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後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月光在地上浅浅淡淡的,伴随着她的脚步在浅唱低吟着。月色照落在她灰白色的鞋子上,如同黑夜大海上的一只纸船。我跟着她去到一扇木门之前,她推开门,走了进去。我也跟随着她进了里面。
房间不很大,而且比我想像中要来朴素。不但没有彩绘玻璃作装饰,除了一张有点破旧的木床以外,就几乎没有其他家具了。房间的顶部倒是开了一扇小天窗,因此如水般的夜色就从上面流进了房间里面,把地上照得一片莹白。
我留意到房间里面没有任何的宗教物品。没有圣像,也没有经书。完全看不出来像是教堂的一部分。东西也朴素得可以,一个银爉烛台因为太旧了,上面的色泽已经暗哑起来。倒是有一部崭新的,银光闪闪的打字机放了在桌面之上。
「这是我的房间。」她补充似的说。
或者是见我很疑惑,她这样说。说话时,一对血红色的眸子在微微的夜光中闪亮闪亮的。她走到桌子前拉开一张小木椅坐下了。以一个女子的房间来说,未免是过於朴素了。像李芷月这样,放上一列玩偶,墙上贴着卡通角色,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吧。这时她拿起一支羽毛笔,沾上墨水开始在一卷纸上写着字。我站了在一旁看着。
这时我看到在她床铺之上放了一个已经褪色褪得很厉害的鳄鱼玩偶。鳄鱼粗俗的咧开嘴在笑着,露出一排圆形可爱的牙齿。我记得这是李芷月和小玉她们很喜欢看的那套动画里面的角色,就走上前去拿出那只玩偶。上面有好几处破了线,不过整体而言这保存得不错。应该有七年以上的历史了吧? 我心想。
她回过头来看到我拿着玩偶後,就放下手中的笔。因为她本身腰就很幼的缘故,一袭白色的长衣把她的背影衬托得更美了。我觉得那是一种相当中性的美,并不是为了讨好人而生,而是本身就美。她坐在那里,屁股圆圆的搁在椅子上,感觉上像是山涧间开放的百色野花一样,静悄悄的。除了时钟指针跳动的声音外,耳里不闻任何声响。而且也没有电视。
真是太可惜了,我心想。
她动了动嘴,想要说些甚麽。但她欲言又止的。
「她现在怎样了?」
「非常不好。一睡不起。」
「是吗。」
她露出一个不知是快乐,痛苦还是寂寞的表情後,又再看回桌前。这时天窗的月光泻下,恰好照落在她身上。她一只手托着腮,若有所思的坐了在桌面前,不发一语。我就这样坐了在她床上,仔细的注视着她。
我愈是看她,就愈是觉得,彷佛今天我所看到的圣光,和昨天看到的圣光,似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假如说昨天在澡堂看到的她是一朵夜白合的话,那今天的她也是。只是随着月亮的盈亏转换,不时变化着其姿影而已。是朵只会在夜晚开放的白色花朵。当然她绝对是美的,身体的曲线动人,奈子也很大也富有弹性。但不知为甚麽,此刻的我却全无感觉。
「她是个很麻烦的人罢。有在说我坏话吗?」
「对,就像你一样麻烦。」
她又再次向我看来,手里面的笔转了转。
「被人这样说,还真是有点高兴。对了,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甚麽事?」
她伸出左手来拉开右手的白手套。带有花纹的白手套脱下後,她向月亮伸出手来。手上面绿了一片。
「代替我照顾她可好?」
「你这是甚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一只手倚在椅背上,回过头来注视着我。月光下她的眉毛一动一动的,像是蜻蜓一样颤抖着。眼里面水波流转。我突然想到了雨幕下的大海。不同的是,那是一片红色的海。
她说过甚麽来着? 要到海的附近去住? 各种思绪此刻像是泉水般从石间汨汨涌出,脑袋顿时像水一样化开了。我默然不语。她把写好的信纸收到信封里面去,又用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个大红印後,站起了身来。我说:
「那个女孩在那里?」
「你跟我来。」
我跟着她走进房间後面的一个小房间。那个紫色眼瞳的女孩此刻双手仍是被捆绑,坐了在地上。一看见圣光进来後,她不发一语,仍是紧紧的盯住了圣光。紫色的眼瞳如同道路旁的紫阳花一样,她的肤色略黑,但眼睛很有神。
「有几个人都中了毒。为了杀我就这样不择手段吗?」
「贪生怕死的人不配做剑士!」那个女孩说。烛火映照在她眼里,如果这刻不是用麻绳将她缚住的话,她肯定早就扑上前一刀刺向圣光了吧?
「为甚麽想杀我?」圣光问。
「你心知肚明。」
「我杀的人也太多了,不可能一一记得的。」
圣光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小刀的柄也是用金色的十字架形状。爉火下,她的双眼更红了。她把小刀在那个女孩的脸上拖了两拖,但那个女孩避也不避,挺起背来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圣光顿了顿,在烛火下把玩着她那把小刀。只听见她幽幽的说:
「看来威胁对你来说不管用呢。」
她把刀子收回口袋後,又把左手的另一只白手套也脱掉了。她把绣金线的手套放到腰间,举起了双手,又把手翻来覆去的在烛火下细看着。毒聚集在她的手掌之处。
「看仔细了。」
她突然将双手伸向那烛火之上,任由火焰燃烧着自己的手。火焰接触到她的手掌时,由原来黄色的火苗,变成了蓝白色的火。她的双手在燃烧。那个女孩睁大了眼看着她。
「是鬼族......!」
火焰熄灭之後,她的手仍然完好无事,上面绿色的毒物已被烧光。圣光重新为自己的手戴上那对白手套,叹了口气,说:
「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抱歉。」
圣光重新在腰间扎好她那把银色的刺剑,离开了房间。只剩下我和那个女孩仍留在房间之中。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