算杀人，绝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死人总能减少很多麻烦。”
男人道：“可是你这样的人当然不屑于向普通人出手，是以你非要说服自己不可。不该知道秘密的人却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秘密，这样的理由简直已经充分到可以支持你向任何人拔剑。”
道人笑道：“对极了，你简直是个天才儿童。”
男人道：“你既然已经杀了第一个人，打算什么时候杀第二个？”
道人道：“莫非你已经等不及了？”
男人轻笑一声：“已等了足够久。”
道人一怔，喃喃自语：“想不到世上竟然还有等不及要寻死的，我总以为哪怕最不想活的，至少也不会介意多活片刻。”
男人左手拇指不经意地划过刀刃，漫不经心地道：“可是你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有人想杀人，他虽必然很能沉得住气，而当他准备好之后，却绝不愿意多浪费一瞬。是以究竟是不是等不及，至少不该是我说了算。”
道人像是很好奇：“这是不是因为他还想杀更多的人？”
男人道：“或许。这事同样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