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晓沉下一口气,缓缓走进那玄武院。
他担心惊动旁人,并未大声通报。
门开着,风晓还是伸手轻轻在门上一扣。
院子里那人好像与石凳融为一体,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那是个灰衣僧人,头顶点着九个戒疤。
夜风吹过,灰衣飘飘,显然不畏严寒。
但那僧人面庞稚嫩,好像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这个时间,可不是孩子出门的时候。
风晓不相信世上真有返老还童之术,但这事着实古怪。
沉吟片刻,他轻声道:“稀泥大师可在此院,晚辈有要事相告。”
这时候,那小僧人才站起身子。
他看了风晓一眼,道:“师父休息了。”
风晓道:“既然如此,晚辈明晨再来。”
他迈步向外,却没打算离开。
他想,趁着天还没亮,正好在四周搜索一番。
小僧人忽道:“施主留步。”
风晓转过身。
小僧人问:“施主可是姓风?”
风晓心怦地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正色道:“是。”
小僧人双手合十,道:“师父留下话,若是姓风的施主来找……”
说到这里,他上下打量起风晓,好像是有些意外。
风晓全神戒备。
四周房屋都未点灯,不知里面有没有人。
他凝神细听,也没听到任何响动,呼吸声都不会有。
要知人即使熟睡,也不会寂静无声。
风晓道:“怎样?”
小僧人缓缓道:“风施主若能接住小僧三十招,便可进去。”
风晓不由一愣。
以他现在的武功,即使稀泥亲临,也不敢说能在三十招内击败他。
这小僧人只十岁左右,怎么看也不像身怀绝世武功。
风晓不敢大意,双手一托,“请教高僧法号。”
小僧人眼神忽露喜色,“小僧法号慧勉,风檀越请进招。”
风晓心知不出手是不行了。
他不知这人虚实,斜斜拍出一掌,只用了两成力道,将八分留作应变。
小僧人摆出弓步勾拳的架势,双手一翻,要卸开这一掌。
他一出手,风晓手掌便停住。
风晓见识也不少,武功高低一眼便能看出。
这慧勉非但不是绝世高手,连第二流都算不上。
风晓十岁时,武功就比他高。
不说三十招,风晓若用出七八分力道,一招就能制服这小孩。
他内力微吐,察觉对方内功也是平平,更不知少林派的用意。
“第一招,我要出手了,你小心着!”
慧勉一招双推掌,用的依旧是扎根基的少林长拳。
风晓轻轻避开,心里思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小孩武功再高十倍,也伤不到他。
可少林派,究竟要做什么?
“两招过了,这是第三招…”
那小孩跃跃欲试,兴致勃勃,肯定是有人嘱托。
风晓笑着用半分力道架开,他猜测,也许少林派是试自己心性如何。
又或许,稀泥大师不想出面,才把要说的话编在这套招数里,让这小孩演给他?
既然许诺三十招,那就让这慧勉用到二十招以上再说。
弓步勾拳,双推掌,下冲拳,悬崖勒马…
风晓一一记忆这些招数的名目。
少林长拳不在少林七十二绝技之内,这拳法目前江湖上有十几个流派。
随便找一个学三五年拳法的,都能叫出这些招数的名目来。
“第十五招……”
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拆到十五招,小孩的力气更小了。
风晓余光留意院中布局,回忆着自己进来后慧勉说过的话。
话没别的意思,这些招数平平无奇,似乎并无深意。
但少林派总不会无缘无故打这样一个哑谜。
廿七,廿八,廿九…
风晓随手架开一招又一招,第二十九招用出,他还是不明其中道理。
这最后一招,要不要出手。
他正思索这件事,四面八方,忽然“嗤嗤嗤”一串轻响。
暗器破空声,他一听便知!
余光一晃,空中星星点点。
有人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暗器,将他两人笼罩其中。
风晓身后发凉,他虽一直留意,却想不到这是个陷阱。
听风辨器,多半暗器打向他,但还有七八枚,目标是慧勉。
而慧勉好像对此全然不知,正兴高采烈用那最后一招。
风晓听暗器声音,知道是铁莲子一类,而且力道不大,可见伏击之人武功也不算太高。
他自己躲开不难,但慧勉必定葬身与此。
风晓只好一把拎起慧勉,脚下用力,跳起半丈高。
第一批暗器从脚下飞过,忽然又是一阵“嗤嗤”响声。
这一次,破空声比之前响了十倍。
风晓心中一寒,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而半空中,无法借力。
这招唯一的破法,就是用手中的慧勉当盾牌。
但风晓忽然用力,将小慧勉抛向高空。
当时在旗杆顶怀抱洛绫,这种局面已经见过。
空出双手后,或接或拿,他将那些暗器都抄到手中。
手指碰到哪暗器,他又是一愣。
那暗器轻飘飘毫无力道,随手就能抓住。
即使被打在身上,也不过微微痛一下。
而发出响声,只是因为这东西中间钻了一个洞,好像哨子一般。
他赶忙跃起,接住小慧勉,足下一滑,带着他来到南墙边。
“没伤着你吧。”
慧勉脸色苍白,眼角含着泪珠,摇摇头。
风晓双手护在身前,望向北门。
暗器打出的方向就是北方。
这时,正北的房间忽然点起灯,房门打开。
两位老僧缓缓走出,银须飘飘,正是曾在戟门前见过的稀泥和稀松。
稀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多日未见,风檀越武功又精进一层,可喜可贺。”
风晓只好苦笑。
思索片刻,他意味深长道:“大师似乎有些变了。”
手里的暗器,其实是一颗颗佛珠。
稀泥道:“老衲也是不愿,但既是故人所托,只好出此下策。”
风晓在慧勉背上轻轻一推,将他交给稀松。
稀泥道:“无我无我,慧勉,这第一课,你刚才可悟了?”
慧勉还是摇头。
稀泥不再看他,转身道:“风檀越有如此武功,难得,有如此心性,更加难得。”
听稀泥这样说,风晓只好长叹一口气。
他虽有些不满,但也不能跟稀泥发脾气。
稀泥淡然一笑,道:“老衲如此做,是有大事讲与风少侠。”
风晓道:“难道稀泥大师一直在此等候?”
稀泥道:“是了,张道长遗言,风檀越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