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玖儿是听得楼下人急急步伐,醒了过来。
虽说,阁楼窗前,与柯太素赏过烟火后,她心上波澜渐渐是平复了许。
可依旧是辗转良久,临玖儿才睡下。
所幸是后半夜睡得安生,没有些似是而非的梦境困扰。
今时的日光,微微透了纸窗,不显多少温热,却是明亮得通透。
临玖儿睡眼惺忪,微微光下抬不起眼帘;好不情愿是从被褥中探出身子,缓缓坐起。
想来是昨夜睡姿凌乱,她青丝明眼见得炸着毛,睡裙不整间是若隐若现的粉白。
她下了床,白皙玉足落在红漆了的木板上。
叮叮当当声里,她略是显得手忙脚乱,梳洗罢,敛仪容。
唯是见着镜中,头顶上别是不安分的一撮毛,临玖儿小小一晃脑袋,它也是微微一摇曳。
嘛,也无所谓。
兴许是醒来时的朦胧依然挥之不去,无所谓的态度一生,便是再难打消。
也就不必打开衣橱,好生思量;索性更易上昨日衣衫,随之是扣开门来。
门开,楼下动静入耳。
临玖儿一边是沿着扶手下楼,一边是打量了楼下光景。
她见着,四张长桌合并一起,有人打理了其上尘灰;浑身是血的男子,似是昏迷过去,静躺其上。
渊荧他正将随身的器具安置在顺手的位置上。
他是听得了楼上开门声,抬头,看向临玖儿。
渊荧眼里是有些郁闷,他随之是没好气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小玖儿。”
“早。”临玖儿见着他的郁闷,却作了熟视无睹的模样。
“你就这么冷淡地招呼我么,我好歹是勤勤恳恳一大早被拽到这!”
“哦。”
临玖儿撇撇嘴,暗暗吐槽,勤勤恳恳的话,怎么还能是被拽着来。
不过渊荧正是满腹牢骚,越是理会,越是来劲。
临玖儿可没耐心听他忿忿,她随渊荧兀自是围着桌边碎碎念叨。
她看向躺在拼合四桌上的男子,眉是一挑。
男子面容是苍老了许多,一头黑发也作了银白风霜。
不过柯太素尚是能认出眼前男子,临玖儿自是不必说,殊图二字是映入脑海。
他此刻模样,比起前日,临玖儿药铺里见他时,更是惨烈。
血是恍若朱墨,被人肆意是溅满了他的身子;渊荧碎碎念间,揭了他的衣裳,胸膛可见是凹陷了下。
临玖儿的眸子,长久是盯着殊图的双手。
十指指盖,俱是断裂。
“小玖儿,你可算是起了。”别是幽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临玖儿也无需回头见去,便只是谁。
苏以望从后抱住临玖儿的身子,她比临玖儿略高一线,懒洋洋地将脑袋枕在临玖儿肩上。
“一大清早,你又是作什么?”临玖儿很是嫌弃苏以望,不过身子尚是惫懒,她也是懒得挣扎。
“所以,这是什么事?”临玖儿努努嘴。
“嘛,如你所见。”苏以望不咸不淡回话,“你应该是认识他,叫做殊图的这家伙。”
临玖儿微微颔首。
“他伤势如何?”
渊荧凭着指尖反馈和数十年来的经验,初步有了个诊断。
“还成,不过是断了些骨头,伤了些内脏。”
“这不是已经半只脚踏入死门关了,亏你说得出口,还成……”临玖儿见着渊荧一脸淡然,嘴角一抽。
若是自己伤势这般,他大抵还会笑出声来。
眸中绯红流转,殊图的命格长久黯淡,时或一亮。
命悬一线。
渊荧不急不慢是伸展了下五指。
“他见着半死不活,可终归只是皮肉伤,”他很是自负,“阎王可从我手中抢不得。”
“您还是快些动手吧,没见着他可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自己身边,就没个正常的人么?
临玖儿好生头疼。
渊荧拾掇得当,随之是看向临玖儿——确切说,是临玖儿肩上的苏以望。
苏以望见着他眼神,心中了然,右手随意是结了个印。
临玖儿见得,倾泻在望临楼中的日光下,在这四桌边上,忽是折射得绚烂。
是一无形无色的立方,将这一处方圆隔绝,折射了日光去。
临玖儿不禁伸手戳了戳,很是柔韧。
她忽是记起,那夜秦家三人,也是以这般式术加诸于她。
“这是什么式术?”她侧过头,问向苏以望。
“小结界而已。”苏以望随口说道,临玖儿见着她很是轻松,手上也未维系着结印。
然而,那夜秦家是集了三人之力,时时维系而成;况且,苏以望这小结界,可是大上不少。
临玖儿不语,垂了眼帘。
该说,她不愧是长夜祭玖拾玖位么。
苏以望似是无聊乏了,她戳了戳临玖儿的侧脸。
一戳,两戳。
“你是又想上树冷静冷静么?”临玖儿笑意盈盈。
“冷静!冷静!”苏以望不作了。
苏以望自然是刻意为之,怎么说临玖儿这丫头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这点小心思,早是看在眼里。
“所以,你这时使个小结界,是怕渊荧没医德地跑路么?”临玖儿白了苏以望一眼,随意转了话题。
“我说小玖儿,我好歹也没得眼花耳聋,你这么说着,我是听得到的。”殊图忿忿抗议。
临玖儿微微啧声,原来这结界不隔音么。
“那构建这小结界,又是为何?”
“当然是无菌条件……”渊荧是一面手上不停,一面口里说着。
“行了行了,您老可专心点吧。”临玖儿听他念起经来,别是头疼。
殊图的身子,是被渊荧利落得开了个口子,也亏得他昏迷得死死。
渊荧十指翻飞,针刀与线轮换,神乎其技地修整着殊图残破不堪的身子。
最是惊讶,他手上并未沾得多少鲜血。
殊图的身子,肉眼可见得,渐渐是恢复了正形。
临玖儿见着他一头银白,一怔;起先被他身上残破吸引了大半注意,倒是忽视了,这一违和。
她轻声向着苏以望问道:“他怎么成了白发?”
“他原本是黑发么。”苏以望今日前,且不认得殊图。
不过经临玖儿这么一说,倒是对上了。
“你好生看看他的命格,如今的你,应该是能见着。”苏以望说道。
临玖儿听得,微微阖了眼。
待得双眸全然湿濡后,她抬起眼帘,绯红流转得迅疾。
殊图的命格,照旧黯淡。
在它微弱地一亮时,临玖儿凝了心神。
她终是见着,在那命格一角,呈着破碎状。
“那是……”临玖儿没得说完,眸中酸涩如针,令她一瞬闭了眼。
苏以望接过大福递来素绢,拭去临玖儿眼角落泪。
临玖儿挣扎着想再看上一眼。
“闭上眼,如果你不想瞎的话。”苏以望轻声,按下了临玖儿的意愿。
“他的命格,碎了……”
“嗯,算是碎了。”苏以望应声,“命格的这一角破碎,想来,他应该是灵觉受损。”
“灵觉?”临玖儿向来没有听过,苏以望也是向来未曾说过。
苏以望思量,临玖儿既是能见得,当是时告知她了。
“天生赋予, 七情通灵。 ”苏以望缓缓说道,“简单说,灵觉是式术的前提。”
“诚然,施展式术并不需要灵觉,纵是未能感应到灵觉也可;但是,灵觉受损,便再也不可能施展式术。”
“换言之,这家伙眼见着是血肉伤得重些,实际上,已是被废了。”
临玖儿长久无言。
她终是能睁开眼时,见着,渊荧已是开始收尾。
“灵觉受损,见着仿佛是折了十年阳寿。”
一日前,殊图虽是面上见着,远胜中年的沧桑,可也不是今时这死气的态势。
“嘛,说到底,终究是命格受损,折寿倒算是浅了。”苏以望解释道。
临玖儿抿唇,而后是轻声一唤:“渊老头。”
渊荧听声,停了手上,他明了临玖儿话下意味。
他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人有命格,可命格之事,不是人力可行。”
再是不言,渊荧专心在殊图身上。
临玖儿抬过眼,见着望临楼二层,柯太素房门。
“柯太素,他还没起么?”临玖儿下楼时,便是没看到少年的身影。
“他早是出门了。”
“诶?”
临玖儿莫名有被气到,这家伙竟然不声不响起这么早。
“他去哪了?”
“白山之巅,貌似。”苏以望回想起少年出门。
他说:“我得去找个家伙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