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一张口,丢出一只柯太素。
柯太素本就晕头转向,地上接连两滚,更是不知天南地北。
饶是如此,他依旧有一言不吐不快。
“你这口气,还是这么冲。”
大喘着气,柯太素觉着尚能呼吸到山间清新,真是三生有幸;而这之前,被含在蛇吻中,沐浴蛇涎,宛若地狱。
不,就是地狱。
“你不示意感谢下,还在这风言风语,看我抽不抽你就完事了。”
蛇吐了吐信子,竟是吐出人语。
“我还真是谢谢你了。”柯太素没好气说道,不过动了动身,觉着些许不同。
“感觉如何?”
“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整挺好。”说着,一个鲤鱼打挺,柯太素自如地起身。
本断裂了不知几截的脊椎,却重归于完好;心上被临玖儿一剑开得口子,也是倏忽连疤痕也不见影子。
“这可是我攒了小几月的涎水,全用在你身上了。”蛇面上流露出人性化的肉疼之色。
柯太素白了一眼:“若不是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出场,我至于伤成这样么?”
“我可没想到,你竟然弱成这样。”
蛇鄙夷的目光,令得柯太素气得牙痒痒。
“这还是我的错了么?”他眸子一转,“意思意思,补偿我个十几二十升蛇涎便是了。”
“爬!”
蛇不搭理柯太素的痴人说梦,一同无视他碎碎念,摇曳身形向着前边行去。
“跟上,你应当是有蛮多事想了解下,”它一面前去,一面说道,“等价交换,我也有些问题需要你的回答。”
柯太素耸耸肩,抬脚跟上。
虽然与蛇相较而言,柯太素的身形小着很;可明显是见着,他远不及蛇灵动,扒开经年累月匍匐在此的常青藤蔓,好费劲才进了去。
白山之巅,近乎身边的下弦月,耳侧风过低语。
“我恐高诶,朋友。”
“哦豁,我忘了。”蛇是随意一撇责任。
却见柯太素面上有些泛白,他略是无奈,摇摇头,迫使着自己不向下见去。
明明这么些年了,还是活在阴影里。
蛇盘旋了身子,垂天之翼拢下,覆了身子,见着很是舒适的模样;它微微颔首示意,柯太素寻了一安稳处,背靠棱起岩石坐下。
“今夕是何年?”柯太素二度问出,他心上还是不信的。
“千秋世纪,1024年。”
见着蛇想当然的模样,柯太素略有倦意地闭上了眼。
再睁眼,下弦月。
“真的么?”
“那临家的小女孩应该也是这么跟你说过,你不信她,难道还信不过我。”
“倒也不是不信,”柯太素只是笑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略是沉默,柯太素终是舒了口气:“嘛,既然这样也没得办法;说来,临玖儿她还确实是临家的人。”
“临家后裔,血统倒是纯正,”蛇垂了垂眸子,“不过,临家已经是不复存在的了。”
“大概是猜想的到。”柯太素觉着现在,问也无妨,“柯家呢?”
蛇看向柯太素,眼里意味复杂。
“这样,”柯太素见着右手,食指上有着一圈浅痕,似是什么物件匝了许久。
他轻轻地笑出声,而后那笑声愈是嘹亮,转过顶峰,全染成了悲伤的意韵,下弦月倒映眼泪的水光。
“真是有够好笑的呢。”
“黄粱一梦,大致如此了。”蛇没意愿去安慰他,当然,它也知晓世上已没有什么言语能慰藉少年的心。
“还有什么想知晓的,看在你这么惨的境遇上,免费赠你三个解惑机会。”
柯太素对着蛇苦笑,摇了摇头。
想来也是,他定然已理不清头绪了。
“那可轮到我发问了,你可好好回答。”
“我尽力吧。”
“先是,你怎么活过来的?”
听得蛇是这么问道,柯太素嘴里也是念叨了一回,然而依旧一脸茫然。
“你这什么意思,我死了么?”
蛇与柯太素,真,大眼瞪小眼。
“我说啊,”蛇略是直了直盘旋的身子,“你不会真觉得,你命格都碎作齑粉了,还能苟住这命吧?”
“碎成齑粉,命格,我?”柯太素全然没有这经历的记忆,“没印象啊。”
“真假?”蛇很狐疑。
“你也当信得过我吧。”
蛇垂首沉思了晌许,它问道,“你还能记得,最后记忆的日号么?”
“三月十五,恰是满月。”
柯太素一语道出,便见着蛇了然模样,他心底也有些悟了。
“我不会是,少了些记忆吧。”
“看来是了,”蛇颔首,“毕竟你被锤碎的那天,和今朝日号一致,三月廿二。”
柯太素扶额,这算是什么事。
“不是,你不是见着么,”柯太素觉察盲点,“后续的事你不应该知晓的么?”
蛇咳了一声,面色赧然,它说道,“我可不能现身在那,所以只是设置了个远观式术。”
“再之后,你们也是真的可以,最后冲撞下的一道余震就毁了我的式术,我也就没能见着后续了。”
“你这不是明摆着失职么?!”
“你喊这么大声干嘛!”蛇听得“失职”二字,一下是激动了,“这事,这事能叫做失职么?!”
不过下一秒,它便是讨好着说:“你不言,我不言,天哪知晓。”
柯太素掩面,他情愿自己也不知晓这事。
“可以了可以了,”柯太素见着蛇舔狗作态,连连摆手,“这个问题我答不了了,过了过了。”
“嗯——”蛇沉吟,“我本接着想问,你是怎么穿过千年的,现在看来,你定然不知。”
柯太素一摊手,那咋办嘛。
“话说回来,你是本就定居在这白山上么,这么快就找见我?”柯太素疑问,按理说,这家伙不该这么闲啊。
“你可别觉着我很闲。”
“不是么?”
“是也不能这么想着。”
“您这一开口,就是老州官了。”
“嘛,我这段时间确实是暂居这白山之巅。”蛇的眼神有些游移,“不过这么快就找见你,大致上不是这个缘由。”
“而是,你自身的偏差值太剧烈了。”
偏差值,三字入耳,柯太素抿了唇。
“啊,这样。”
“你可就别作这么平静了,”蛇撇嘴,“你本就将成为我们的一员,偏差值什么的,还会不知道这意味。”
柯太素一叹:“动摇世界平衡,什么的,这我当然还是记得的。”
“然后呢,我是得表演一个自裁给你见见么?”他紧接是没好气说道。
“听着好像有些意思。”蛇考虑起。
“这种事可没必要想这么认真吧,喂!”
“我可杀不得你,”蛇想到这,微微有些乏了,“有心,也无力。”
柯太素一怔。
蛇见着柯太素的不解,将垂天之翼展了开,露出身形,略是无奈地说道:“你见着我,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柯太素端详起,一言概之:“你秃了。”
“咕诶!”真是个令人伤心的故事,“你这遣词不能温柔些么?”
柯太素见着蛇的幽怨,嘴角一抽:“我还以为你厌倦之前造型,自己幻化了个模样。”
“我是很爱惜羽毛的!!!”
总而言之,昔日的蛇尚还是羽蛇,如今羽蛇全作了蛇。
“没必要反复鞭尸吧!”蛇抗议。
“嘛,如你所见,我这一身镌刻赞言的羽毛都是无端地退化脱落了;且这人世间,对我有着威胁的事物越是多了。”
柯太素心上不妙。
“所以,”蛇咧了一个善意笑容,不自知狰狞得很,“帮我个忙呗。”
“崩,撤,卖,溜!”柯太素站起身来,一抱拳。
“等等等!”眼见着柯太素不留情面远去,蛇也是急了,“交易交易,等价交易总行了吧!”
柯太素顿了步伐。
“你应该也很想知晓三月廿二之后,到底生了什么事端吧。”它所言不假。
“你有办法?”
“我尽力了——”
“告辞。”
“你先等我说完!”蛇可真是郁闷,“那只老鼠也在辰源乡上,以它的性子,那日定然在场,后续的事也必是知晓。”
一枚羽翼弹过,柯太素接入手中。
“近了它身,方圆千里,这羽翼会引导你的。”
柯太素捻着羽翼,收入怀中,他望向蛇:“说吧,什么忙。”
蛇又是轻咳两声,而后它说:“其实,我把那剔牙签子弄丢了……”
柯太素一脸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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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玖儿拄着剑,一点点挪着,向着白山之巅。
她也不知,自己今日今时,究竟是中了什么邪,非得是这么折腾自己。
忽抬过眼,却见素衣少年踩着月光而下。
“你这家伙,这都可以不死么。”
“没能去世可真是抱歉。”
柯太素摊摊手,渐渐是习惯了少女的冷言冷语。
铿锵声响,临玖儿细剑横指。
“诶?”
“离远点,你这真有够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