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熊猫。”临玖儿见着他,似笑非笑。
柯太素应和了一声睡眼惺忪的恶狗咆哮。
“我见着就这么好笑么?!”柯太素忿忿,且不论刚是下楼的临玖儿,已坐在身侧半晌的苏以望,她笑得一刻也不停歇。
临玖儿递过手镜,柯太素见了自己。
两轮眼圈,还真是成了不折不扣的熊猫。
柯太素不作声色地将手镜倒置在桌上,他是想维系下严肃的面色,可耐不住倦意,令得又是仰天哈欠。
“啊——”他长啸一声,随之是无精打采伏在了桌上。
“到底是生了什么事?”临玖儿移过椅子,柯太素右手侧坐下,“你可别跟个幼稚鬼一样,说陌生的床睡不安生之类的。”
“睡不安生倒是真的……”柯太素全然皱着眉,“但也并不是因为陌生的床……”
“总有个缘由吧。”
“说不好呢……”
“你可真是有够麻烦的。”
“抱歉了,我可就是个废物。”
柯太素作着自暴自弃的姿态,临玖儿见着横生好奇,分明昨夜被捅了一剑后还显得安然自若,今回单是睡不安生就萎靡成了这般模样。
都说女人没凭依的直觉最是可怕,临玖儿这心底好奇,若是让柯太素知晓了,怕是会觉着她对着自己使了些读心术。
因为,柯太素确是隐瞒了些许。
睡不安生的缘由,他心底其实是有数的——
合上眼的时候,总会是有着遗忘了什么的感触;而那被遗忘了的事,似乎是格外的重要。这不由是令他焦虑得难以入睡。
他是想了一夜,见着天也明了,却无头绪;倒是落了个熊猫眼,清早起便是被苏以望嘲笑至今。
“怎么会这样子呢?”
柯太素的视线不知所谓地游移着,晨曦里的楼梯有些年份,不过倒算得干净。
望临楼为两层小楼,二楼作住所,一楼摆桌席。
二楼与一楼,恰是仰赖着那楼梯联系着。
柯太素三人围坐着,是置于一层近东墙的一张桌子,少见得是有打理。
但饶是如此,也是纷乱——
其上斜摆着一算盘,还有些杂物一律清在角落里;贴着墙壁的是一面柜子,其上就更似是集了百家模样,酒坛、碗碟之余简直无法无天。
柯太素右见去,临玖儿晨起定是有梳妆。
她身上长裙用的是薄荷色的丝绸料子,眼见着便是清凉意;缀着几层薄纱,显几分少女情怀;束腰倒是不知怎的,竟挑了一束殷红,色差得明显。
她也见着不是那么清醒,眯着的眼瞳里色彩还杂糅着,随手是揪了一下偶有纠缠的长发——当然,是比着柯太素好上无数。
他再是左见去,一众杂乱里,一女斜坐。
苏以望依旧着了一身红衣,样式倒是更易了。
水袖随手披在身上,隐下了别致的身段,却又横生了几分妖娆。
她斜坐着,左腿叠在右腿上,轻轻点荡,时或露出一段白皙,卷在红帘下,如月色透纱;右手撑着脸颊,一对微红的眸子瞥了过来。
若是能收敛下脸上的玩笑意味,那可最好不过。
当是时,临玖儿重重地一拍桌子,造就一声响。
柯太素险些是震得从椅上摔下。
“我说呢,怎么半天都找不到,原来是你拿了去!”一边是说着,临玖儿一边是指向了苏以望的腰间。
苏以望红衫的衣身本宽,却用一束水青色勾勒出纤细。
看着颜色,倒是真与临玖儿身上长裙成对。
“什么?原来只是这些个事。”苏以望面上不见一点动摇,“你这不也是从我那拿了去。”
她反手一指,柯太素沿着指向看去了临玖儿的腰间——那殷红色束腰确是与女子的衣裳相合。
“什么叫只是这些个事?”临玖儿诶,面色有些可怕了,“再者说,分明是你先拿去了我的束腰?!”
“你只有这么一件么?”
“我,其他颜色都不太妥当……话说,这句不应该是我问你么?!”
“啊——听不见听不见……”临玖儿话音尚未落,苏以望是先如小孩一般耍起了性子,两手虚掩起耳朵。
所以说啊,临玖儿诶,脸色真得有够可怕的。
“这,很重要么?”柯太素轻声发问。
““重要!!!””母女是异口同声。
“请便……”柯太素退位让贤。
吱呀声响,通着后边院落的小门掐着点地轻启,略显庞大的身形有些费劲的挤了进来。
柯太素见着他,略是些热泪盈眶,这一时的救星,正是这走入了望临楼,一脸憨厚老实的大福。
他见着是五大三粗,却精巧端着两三早点,又麻利地摆放于桌。
“大福来得好,我正巧饿了!”苏以望一振红衫,翩翩而去,浑然不见怒上眉头的临玖儿。
临玖儿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默默是心底念叨着,不和她一般见识。
早点简易,汤年糕,小兔包。
临玖儿见着柯太素取了糖。
一勺,两勺,再是第三勺。
他最后是以舌舔了舔汤水,甜度恰当,心满意足地开动了。
“你这是什么初丁口味。”临玖儿禁不住吐槽。
“你可随便我吧。”
素来是初丁口味,柯太素是认了,也无所谓。
“初丁口味有什么不好,有点可爱呢。”苏以望故意是怼道。
临玖儿抄起糖罐,往苏以望碗里是纷纷扬扬撒了大半。
“啊——”柯太素觉着,苏以望的悲鸣也是有点可爱呢。
这早饭的后半程,是苏以望一边恶狠狠地咬下小兔包的脑袋,一边恶狠狠地盯着临玖儿怡然自得的面目——那汤年糕自然是难以下咽了。
柯太素默默地兀自吃着,他可不想是生了无妄之灾。
“你昨日服下的,是最后一帖药了。”大福拾掇着餐后的光景,苏以望忽是记起似,对着临玖儿说道。
临玖儿脸上立是苦涩了。
“娘,可不可以——”
“这时候倒记着我是你母上了。”苏以望直截是打断了临玖儿的话语,“去去去,可别在我面前作可怜。”
临玖儿撇撇嘴,无可奈何地站起身——不,是被苏以望从椅上拎了起。
“年轻人么,总归是要有些朝气。”
“你在这时说这些话,完全意义不明。”临玖儿半推半就间,终究是踏出了望临楼。
望临楼门外砌了三层不高的台阶,兼有装饰与填补地面高低的作用,硬说的话,当然还是后者的原因更多。
台阶之下,青石铺就的小道,在这小镇里也算是弥足珍贵了,也正因如此,几处年老的破碎显得触目惊心,令人扼腕。
清晨爽朗,但见着日头是将上山。
远方民宅间,渐渐烟火气浓了,隐约是听得,青石落上脚步,哒哒声响,倒也算小镇里独有的韵味。
走下三级台阶,回过身去,临玖儿摆了摆手,随意地招呼了声,“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女子也是抬手挥了挥,水袖滑落,素腕皓白。
临玖儿走了两三步后,折过身来,将努力掩着自己存在的柯太素从望临楼里是拧了出来。
“跟着。”
“是是……”柯太素心道都这么被拽着,那还能不跟着。
苏以望见着二人向着白山镇尾走去,渐渐身形隐在了稀疏的人群里;而后再是有一拐,这下目力再好也看不见了。
她收了视线,懒洋洋地斜靠在门边上,寻思该怎么打磨今日这时光。
“她见着,长大了不少。”
略是浑厚的声音响在了苏以望耳畔。
登时,她眼角偏锋,鼻翼微作,唇边勾起冷笑。
一手横着,另一手提携了水袖,苏以望慢条斯理地整着,似是要花个数些年月;她显着动人姿态,难得一见,可惜的是门前忽的没了人影。
说没了人影,倒也不确切,正中不就有着一男子;他负手而立,四平八稳。
男子身形适中,不似大福的壮实,也没得柯太素般瘦弱;灰青色衣袍罩在身上,恰如其分。
面是方方正正,五官显着极为端严,头发打理得属实是一丝不苟。
肌肤莹如玉,温润得令人一时难判年龄;剑眉之下的眸子偏于褐色,微微泛红,古井无波。
若非有着晨光落下,还真不知大福已然站在苏以望身侧一片阴影里。
他的面目收了憨厚老实,一瞬变得棱角分明了起来;眼底有寒光涌动,全身是紧绷着,每一分气力都暗藏在平静下。
男子的喉间滚动了许,却未等到发言时,苏以望先了一步,淡淡道:
“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