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我不在这里时,铁匠向村子里的人讲了有关我的故事,因此我明显感觉到村里人的态度有所转变。
或许我应该警告铁匠让他不要泄露有关我的消息。
我村长家中,此时虽然天色尚早,但村长一家已经醒来。
他们的家门敞开着,我在门口敲敲门,获得许可后便走进去。
“女士,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他先前正忙着给自己的小孩系领结,然后在我面前站直身子,脚后跟并拢,微微颔首,把头顶的高筒帽抬了抬。
脸上的笑容显示出他还是很乐意看见我的。
“就是亚历山德里娜的裁缝铺对面的那间空房屋里有一具死尸。你得派几个人手去处理一下。我从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我把一个纠察兵的帽徽递给村长。
村长接过帽徽,“我明白了,女士。但这件事恐怕要等我回来才能处理。”
“哦,对了,请问你们是要去参加什么集会吗?”
“我们的军队准备让出大堡垒,让那帮侵略者入驻。我们要去阻止他们。”村长无奈地说。
麦西利亚附近符合“大堡垒”描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麦西利亚棱堡。
那是一座由砂石,砖块和魔法阵堆起来的坚固堡垒,还有五座法师塔用来抵御任何方向的攻击。
当初这座棱堡开始修筑时,许多当地的工匠参与进去。现在,军队却按照命令将它拱手相让。
“你们准备怎么做?”我问道。
“我们要找到军队的领袖。我们要向他控诉侵略者的野蛮行径,并且让他制止这些行为。”
我本想问,您怎么知道军队的领袖会帮咱们?
但我旋即发现这个问题很愚蠢,就像村长的行为一样。
“我们成千上万。”村长说道,“我们从公路上一直走到军官们身边,他们会帮助我们。我们不能出让棱堡,否则麦西利亚将被从乌特兰的领土上分割出去。”
我大致明白了。村长这是要去参与一次游行。
谁发起的这次游行?
民众自发吗?
如果是自发的,那么又是谁煽动的呢?
毕竟,出让棱堡和割让麦西利亚这之间没有直接联系,其中一定有一段逻辑推导使大家相信出让棱堡等于割让麦西利亚。
我猜猜,这一切不会是马尔斯做的吧?
“祝你好运。”我说完走出门去。
我回到城堡,在厨房找了一些东西填饱肚子后,便回到卧室准备休息。
亚思琳坐在梳妆台前打理头发,而两日不见的雷诺侯爵则站在她身后,身体前倾,胳膊交叠枕在哦椅背上。
两人一副亲昵的模样,让我觉得回来得不是时候。
倒是侯爵很自觉的和亚思琳告别,他捧起亚思琳的手掌,把它放在自己的唇边,一边在手心把玩,一边对亚思琳的手背说着甜言蜜语,最后用一个吻结束这场尴尬。
雷诺侯爵来到我身边,想亲吻我的额头。
虽然我知道这是一种很亲昵的打招呼的方式,但我就是感觉不舒服。
特别是他们一家。
我向后退开一步,他耸耸肩,说了一句调皮,然后离开了。
“你们不会度蜜月去了吧。”我踢掉鞋子,拉动铃铛。
女仆应声从连通门走进来。
“帮我脱衣服,我要上床休息。”我站到穿衣镜前吩咐道。
将我服侍上床后,女仆告退。
亚思琳这才说道:
“当然不是。雷诺侯爵曾经在雷克瑞朝廷担任官职,现在是麦西利亚举足轻重的议员。
昨天,他们在一间小磨坊里开会,参加的人都是当地极其有影响力的议员。其中有些人甚至从蒙特拉赶来。”
“会议内容呢?你在旁听吗?”
“我怎么可能有资格进去旁听?不过,我和侯爵连在一起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即将成为麦西利亚的军事主官。”
看来真的有人准备组建一支正规军!
问题是,财政支撑呢?没有财政支撑,任何军队都是纸老虎。
卡佩岛上的诸公,为了维持皇家卫队的战斗力,可是头发都愁白了哪!
“但我感觉到迷茫。工作了这么久,我仍旧没有找到雷克瑞何时登陆的准确消息。”
亚思琳叹了口气说道。
“你要是知道了,敌人也差不多知道了。”我说着,翻身背对亚思琳,闭上眼睛,“你不知道才是正常的。我睡觉了,别打扰我。”
我感觉自己刚刚躺下不久,就被轰隆隆的雷声吵醒。
不过,消退的疲劳感让我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几个小时。
远方又是一阵闷响。
微弱的魔力波动传来。
我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雷霆声,而是魔炮的声音!
那个方向在打仗?
我连忙跳下床,拉动铃铛。
女仆跑进来,她显然吓坏了。但她仍旧坚守岗位。真是一个坚强的女孩。
“更衣。我要出门。为我选一件方便运动的服装。”说着完,我站在穿衣镜前开始梳理头发。
女仆为我准备一套大衣,马裤和靴子。
女仆将我的头发扎成马尾时,我把秘银轻剑和匕首系在腰间。
我爬到城堡顶楼,从窗户翻出去,爬上尖塔顶端。
现在是中午,也可能是下午,反正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和煦的阳光下,大片收割完成的农田里堆着金色的草垛。
炮声的方向来自东北方,棱堡的方向。
我体内的指南针开始转动,为我指明万德普斯的方向。
它的方向转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陷入紊乱——我知道,万德普斯已经来到我脚下。
他来到顶楼,但没有翻出窗外。因此他也没能发现我。
我看见一只单筒望远镜的膨大末端支出窗外。
万德普斯观察一阵后,自言自语道:“这下他们捅了马蜂窝了。”
“雷诺先生。”马尔斯的声音传来。
这里不是正式官方场合,因此马尔斯没有必要称呼万德普斯为“阁下”。
这里也不是正式的社交场合,因此他没有称呼万德普斯为“男爵”。
“你好,考罗斯先生。”
“有兴趣和我外出一趟吗?”
“当然有兴趣。只是我害怕拖你们的后腿。我的身体最近有些不对劲。”
“你肯定不会拖咱们的后腿的,是吧,艾米莉亚?”马尔斯喊道。
我虽然不是人,但你真的是狗,马尔斯。
“是。”我在尖塔顶端答应道。
他是怎么把万德普斯的身体状况和我联系起来的?
“你也会加入我们的,对吧,艾米莉亚。”马尔斯继续说道。
“对。”我说着,从尖塔顶部下到顶楼。
“你好,马尔斯,你好,万德普斯。”我捏着帽子的尖角向两人致敬。
“这一次咱们要做什么?”我问。
“今天是载入史册的一天。
现在充分休息,让你俩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能够经受得起接下来的考验。
你们两个年轻人给我一种虚耗过度的感觉。注意适可而止啊!”马尔斯说完,沿着旋转楼梯走下尖塔。
“喂!”我追上去,“你没有发现兰德明利军的骑兵队陷入瘫痪状态吗?那是我的杰作,所以我现在看上去才这么疲劳!”
我必须把自己和万德普斯的关系和马尔斯讲清楚。
不然天晓得这个家伙会在递交给雷克瑞的报告里怎样诋毁我。
“那我是不是应该给你颁发勋章?”马尔斯只管走路,也不看我一眼,“你下次直接把自己塞进兰德明利的炮管里,这样我真的可以为你申请一枚勋章。”
走过拐角,马尔斯突然把我怼到墙上,小声威胁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给万德普斯下咒?还勾引他?雷诺家族可是乌特兰的红血贵族,不要妄想用你低贱的血统去玷污乌特兰的荣光。”
说完,他用鼻孔望着我。
或许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在这种情况下会被他唬住,可惜我不是普通的小女孩。
我呼吸平稳,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没有屈服,他不得不加大自己的威压——他用一只手拽住我的衣领。
嗯,红血贵族……我知道血液是红色的,但不知道马尔斯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
或许红血贵族听起来比一般贵族更尊贵一点吧?
“乌特兰人把封建君主的血统论踩在脚底下,让贤能的人担任官职的时候,自己却也相信了血统论。多么讽刺。”
我说道。
“你就是一条狗,马尔斯。你的主人对你高谈阔论他的理想的时候,你汪汪犬吠两声,便也觉得自己拥有了那般信仰,那般力量。你就是一条狗,却误以为自己是人。”
我对着他的鼻孔轻轻喷气道。
马尔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这让我失望透顶。
哪怕说两句狠话,或者干脆打我两下,我都会知道自己成功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我不管你们在谈论什么。”万德普斯出现在身边,“都不应该是这种方式,对吧,考罗斯先生。”
他用万德普斯式的温柔,把马尔斯的手从我的衣领上掰开。
马尔斯整理一下衣服后,离开现场。
“我以为你们俩是好朋友。”万德普斯说道。
“前往不要和这种人成为朋友。”我盯着马尔斯的背影,说道。
之后不论万德普斯如何挑起话题,我都咬紧牙关一字不吐。
这下彻底和马尔斯闹掰了。
马尔斯很聪明,但又不是那么地聪明。
在雷克瑞抵达前,只要我不挑衅,他肯定也不会和我窝里斗。
但雷克瑞抵达后呢?
他肯定会呈递上一份极尽诋毁之能的报告。
或许,我应该制造一起假象,让马尔斯死于非命。
我应该可以取代马尔斯的位置,这样雷克瑞就离不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