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柯太素沿着浅河行着。
白山里,甚是安宁,山脚下小镇的烟火气息,难以缭绕进山中;似是应着这片安宁,风也不作。
柯太素单是听得浅河流水声,心绪随着是起起伏伏,好生思量。
也是时候,好好地梳理下,纷繁的事端。
蛇说,它见着自己命格被粉碎成齑粉。
殊图说,前夜落下星辰是神格碎片,与自己有所关联。
柯太素,他既是没了千年前最后的一段记忆,又忽是忘了前夜发生的事端。
眼下,他唯有一点,可以确定。
便是这身子里,它完好地悬着。
并非命格,也非神格。
世人大抵是不知,所谓命格,与神格之间的关联。
柯太素自是明了的,且明了得清明。
神格,在这域中,大半都是被放逐了的,因为他们再也不能听得生灵的意愿。
命格,是被放逐了的神格,或是孤独,或是有所图谋,以其自身的意愿,而衍生的余火罢了。
神格唯一,命格千万。
故而在神格与命格间,出现了一众存在。
上侍神格,下领命格。
柯太素且称它为,半神格。
也就是柯太素如今的存在。
蛇是知晓柯太素命格的变幻,不过在他们眼中,如柯太素一众,身上终是没有神韵。
故而,他们只将柯太素一众称说命格。
至于殊图以及苏以望,他们是不曾知晓这边的事,单是见着柯太素身上流连神的些许气息,故而误会了去。
“唉。”柯太素不自觉是叹气。
自己的半神格,或许确有出了些问题。
无怪,自己不仅是施展式术颇为艰难,还完全无从感应,自己所侍奉的神格——怜之花。
柯太素只当是穿了千年,身子没得缓过来。
自欺欺人罢了。
“这样的话,便是只有两种可能了。”柯太素知晓,自己得是面对了。
第一种可能,自己见得这悬着的半神格,是虚假的;而那落下星辰,确如殊图所言,便是自己真正的半神格,破碎后的一角。
悖论是,若是半神格破碎,自己又是如何能存在。
神格破碎,神也难逃一死。
第二种可能,是柯太素最不愿考量的事。
怜之花,出事了。
若是落下星辰,确是神格碎片,而与自己关系甚密的神格,只有是怜之花。
殊图是涂山家之后,柯太素知晓,涂山家最是对独有气息敏感。
他不是口出无凭。
少年忽是回想了前夜的梦,莫非,并不是梦。
“辰源乡之底……”所幸,那个不知真假的梦境,自己还记得分明。
如今这般思来想去,也是无用。
柯太素必须得是找寻到辰源乡之底,找寻到怜之花,才可以揭开所有的谜题。
试问这白山地界,有何人能知晓,所谓辰源乡之底,柯太素心中有了定夺。
白山之巅,蛇。
蛇,老鼠,座上人,他们是比神格更为隐秘的一众。
确切来说,他们的称呼是,天之座,地之座,无何有之座。
他们是这神格放逐之地的观测者,暗中维系着偏差与平衡。
柯太素生来没有见过他们出手,不过那个年代,坊间尚有流传关于三者的记载。
是文明以前的洪荒异志。
柯太素行至白山之巅前。
他拨开缠绵一起的藤蔓,躬着身子,慢慢是摸索着探入。
“什么——”
白山之巅,柯太素见着,那块平整青石,如今成了碎石。
一片狼藉。
不见蛇影。
柯太素蹙眉,此一处明眼是有打斗痕迹,纷乱得很。
偏生是这个时候,这条蠢蛇消失得无影无踪,还留下这么个令人遐想的场面。
“到底是生了什么事。”
柯太素愈是烦躁,他不耐是挠了挠头。
——秦家!
二字闪烁过柯太素脑海,再是不能打散去。
按理来说,秦家决计是没有可能威胁到蛇的;纵是他们铁了心要与蛇争执,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可是——
柯太素回想起那少女,秦小缘。
秦家,在这毁灭之际,却是出现了一位赋予纯正的传人;这不得不说,是个变数。
且蛇目前的状态,并不算好。
“这条蠢蛇,若是真打不过,跑不就完了;再不济,不是能飞么?!”柯太素略是忿忿,斥骂一声。
柯太素再是环视一周,长长是叹气。
这白山之巅,倒是没了再来的必要。
如今,只能是暂且回去,询问看苏以望,有没有辰源乡的消息。
“这算什么事……”
柯太素没得说完,他的眸子蓦是一冷。
他不急不缓,转过身去。
白山之巅,柯太素身后,忽是站定了一个男子。
他披着宽大灰袍,看不出身形;可揭下了檐帽,柯太素见他面容清楚。
面容端得威严,五官显着一丝不苟。
他眸子是褐色为主,有微红。
柯太素见着这抹微红,再是回溯殊图的请愿。
白山镇上,突如其来的访客,可还真是多了些。
“你便是,苏长浩吧。”少年他开了口。
苏长浩微微是颔首。
苏长浩没能想到,自己沿着感知中的方向走来,最终是遇上这么一少年。
更没能想到,少年开口便了然自己的姓名。
柯太素微微眯眼,苏长浩的身上,他觉察了熟悉的气息。
——是殊图口中,神格碎片了。
也是想瞌睡时,有人送了枕头。
柯太素心中,可已是长久憋了火气。
苏长浩见着少年的眸子,他的杀意,没有掩饰。
“少年郎,我们并不相识吧。”苏长浩略是有些讶异,“我很是奇怪,你对我的杀意。”
柯太素不作声。
苏长浩见状,从怀中摸索出碎片。
日光下,柯太素见着碎片染着血色,纹路些许隐去, 是有熟悉,也有陌生。
少年蹙起眉头,不应该如此。
“你对我的杀意,是因为这个吧。”苏长浩话是试探,心中已有答案。
因为他,便是随着碎片引领方向,走到了柯太素身前。
“是,又如何?”
“唔。”苏以望摸了摸下巴,“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总归先告知我个名号吧。”
“你无需知晓。”柯太素冷冷道。
苏长浩见着柯太素面上冷意,忽是一笑:“可真是冷漠呢,少年郎。”
“人有命格,神有神格。”他忽是兀自说道,“这一角碎片,我能断言,定是源自神格。”
“少年郎,你也当是知晓的吧?”
柯太素眼瞳一缩,面上不置可否,随意说道:“这样。”
苏长浩顺着说下。
“太久了,我这半生心血全是倾注在命格之上。”他脸上浮现倦意,若是回忆,白天黑夜尽是命格二字,“半生,就这么过了。”
柯太素心惊,这人,未免是太疯了些。
“你倾注半生心血,意欲何为?”
苏长浩一怔,此一时,他无端得,在少年身前,没了遮遮掩掩的念想。
他说:“只为制成命格。”
“绝无可能。”柯太素当即否定。
苏长浩一笑,他听得少年的否定,面上没有多少动容:“确实是绝无可能的事。”
“可是,”他向着柯太素一展血色碎片,“我不是成了么?!”
“以神格的碎片为基底,以命格的碎片为砖瓦,我可以,制成一个新生的命格。”苏长浩越是放声,“是我,制成的!”
原来如此。
碎片上的违和感,柯太素终是明了。
“呵!”柯太素轻笑,“你已经完全走了岔路。”
苏长浩微眯了双眼。
“怎么说?”
柯太素遥遥是想起了,怜之花当年对着自己说道。
“纵是神格,也无可替代命格。”柯太素嗤笑,“你不过单单是杂糅了素材,凭着神韵自欺欺人罢了。”
苏长浩皱眉。
他当然是明了不得,任何将命格看做物件的人,都明了不得。
“你到底是谁?”苏长浩他沉声问道。
“我是谁?”柯太素想了些,而后一笑,“取你命的人。”
“你的身上,有图家那个落魄人的气息。”苏长浩别是玩味,“你是替他伸张么?”
柯太素沉默了些。
“不,我只是见着你,好生不爽。”
言毕,柯太素一掌拍上苏长浩胸膛。
而后,一声震响,如若金铁交戈,响彻在了白山地界之上。
“我的心,早是没了。”他说。
柯太素抬过眼,是他唇角暴虐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