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就像迷宫,错综复杂,没人知道自己具体的方位,更不会知道脚下直直的数层都有自己的脚印。
当然,最不会知道的是,有人已经等待这个时机很久,甚至这发生的一切都少不了她的功劳。
就像突然出现的黑洞,无情吞噬着生命。
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几秒前还说笑的同学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上层下落的石头仿佛触发机关的那一根绊线,将下面每一层都狠狠地砸穿,“咚、咚”的声音虽然在逐渐变小,可是却愈发地震撼人心。
安妮,梅维斯,尼克......多少同学消失在杂乱的视野里,生死未卜,只有包括希尔在内数名靠墙的同学幸免于难。然而,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希尔惊慌却又小心地扒着这个大洞的边缘向下看去,下面的空间也是破破烂烂,尘灰四起,就算有再好的视野也没法看清楚分毫。
“可恶!”希尔狠狠地咒骂一声,环视一圈剩下的同学:“大家,都先不要慌,小心地绕到安全地带!”
所有人,包括希尔,如同,或者说就是在悬崖边上,一步步捱着挪动地回到刚才经过的地方。然后,仅仅对视一个眼神,谁也没有犹豫,纷纷原路快跑返回。大风大浪曾经一起走过,班级里每个人都成为了患难之交,现在,时间真的就是生命。
有的时候,未知和侥幸才是最令人惶恐不安的。高处,数层连环跌落,碎石碰撞,完全就是赌上生命拼运气,伤害多大谁也说不准,因而最终同学们的状态谁也没法预料。
毕竟是一层一层地破碎,好歹能有缓冲。希尔这样安慰自己。但她同时也明白高处摔落的凶险,学校课程里有讲,运动的物体受到力的作用才会改变运动状态,平时战斗,身体只是受到攻击,如果防御够强,那么自身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然而摔落是战士的克星。因为无论一个人防御能力再强,落地之前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有一个相同的运动状态,那么在摔落的一瞬间,全身内外都会受到同样的冲击,在劫难逃。
越这样想,希尔就越慌乱,她努力抑制住自己对惨状的想象,只管全力跑去。
来时充满欢声笑语,不急不慢如同探索一样走过的每一个弯道都还似乎那么熟悉,又都那么令人厌恶,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怎么跑都跑不出这个死循环。
命运多舛,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本以为灾祸已经足够多的希尔,根本没有意识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个看似迷信却非常适合现在情况的古道理。
全速奔跑的她,突然听见“簌簌”几声,感受到威压伴随魔力暴溢,随后就是“噗噗”喷泉一样的声音。
带着惊愕,希尔回头,看见了迄今为止最恐怖,最惊悚,最难以置信,也是最令人难受的一幕。
自己那四个幸免于坠落的同学,此时虽然身体勉强还维持着跑步的姿态,头颅却已高高飞起。
希尔一头撞上石壁,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呆呆地看着看着那猎奇的场景。两秒过后,那几具身体仿佛才意识到没了主心骨,纷纷瘫软地趴倒在地。
血沿着坡道流成了一条小溪。
就算希尔一直都很清楚,一直都在心里告诫着自己特殊的身份和自己的使命,此刻她还是异常地心痛、懊悔、愤怒、不解......
魔心也是肉长的。
尤其是在接触过人魔惨烈的战场之后,希尔经常在心里问自己,人类和魔族在情理上的区别在哪里,魔族是否真的如人类所说是冷血生物,假若有一天,自己或主动或被动,不得不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时,心中会是什么感情。
但是那时她还不成熟,只是个还带着懵懂的孩子,想来想去也只能确定自己并不希望那些事情发生。
而现在,她很明确。人类和魔族,或许真的没那么大区别。魔族会因为人类而努力,而生气,而高兴,而悲伤,人类亦然。
没有任何低声下气的意味,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世界错了,病了,需要鞭策,需要治疗,需要,爱抚。
种族之间做不到共处没关系,至少共同作为灵长类生灵,作为这个世界的孩子,最起码要有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和平。
这或许真的就是自己的任务,那么就从眼前那个梦魇开始下手处理吧。
希尔缓缓站起身,拔出腰间的骑士佩剑,剑身发出凛冽的寒光,直指那个用凄惨衬托自己的冷酷身影。
“几个狡诈的人类,值得你这样生气?”依文洁琳没有了往日的狡黠的目光,她也冷冰冰的。
说完话,她为了激怒希尔一样,用脚踢了踢那些凄惨可怜的身体。
“拿开你肮脏的东西!”希尔双眼布满红红的血丝,瞳孔也开始微微泛红,这是魔力在体内暴走的表现。
没有丝毫保留,希尔全力攻向依文洁琳。
“斩龙诀,第一式,紫电。”
依文洁琳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如初。她没有急着招架,而是等到希尔离自己仅有两步远的时候。
“斩龙诀,第一式,紫电。”
同样的紫电爆开,然而速度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希尔快速变换的连续视野里,只有她这个单位凭空消失一般,突然只剩下残影,十分突兀。
这是境界不同,造就的速度在数量级上的不同。
希尔没想到一个看似偏向于魔法的梦魇居然在近身战方面如此强力。不过转念一想,虽然很难开口,但自己这套剑法的确是她“教”的。
不过希尔并没有放弃。
从对方的态度可以看出,她这次是铁了心对自己下手。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小黑!”希尔在脑海里大喝一声,同时以自己的正面佯攻作为掩护!
对付这种知道自己根底的敌人,就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必须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不遗余力!
然而。
就在希尔一记银月邀星,自以为阻断依文洁琳走位的时候。
“斩龙诀,异之式,移形换影。”
魔力波动以极其诡异得形式展开,所有的攻击突然穿过了她的身体。
然后,黑紫色魔剑甩了个剑花,反手伸向背后,仅仅一剑就挡住了小黑的ADC式偷袭。
“我可是一直在意着你,你的一切技能,都在我的计算范围之内。”依文洁琳相当有余裕地摇摇头。
她怜惜地盯着希尔冷汗直冒的小脸,似乎有点不舍,又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会好好珍惜你的身体。”
“!”希尔一下子僵住了。
如果是艾蕾说出这种话,她倒不会意外,最多是羞愤一下。可是现在,她很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那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本以为你可以成为一个好的使役者,执行者。”依文洁琳忧伤地说道,“可是你不仅没有一点责任感,反而和仇人打打闹闹。”
“你以为你就是你一个人的?你代表着整个魔族的希望。这么好的条件,太可惜了,就让我代替你行使责任吧。”依文洁琳把手中的魔剑横过来,剑刃与视线齐平,仿佛这目光就能把一切看透彻,切开来。
“所以你才一直失败。”希尔突然露出了惨绝的笑容。
“你自己能做到什么?不,你心里只有仇恨,连本质都没看清。你,永远都什么也做不到。”
“我可不想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这么说。”依文洁琳的目光令人意外地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回想什么事情。
“无论哪里,总会有明辨是非,善恶分明的人。恐怕那位魔王大人,如果肯去放下身姿,多寻求一下别人的帮助,多找一些解决的途径,多去发掘一下事情不一样的特征,结果就截然不同吧?”
希尔绞尽脑汁,也只能说出这么一点孩子式的山海论。但实践足以支撑这浅显易懂的理论,无数次攻克难关的经历让团队和和谐深入心里。
而不是单纯到一视同仁的仇恨,那些留给大坏蛋们就够了。
“幼稚。”依文洁琳冷笑,迅速擦去眼角不经意间流下的那一滴泪水,稳住颤抖的身体,“那就来看看,谁才是正确的。”
除了自己和那两位大人,哪里有可靠可言。
事情,总是由少数人做成的。
两人同时爆发,原地一阵暴风。
短短一下,火星四射,音暴炸裂。
希尔痛苦地捂着胸口跪在地上,鲜血直流,替身法术终于被暴走的魔力打破。
“无论实力还是经历,我都更胜一筹。”依文洁琳用剑把小黑按在地上,纠结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对疼到颤颤巍巍的小号翅膀,“你就当做为种族大业做出贡献了吧。”
“咳...咳啊...”希尔的胸口被砍出一个三十厘米长的大口子,几乎要把整个胸膛切开,里面似乎能看见断裂的骨头残渣。
但同时,魔力也在尽最大努力弥补这伤口。
“种族天赋也更胜一筹吗......”依文洁琳将沾上鲜血的魔剑一甩。
“安息吧...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