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展着垂天之翼,腾在月中;它盯着柯太素,眸中目光游移不定。
柯太素对上它的视线,唇角微勾。
“累不累,这么飞着。”
“也是。”
蛇的气势一下是颓了,这么些年了,倒是失了锐气;悠悠拂过些云彩,落了下来。
“可惜了,”柯太素收剑回鞘,“我还没能尽兴。”
“啧!”蛇咋舌,这家伙还真是有动手的念想,“你若是要疯,不如去找瀑布底下那家伙。”
“嗯哼。”他不置可否。
“我就这么一说,你可别真有打算。”蛇见着他的淡然,略是有些慌了神;若是这事真因着自己挑拨成了,那可药丸。
柯太素白了一眼蛇,这家伙还是当年那不靠谱的性子。
蛇故作不见柯太素的眼神,微微偏过脑袋,吐了吐信子。
“今夜倒是好生热闹。”柯太素见着下弦,子时当是还差些时候。
“热闹完了,你也可以洗洗睡了。”蛇梳理起了显着稀疏的羽毛。
“呵!”柯太素浅笑,寻了湖边青石,坐下。
“你还想作什么妖?”蛇没好气问道。
“你昨晚还欠着我三个解答,忘记了么?”
蛇一怔,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你不是拒绝了么?!”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柯太素耸耸肩。
“喂,不要太过分了,这可是我看着你可怜才这么说的!”
“这不就结了,我接受你的怜悯,现在该是你履行义务了。”柯太素一脸正色地胡搅蛮缠。
蛇感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自己的尾巴。
蛇恹恹垂了脑袋。
“嘛嘛~”柯太素拍了拍它的脑袋,以示安慰。
“那秦家家主——是叫秦阑之来着的,他是来见你的吧?”
蛇颔首。
“秦家么,偏执得让人发寒的这么一个家族;自从知晓了些这边的事情,对我是穷追不舍。”
蛇也是头疼,都是千余年了,这些家伙还是这么难缠。
“执迷不悟的一群疯子。”柯太素冷笑,“这生来不入流的赋予,还整得这么驳杂;就是他们求得了你的血,也没有资格够到这边的。”
“我也是好说歹说,可他们置若罔闻。”蛇最为无奈。
柯太素略是沉默。
“也是没有办法,见过了这一边,哪会想安然在那一边。”
蛇见着他攥着细剑的手,紧了紧,心中暗叹。
“大抵都是一样的,你们的那些个先祖,不也是因为不愿坠落回去,最终走向了疯狂么。”些许唏嘘,“若是没得那一战……”
柯太素身子蜷起,双手抱紧自己;被这春雨湿濡的衣衫,略是凉薄。
若是没得那一战,少年他又何必肩负了偌大柯家。
可惜,这世间向来是没有假设。
“秦阑之还活着。”柯太素转了话锋。
“是还活着。”蛇应了一声,它知晓柯太素意指。
“这么说,他得到了,你的血么?”
“哪能呢?!”蛇撇了撇嘴,“秦家的赋予便注定了他们的结局,我若是就此插手,命不要了?”
“你当然是最为惜命的。”
“在这么讽刺我,我就先睡了。”蛇强作恶狠狠,偏偏是柯太素这油盐不进的家伙。
“那怎么,他还活着。”柯太素盯着蛇,“莫不是今日善心大发了?”
“你别是这么眼神看着我,我瘆得慌。”蛇信一吐,它丢向柯太素一物。
柯太素没有接下。
那物件夜空下划过,随着扑通一声,落入湖中。
“啊——”蛇一下是悲鸣,“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去接吧?”柯太素嫌弃地看向一脸幽怨神色的蛇,“再是干净的物件,落了你嘴里,也逃不过被污浊的命。”
“你这言论是蛇身攻击。”它碎碎念叨。
柯太素抬手,沉入湖中的那物,在被水好生洗净后,飞身而出。
它悬在柯太素手上。
柯太素见着那金属碎片边缘的锋芒,便认定它是剑上碎片。
翻过面,镌着“如”字。
“黎明世纪以前的神剑碎片,倒是值这个价了。”柯太素掂量掂量,知晓了秦阑之尚能苟且的缘由。
他掷回这神剑碎片,蛇一卷信子,将这碎片吞下,藏匿在身子里的自成空间。
“你看得出来么,这是‘如一’,还是‘如我’。”
“是哪一柄都无所谓,只剩着这么个碎片,价值也是同等了。”柯太素摆摆手。
蛇依旧幽幽见着他。
“你若是诚心想知道,去问座上人。”柯太素可还记着蛇之前的话,反是这么一言。
“不愧是你。”蛇咬牙切齿。
它哪能有这么个胆子。
柯太素得逞一笑。
“可有些,不对劲呢。”柯太素看向山脚,秦家的气息,不只是秦阑之一人而已。
“若是单为着见你,只一人来便是,而后是生是死,全凭你定夺。”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他们当然,也不是全为着我来的。”蛇见着像是打哈欠的模样,连着两夜都被人叨扰,哪能不乏呢。
柯太素端详了许久。
“是为着,临家的后人么……”他冷哼,“胃口不小!”
“哦豁,这回倒是打量上鬼了。”蛇听得了柯太素这么说道,微微咋舌。
真不愧是姓秦的家伙。
“秦家再是如此,大抵撑不过这个世纪。”蛇摇摇头,“没了这么驳杂的家族,辰源乡上倒也清净。”
“这么千余年了,他们还没意识到这局限么?”
“应该是意识到了,才对。”蛇也是看向白山山脚,眸里红芒,“约莫,就是见着了结局,才想要借着鬼去最后一搏。”
“蠢得可以。”
“有一说一,确实确实确实。”
柯太素眉眼见不得他在思量些什么。
“但是,”蛇些许无奈,“纷争是免不了了。”
“这也是你为什么暂居这白山上的原因么?”
“对错参半吧。”蛇想了想,自己惫懒的缘故当然是不能说有七八成。
“也亏你说得出口,参半。”柯太素无情补刀。
“哼!”蛇一点也不想理会这家伙。
“你还有两个可以得到我解答的机会,快说快说。”蛇催促他。
柯太素忽是一笑。
“不了,留到下回吧。”
“诶?”蛇懵了一下,随之跳脚,“你这是要折磨我多久!”
“你自己允诺的事,可不能反悔。”
蛇真想回到昨夜,对发了些许善心的自己,狠狠抽两三大嘴巴子。
“你也算不得亏了,我会如约,把你那牙签剔子找回的。”柯太素站起身来。
“你有眉目了么?”
“差不多是。”
蛇见着柯太素一面说着,一面是伸过手来,正疑惑间。
“嗷——”
悲鸣声里,柯太素折了蛇一枚轻羽。
“你太过分了!!!”蛇猛地是腾起身子,再也不想靠近柯太素身侧。
柯太素挥了挥手上轻羽,见着蛇两眼泪汪汪。
“你至于么,不就是取了一枚轻羽,作报酬。”
“我给你的报酬还不够多么!”
柯太素面上作了一脸茫然,似是不知晓蛇在言语些什么。
“啊!!!”蛇好抓狂。
“那么,”柯太素拨了拨手上轻羽,扫了眼纹路,没有摘错,“权作封口费吧。”
“哈?”
“你说,若是我找了座上人,告诉她,某某蛇把不动针弄丢了。”柯太素促狭一笑,“你说,她会如何呢?”
蛇无言,它是连想都不敢想。
谁没事会想自己被蹂躏成死蛇的模样。
“算你狠。”蛇,二度是咬牙切齿。
“谢了。”柯太素没心没肺笑说。
蛇转过眸子,它忽是想得了一事。
“你是不是也该示意示意?”蛇向着柯太素挤眉弄眼着。
“什么?”
“你说,若是我把你这事,告诉了他,会如何?”
蛇心里自得,觉着胜券在握;却不见,他眸子里一瞬冷意。
“你大可告诉他,”随之,柯太素是一笑,缭乱了蛇的双眼,“看我宰不宰你就完事了。”
蛇,我可真是——了这两个姓柯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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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是停了。
临玖儿依在门上已是许久,裙角已是被风中雨絮打湿大半。
“快是子时了。”
她轻声自言,心上焦急。
她必须得是去一趟白山。
恰是时,临玖儿抬过眼去——少年他提携着细剑,下弦月下,青石板上,出尘走来。
柯太素那及腰的长发又是变作了短发,全然墨色;眼里也是归于平静,是流连温润的黑色眸子。
他似是向着临玖儿笑了笑。
而后,柯太素再是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