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猫么?”
柯太素上下翻见这手上面具,向着临玖儿问道。
“你这什么眼神?”临玖儿难以置信,“是狐狸,不是猫。”
“诶?”
面具而言,狐狸与猫,若是单注意着它们的耳朵与口吻,混淆也是难免。
“狐狸么……”柯太素提了面具,遮上面目;面具所用的材质倒是舒适,但柯太素只觉着心底别扭。
“我倒觉得和你挺像的。”
“为什么?”
“不是都说,狐狸有九条命么?”
柯太素小小是沉默了。
“那不是猫么?”
临玖儿一怔,当是时,窘迫的羞红蔓延上脖颈。
“什、什、什么啊!我的好意,你心怀感激收下便是了,多什么嘴!”
“是是……”柯太素见着少女耳垂泛了微红,别是可爱;心上是有着再逗一逗的念头,不过想了想,还是性命比较重要。
她手里可还提着剑呢。
“你好像一点也不讶异。”临玖儿急急是转了个话题。
“什么?”柯太素也就顺水行舟。
“燃青也好,面具也罢,你看着完全没有意外的样子。”
“这个啊……”柯太素觉着但说无妨,“千年前,燃青祭也是有的,面具也是备着的。”
临玖儿想着也是如此了。
“燃青祭,是谁推行的?”
“你不会真觉得千年前的人什么都知道吧?”柯太素反正是不知晓的。
“废柴呢。”
“过分了!”柯太素抗议,“嘛,到我那时,燃青祭的源流已然缥缈。”
“这样。”临玖儿倒不是说,有想确切了解,无所谓是点点头。
“燃青燃青,不过是见着火光在青翠色里,这么称呼的。”柯太素回想私塾里的先生,当年是这么说的。
“燃青启,魂魄行,家家祭祀;燃青闭,河灯明,归去故里。”
燃青,是辰源乡上为数不多,极为重视的节日了。
毕竟,辰源乡是凭着家之一字,维系了安稳;而这燃青,吊唁先人,祈求后福,不正是家之所谓。
——柯家……
柯太素摩挲手上面具,其实,他第一眼便见出了,这是狐狸,不是猫。
因为当年,他长久用着的面具,便是狐狸。
燃青里的烛火甚多,但再也没了柯家的火光。
“这些我还是知道的!”临玖儿忿忿,似是觉着柯太素小视她去;柯太素听得回过神来,哂然。
少女自然是故作姿态,她只是不愿见着他眉眼间,犹若是遗弃了的老猫。
“所以燃青时,外出必是得遮上面具,不然便是对先人的大不敬。”临玖儿撇撇嘴,“苏以望说得。”
“你记得这么清楚,莫不是——”柯太素想起,自己年少无知,还挨了长辈一顿打。
“没有!”少女脸是羞红,不告自破。
“呵!”也不点破,柯太素只是浅笑;他那浅笑,在临玖儿眼中,偏生可恶。
二人话语间,是走回了望临楼。
“咯咯咯——”
它一路叫嚣着,扑棱翅膀,破门而出。
“给我站住,老娘今天不杀了你,我名字倒过来写!!”
红衫女子,青丝略是散乱着;持着柴刀,一并是踏出门外。
“你在干什么?!”临玖儿一脸黑线。
红衫女子正是苏以望,二人凝视下,她微微轻咳,想梳理下容貌;可眼角一跳,它已是要摸索着飞去。
“抓住它!”
应声,柯太素拽住了它的翅膀,提到空中,它两足胡乱蹬着。
令得苏以望失了仪容的,便是柯太素手上的,一只公鸡。
“你这厨房也不进的人,今天又是发什么疯。”临玖儿扶额,“人总得有自知之明才是!”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苏以望也很委屈。
“大福呢?”
应声,大福走出门外,临玖儿见着他右手石膏牢牢打了一整周。
“我就出去这么半天余,你们这是生了什么事?”
“嘛,总是有形形色色的原因咯。”苏以望是没接着临玖儿的目光,左右言他。
“算了,这事就交给你了。”
“诶?”柯太素茫然,见着临玖儿一边是说着,一边是站到了苏以望身边。
“什么,意思?”
“杀鸡这事,就交给你了。”
“诶?!!!”
他呆呆地提着鸡,鸡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
“这可真是,鸡飞狗跳的盛景!”临玖儿赞叹。
“不带这么拐着弯骂人的!”柯太素心道这是什么事,好是疲惫。
至于那鸡,已经是浸濡在了热水里,两足耷拉盆缘,些许僵硬了。
柯太素打小是没干过这事,年少是被长辈遣散,连看上一眼也不得;年长后成了一家之主,又不便亲力亲为。
所以,和苏以望一个水准的柯太素,使了个小伎俩。
他编了式术,让这鸡,提着刀自决了。
柯太素接过大福递过的长筷,搅动公鸡遗体;过了热水,再剥离它的毛发很是轻而易举。
“我是没想到,你连这种奇葩的式术都会。”临玖儿移过椅子,斜靠着。
柯太素一面是在公鸡这杂乱毛发里挣扎着,一面是回了临玖儿的话:“嘛,式术这事,触类旁通,衍变无穷。”
“你修式术,是甲型为主,还是乙型为主?”
柯太素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姑且,算是乙型为主吧。”
式术分甲型乙型,甲型对物,乙型对人。
“我是甲型为主。”苏以望虽说是忙着拾掇,那刚是从尘灰里抬出的八仙桌,但也是掺和了一句。
“没问你。”
“小玖儿真是越来越冷淡了……”临玖儿随她是碎碎念去。
“乙型么……”临玖儿双腿微微荡着,“为什么我学不会式术呢?”
“太愚钝了。”
“所以我说了,没问你!”若是临玖儿会用式术,她定然是第一个把苏以望的嘴给封严实了。
“式术,你很想学会么?”柯太素微微是顿了手上活计。
“这也不是想不想的事,学不会便是学不会。”临玖儿耸耸肩。
“不过,你们全用着式术耍赖,太贱了。”临玖儿指了指柯太素手上,已是毛褪去大半的公鸡;柯太素语塞,自己这确实是过分了。
“会用式术,也不全然是好事。”临玖儿听得柯太素无端是这么说了一句。
“这就是所谓,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么?”临玖儿自然是生了这么个想法。
苏以望没有做声。
柯太素说道,修的是乙型为主时,她便料到了,少年他兴许会这么说。
甲型对物。
苏以望可以是折一纸鹤,刻上式术,任它飞去,传音携物;也可以是在衣裳的领内,留个痕迹,每日起早只需抬手,衣裳便自主地上了身上。
乙型对人。
对人,可以做些什么事呢?
将那自决的公鸡,权当作人,便不难料想了。
事实如此,少年孱弱肩膀上背负一个衰败去的大家族,他不得不是使些下作手段;那些个对柯家下绊的家族,不即日,便是有白事传出。
柯太素忽是记起,当年她教授自己时,便是说过。
“你总会后悔的。”
后悔么?不,那是比后悔更为艰难的心绪。
“怎么了?”临玖儿见着柯太素手上是半天不动。
“没,没什么!”他一笑,虽是牵强,但好是敷衍了她去。
“小玖儿,搭把手。”苏以望叫了临玖儿去。
摆正了八仙桌,其旁端了木椅;取出十二盏,配以竹筷。
柯太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是解决好了公鸡,他给它留有三枚尾羽;而后是大福接过,转向后边院落去料理。
临玖儿摆上烛台,桌上留有去年蜡迹。
“时日好快。”她轻声道。
又是一年。
柯太素洗净手,微微伸展身子,见那日头已是白山以西。
“毕竟尚是春天呢。”
心照不宣。
临玖儿偏过头,见着苏以望是身形也是向着后边院落走下,约莫是帮衬大福去。
“呐,柯太素。”
“嗯?”临玖儿是驻足在阴影里,柯太素看不确切她的神色。
“教我,”她定下决心,“式术。”
听得她一字一顿,柯太素不知该作何反应。
“长夜祭里,单单凭我这赋予,纵是加之鬼的力量,也走不到最后的。”她似乎咬着唇,“我必须,掌握式术。”
“你问我,是要学乙型的式术么?”
“嗯。”少女她应着一声,并非激昂,但却坚定。
柯太素,他说道。
“你总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