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马尔斯回到顶楼的房间。
两位军官自己寻找住处去了——毕竟这里有警备部的密探,我们得防止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和怀疑。
两万人的军队!
慌乱与迷茫让我大脑空白数秒。
一想到这个数字我就心虚气短。
看马尔斯的反应,他应该也被这个新闻震惊到了——用外国雇佣军来镇压本国民众,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五的行为,想必只有疯子才会使用吧?
但这一招确实有效。
雷克瑞登陆后,他们会抓住他,当场处死他,或者把他关押起来,折磨他,再随便找个时机处理掉他……
不行,不能让他们得逞!
一种我不曾发现,但是却实实在在存在于我体内的精神力量从脚尖升腾到头皮——如果有这样一种办法能够扫清雷克瑞回归皇位路上的障碍,那就必须找到这种方法并且践行它!
快,想一想,怎样才能摧毁一支军队?
在我从雷克瑞书房中学习的知识里面,我找到唯一一种摧毁军队的方法——找来另一支更强大的军队。
该去哪里找来一支这样的军队?
等一下!
马尔斯在召集军官……这说明他正在做这样的事情。他在帮雷克瑞积蓄力量。
我太笨了——我怎么现在才看出这件事情!
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我们能否聚集起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
我们能否在国王的密探不发现的情况下,能否在被外国雇佣军镇压之前,凝聚足够强大的力量?
这是一次勇气和智慧的冒险,是一次不能输的赛跑。
但我们不必体面地赢得它,我们可以使下三滥的手段。
凝聚力量的同时,我们可以削弱敌方的力量。
食物投毒,摧毁补给,刺杀军官,散布流言……这些都是削弱敌军的有效手段。
我舔舔嘴唇,觉得思路豁然开朗。
我扯扯马尔斯的袖脚,“马尔斯……”
“是马尔斯少爷!”他不耐烦地纠正道,“你得随时保持谦卑的态度,这样才不会露馅!”
“马尔斯少爷,我们该怎么做?”
马尔斯没有回答。
他盯着报纸,我盯着他。
但他的目光穿过报纸,聚焦在无穷远处——他在想事情。
马尔斯现在身上担负着至少三个任务——集结军队,防止警备部间谍渗透,还有削弱外国雇佣军。
想必,许许多多的线索在他脑海里交织缠绕,说不定还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因为他手头的可用资源实在是太少了!
手中没有底牌,再厉害的牌手也秀不起来。
动动你的脑子,艾瑞雅妲!你得给雷克瑞和马尔斯分忧!
想一想,原生世界里伟人的事迹!
“马尔斯,我们得让兰德明利军疲于应付。”
“你是不是在想投毒之类的事情?”马尔斯戏谑地瞟我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以你的智商,只能想到这种手段了。
是的,投毒和其他的下三滥手法并不高明。
或许一开始会得手,会让兰德明利军人心惶惶,但是,随着兰德明利军加大警惕,我们得手的难度和成本会越来越高。
可是,我们不能停止这些行动,直到我们露出足够的破绽被逮住,被杀死……
因为,仅仅凭借间谍活动不可能打垮一支正规军。
想打垮一支军队,有且只有一种方法,就是让另外一支更强大的军队去干掉它!
“不,我们要发动我们的人民。”
“我们的人民?你可不算是‘人’!还‘我们’?”
马尔斯现在异常烦躁,他想找我的茬——不够自信,或者能力欠缺的人面对艰难挑战往往会有这种表现。
嘁~
我轻哼一声,带着一丝蔑视看向他。
他把报纸放一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畜生。”
呵呵——那我该怎样措辞?难道说“你们的人民”就会好一点吗?
那样,你还是会认为我故意把自己和你们割裂开来,并且从这个小细节怀疑我的忠诚吧?
“不,我算人,”我站直身子,昂首挺胸,带着一丝骄傲——我原本想告诉他我有智慧和情感,这一点上我和人类无异,但话到嘴边,我改口了:“你忘记了?那份备忘录——皇帝陛下承诺,皇家卫队和皇家舰队将会竭尽全力……”
面对马尔斯这种没有……呃,怎么说呢,反正就是没有雷克瑞那种大智慧和大眼界的家伙,不能和他讲道理,直接把雷克瑞抬出来压他完事了。
“行行行,你赢了,行吧,你有什么高见?”
马尔斯的态度极其不端正,但我决定不和他计较。
“我的思路还不成熟,但不妨抛砖引玉一下。第一步,我们激起民愤。”
“做几件烧杀抢掠的事情栽赃给兰德明利军?”
“不不不,这个太低端了。咱们伪造证据,引导流言——比如,国王为了租赁这支军队,决定割让奥米利亚地区啥的。”
“喂!国王雇佣军队来平息暴乱,目的就是把奥米利亚地区送出去?”
“哎呀,不是说了这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嘛,既然你提出了问题,那咱们迭代!”
“迭代?”
“就是,修改原先不合理的想法。国王和兰德明利君主签订秘密协议,只要雇佣军完成任务,就割让奥米利亚地区靠近兰德明利的那一部分,或者租借蒙特拉港啥的,顺便把舰队变卖给兰德明利君主……”
外国雇佣军镇压本国民众+割地赔款,以及那些暂时没有想到的阴险招数,只要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不麻木愚昧,绝对忍受不了这种羞辱。
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带一波节奏。
马尔斯沉默了,但和之前的那种沉默不同——之前他面对的是一团杂乱无章的头绪,但现在,他有了明确的目标。
他可能开始意识到,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拥有着近乎无敌的力量。
片刻后,他一边点头一边拍巴掌,“你个小混蛋!真有你的!”
虽然马尔斯对我有偏见,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舍弃我的提议,我觉得他还算是个人才。
旋即,他坐在椅子上,“咱们马上拟定一个计划。”
“这种事情你肯定比我熟练。”我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身体重心前压,将椅背靠在桌沿上。
我看着他扯下一张纸,用羽毛笔沾沾墨水,写下第一个字母。
“第一步,咱们先造势——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国王有没有做出这样的秘密交易。
但咱们可以用疑问的方式委婉地提出这个问题:国王用什么代价雇佣来这两万人。”
嗯?我知道了,类似萎勃大维“求辟谣”式的传播谣言?
“咱们可以给报社写稿子。”我提议道。
马尔斯打了个响指,“报社!这一点不必咱们来干!我在报社有朋友!”
“第二步,”马尔斯就像一台发动机一样运转起来,他的字迹都连城一片了!“咱们向报社爆料。这一点需要咱们制作假证据,有一定技术难度,但是可以克服。”
嗯,这一步便是实锤。
尽管是不是真相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却可以利用一个现有逻辑——一切传闻往往不是空穴来风。
人们会认为这是正义的知情人士的爆料。
“到这里,想必兰德明利军和民众之间已经拥有许多摩擦。”
“喂喂喂!你怎么这么肯定兰德明利军肯定会和民众起摩擦?”
我问道,但话音刚落,我便意识到我提出一个愚蠢的问题——他们是来镇压暴乱的呀!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
“抱歉,我收回我的问题。”
“第三步,咱们制造事端引爆矛盾。在乌特兰境内,他们就会寸步难行!”
说完这一切,马尔斯看看那张纸,长出一口浊气,紧接着把它烧成灰烬。
“这个计划的后面几个阶段需要从长计议,但是第一个阶段可以马上开始施行。我要去拜访报社的那位朋友,马上。”
“我可以一起吗?”
“当然。但是,咱们先去吃饭。”
经历了接近两天的粗茶淡饭的折磨后,我终于吃到了正经的晚餐。
呃,不是瞧不起粗茶淡饭,我此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我还需要淬体,不吃好一点日子会很难过。
牛肉蔬菜浓汤,烤羊肉,还有生西红柿片配烤面包……隔壁桌的一位淑女可能觉得给我吃得太奢侈了,便开口揶揄马尔斯。
马尔斯包着满嘴的羊肉非常粗鲁地回了她一句:“老子喜欢,老子的宠物,老子爱喂她吃什么就吃什么,你管得着吗?”
那位淑女转过来就对身边的绅士说马尔斯的坏话,说他像个农民,又说他像个暴发户……这一切都被我听在耳里。
吃过晚饭,我和马尔斯坐上出租马车奔向麦西利亚城内的一座公寓。
马尔斯的朋友住在三楼,给我们开门的是一个身材丰满的兔耳娘。
兔耳娘带着我俩来到公寓里远离街边的某个房间里。
一个戴着单边眼镜的男子正在伏案写作。
他的发量让人有些担心再过几年他是否会秃顶。
“马尔斯,”他带着焦躁的语气说道,“有话快说,我忙着呢。明天早上必须交稿,愁死我了。”
“我看看你在写什么?”马尔斯凑上去。
“你走开!你过来盯着我,我就没有灵感了!”单边眼镜男捂着自己写的地方说道。
“艹(指某种动作)”马尔斯骂到,直接强行掰开单边眼镜男的手,“你看看你,写得这什么玩意?报纸,新闻,你确实写到了一些事实,但是,光凭事实可不能比其他报社卖出更多的报纸,因为他们的内容和你的内容差不多!”
“哟,您还研究过怎么卖报纸哪!小时候当过报童吧?”单边眼镜男揶揄道。
“嘿,我还真研究过。你不仅得有事实,还得有观点啊!观点怎么劲爆怎么来,你甚至不需要观点正确!抓住人们的眼球,把他们兜里的钱骗出来买报纸就行了!
你直接写,国王卖国,肯定爆款,顺便还承接起今天的头条……”
“看着神的面子上你快闭嘴吧!”单边眼镜男跳起来拉住窗帘,但他旋即坐下,取出一张新稿纸,“国王卖国?明天报纸会大卖,但我恐怕要上绞刑台!”
他在崭新的稿纸上写下标题:“国王疑似出卖国家利益来支付雇佣军佣金”
“嗯,”他抵住自己的下巴,“这个标题还是会上绞刑架。”他划去标题,又写上一个新标题:
《佣金从何而来——国王支付怎样的代价争取到邻国的支援?》
下一秒,他把国王划去,又加上“才能够”的字样。
我和马尔斯对视一眼,他的眼角又一丝细细的皱纹——他在憋笑。
马尔斯扯出一把椅子坐下和单边眼镜男聊了(键政)许久,颇有住在这里的架势。
月亮挂上树梢时,单边眼镜男的稿子终于写完了,马尔斯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站起来告辞。
出门后,走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马尔斯扭住我的胳膊,说道:“接下来的几天,你需要注意那个人的动向。如果警备部的人察觉到危险,他们就会采取行动。我们得掌握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