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的笑慢慢柔和，眼如春日：“你真了不起。”
男人皱眉，手上一顿，缓缓放下酒杯：“我不明白。”
道人叹道：“那只不过因为你不愿意。”
男人道：“我不愿意？”
道人盯着男人：“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只可惜你看来好像还不知道。”
男人道：“你想说什么？”
道人叹息一声，蓦地闪电般出手，右手已将要擒住男人的颈子，此刻他掌心距男人喉结也不过一寸。
男人动也未动，面色亦如常，就好像他也突然变成了一个瞎子。是不是因为道人出手太快？
男人缓缓握住酒杯，抬臂冲道人一举：“你出手果然不慢，至少已是我见过的最快的。”
道人冷笑道：“你目力也果然不坏。只不过人好像有点慢。”
男人笑道：“不慢，只不过比你慢一点，但比于许多其他人已足够快。只可惜你出手虽快，却难免比出剑要慢。”
道人哂笑道：“我若出剑，你以为你还有命活？”
男人淡淡地道：“或许没有。但一条一文不名的命，换一条万金不易的臂膀，好像也不亏。”
道人面上阴晴不定，片刻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的确能。”
男人继续从容地喝酒，道人的手随时可能捏碎他的颈子，他却也丝毫不在乎。
道人突然厉声道：“可是有一点你绝不能忘。不论如何，只要你死了，哪怕你再富有，也终究会一无所有，那些身外之物也和你根本连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男人一顿，抬眼看向道人，那张脸虽已有几分狰狞的意味，但更多的竟还是可爱，可爱的人就算做出再难看的表情，也至少比普通人要好看得多。
男人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道人道：“是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男人道：“什么？”
道人道：“呼来剑。”
男人蹙眉：“关于这柄剑，我绝不比你知道的多，我所知道的全是你告诉我的。”
道人收回手，神情恢复平静，就好似之前动手的根本不是他。
正襟坐定，道人缓缓地道：“我的消息来自一位数十年的好友，岳鸿影。想必你不会不知道这个人，他非但自己成名已久，就连弟子也是一时之杰。许继羽正是他惟一的弟子，亲如子嗣。”
男人一怔，他当然知道岳鸿影。
年轻一代首推“晏岭双杰”，年轻人中已鲜少有人能与此二人匹敌，可就算这二人再是如何青出于蓝方才能有如此成就，那两位“蓝”至少也决计不弱。事实上身为许继羽师父的岳鸿影早在数百年前就已声名赫赫，据说他在那个时代的地位远比许继羽在当代的地位要高，那样的人，男人就算在怎么孤陋寡闻，也总难免会听某人说起过。
可是道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男人虽然不清楚，却也不打算问，只因男人知道道人既然说出了这种话，那必然会有解释。
道人开口：“岳鸿影在三年前已经死了。”
男人一怔，继而大笑不已：“想不到你还是个难得的好朋友。”
道人面上无端露出羞赧的笑意：“看来你已经猜出来了？”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道：“理由呢？”
道人哀叹一声：“我想知道的，他不肯说。”
男人道：“我一直以来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只因倘若利益足够，朋友也照杀不误。看来你好像也是这样的人。”
道人咧嘴一笑：“我早知道我们很像。”
男人道：“七神剑那种干系重大的事，想必除了那么一两个人以外，实在很难再找到其他人知道了。”
道人点点头：“至少我已经再找不到了，我找了三年，却连一个也没有。”
男人道：“既然岳鸿影视许继羽如子嗣，想必他应该也不会瞒着许继羽。”
道人道：“一点不错。”
男人放下酒杯，脸上尽是嘲弄：“若是有足够利益，我一样连儿子也能杀，何况只不过是‘视为子嗣’。”
道人摇摇头：“岳鸿影也的确和我们一样。可是你不要忘了，许继羽虽然已是年轻人中首屈一指的存在，但在岳鸿影面前，也只不过是个稍微强壮一点的孩子。”
男人目光若利剑，死盯着道人：“那看来呼来剑也不过如此。”
道人继续摇头：“非也。倘若你是一个孤儿，自幼就被师父收养，他待你如子嗣，甚至连自己得知的所有有关神剑的消息都告诉你了，你真的得到神剑以后，会不会防着你师父？”
男人沉默，良久，吐出一口气：“不会，至少最开始的时候不会。”
顿了顿，男人又补充道：“这就已经够了，只要最开始那么一小会儿，想必已足够岳鸿影杀死许继羽。是以他根本就不在乎许继羽是不是知道，或者不如说，就算另一个人再是不堪，两个人的路子总比一个人要多一点，是以他反而极有可能将一切都告诉许继羽。”
道人道：“不错。其实我杀了岳鸿影之后，本也没有太在意，毕竟世上决计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认为除了他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男人道：“但是你用了三年，还是没有眉目？”
道人道：“一点也没有。”
男人道：“难道连夜家人都不知道？那些自出生开始就已把剑铭刻在自己骨髓里、灵魂深处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道人叹道：“他们一定有消息，但他们绝不会说。那些剑疯子早已把剑奉为神明，怎么会容许神明中的神明为我这种人玷染？何况其实他们知道的也不见得很多，否则世上绝不会有七神剑，而只有‘夜家神剑’。”
男人不自觉点头：“有道理。是以你只好回到原点，找许继羽。”
道人道：“可是他也已死了两年。”
男人道：“我杀的。”
男人忽然明白为何道人只是追杀自己，而并非直接动手了，他虽然已存了杀掉自己的念头，但自己至少能活到给出答案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