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言 - Kapitel 1>
【2007/04/30;德国,美因兹】
『Écoutez attentivement, Vuerouge』(听好了,伏赫杰)
澄澈的女音。
这声音穿透嘈杂——谈笑的、徒步的、留声机发出的一切所谓匹配于“优雅”这一形容词的声音。
它向我的耳内、脑内直晃晃地冲突进来,感觉如同设于脑内的音叉被震响一般,清晰却有些“刺耳”的律动。
我轻眨了眨双眼,瞬时的不适感差点让手中所握的香槟溅洒出去。
当然我没有犯下那样的失误,一口喝完后便将玻璃杯顺手放在路过身旁的服务生所提的盘子上。
正了正领口的领带,向着满富高贵感的红地毯上迈出一步,穿过摆放豪华餐点的长桌,借过遮嘴谈笑的妇人们——来到台阶的下端、隐于围成扇形的人群之后。
如你所见,这是一场聚会、上流社会的派对。
看似满脸笑容、彬彬有礼、举止高雅的一位位“人士”,剥下面具后也不过是为了关系、发展、洽谈——利益。
昂贵的食材、昂贵的礼服、昂贵的装饰物,怎么都离不开令人惊呼的价格的一切挥霍集中在这个地方。
这便令我厌恶——厌恶极了。
如果我的手中有自动步枪的话,这一刻就想成为一名创下大屠杀这般“伟绩”的恐怖分子。
不为声讨、不为不平、不为震世,仅为一泄这份厌恶,对着那些高雅的词词句句回以肮脏粗俗的谩骂。
在我心中——这才算派对。
『Se tenir prêt』(准备)
女音再度响起。
我微微低头,将右手轻轻下甩,手指之间便顺势接触到金属的冰冷触感。
向着人群之间的缝隙看向台阶,正在一步一步走下阶梯的男性——留着至肩的中发、长鬓角、暗绿色的双瞳、东方人的面目。
他举着盛有香槟酒的玻璃杯,一下台便迎来全场人激烈的掌声。
「Prosit!」(干杯!)
那男性一举酒杯,如此喝道。
人群便纷纷举起酒杯一同与他敬酒。
男性一抿嘴唇,用带着点嘶哑的声线开始继续他的言词。
「Willkommen auf meinem 18. Geburtstag!」(欢迎前来庆祝我十八岁生日的各位!)
他开始祝福、开始对着人群接下去说着点什么。
而在我的视线中,那些人群已经渐渐开始消散,就连场景也变得一片灰暗。
视点的聚焦缓缓地、却是精准地拉近在男人的左胸膛——心脏的部位。
『Exécuter à cinq, quatre, trois, deux ......』(倒计时五、四、三、二……)
“呼……”
深呼吸一次,吐出一口气。
不由地捏了捏空着的左手,然后将它置于前面一位“先生”的肩膀上。
被搭上肩膀的人当然不太自在地想要转过头来,而就在这一时点——
『Un... Exécuter!』(一……执行!)
“磅——!!”
巨大的轰鸣声炸响于建筑的前门位置,冲击波将关严的大门猛地化作碎片向内侧冲来。
人群的注意力尽数转向大门的所在,并且几乎于主观上的同一时间传来惊叫声。
我将浑身的力气注入左手臂,瞬时撑着肩膀大幅度跳跃起来。
在高出人群三个头的位置将右手的金属——小型飞刀掷向男性的心脏部位。
那被尖锐之物刺中的男性左半身向后一晃,然后整个身子硬直着倒向后方,唯有左手伸向半空,模糊地将手掌张开于我所在的方向。
见着渗出血液的左胸,我赶紧拉开步子向着右侧跑开。
推开通向右侧走廊的大门,朝着院子的方向跳入,然后一把拉下宴会用的衣服,将它反折了个身子拉出内容物倒着穿上——而衣服的背面则是已经设计好了的风衣。
借着树木的隐蔽到达宅邸的边界,爬过栏杆到达外侧的路面,然后小跑着接近市区的方向。
这样的手段真是管用。
对付“魔术使”而采用像我一样的一般人真是意料之外的管用。
就连刚才那男性,俗称欧洲的最古魔术世族之一的“埃希米斯特”其现当主——“米亥尔·封·埃希米斯特”也是一样。
因为对方无法察觉到不是“魔术使”的我的“气息”,所以才会落得这样一个被暗杀的下场。
真希望这群德国人会再次铭记这句话。
——“要小心法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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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4/29;德国,美因兹】
「妳知道我不爱开这样的宴会……」
男性一脸愁容地望着金发蓝衣的礼服女性。
他们身处一间复古装饰的欧风房间内,但男性却身着一件拉开着一半拉链的卫衣和休闲裤。
这让相对之身着华服的金发女性颇为不满,但她忍着不予指谛,只是强调着另外的事情。
「吾说了很多遍了,宴会是必要的,这两年以来,汝的地位已经很是不同了」
女性拨弄了下梳理到右耳后的刘海,望了眼男性皱起的眉头。
「但是……对、对了,肯定有人会盯上“埃希米斯特家族”,开了这宴会也许会招来图谋不轨的人」
男性苦笑了下,开始找着些正当化的借口。
而对此,女性则双手环胸,以高望低的眼神看向男性。
「正因为如此,才有吾、汝的妹妹还有哈德曼翁的部署,这不是汝应当考虑的事情」
始终了解到在口嘴上争论不过眼前的女性,随着“唉——”地一声叹息男性便一口气坐在椅子上。
也许他能想出更多、更好的借口,甚至有些“借口”能完全说服他人,但是一旦遇到女性,他便接不上任何的后话了。
「就这么定了……还有……」
说完想转身走出房间的女性,也停住了步伐。
她微微转过一个弧度,给予男性一个面无表情的侧脸。
「汝还得考虑下……六月份的那件事……」
“啪嚓——”
走到门外的女性将门扉合上。
只留男性一个人仍然皱着眉头坐在室内的椅子上。
他忽然站起来,两三步来到放在一个小台桌上的水晶球之前。
「那个……祖父……」
对着这水晶球,他开始将声线一换,带着点尊敬的态度说起话来。
与之呼应,水晶球开始掀起一阵明灭闪烁般的涌动。
「——能不能……动点“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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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4/30;德国,美因兹】
不远处便是市区了,看来后方也没有追兵,这次的“委托”倒是完事得过于干脆。
虽话说“干脆”一词能招来疑惑,但疑惑归疑惑,如果此身安然无恙,那么对我而言其他的情愫便只能沦为“顾忌”了。
黄昏已过、时近夜晚,街灯开始点亮。
踏着这异乡古镇的石质地面,漠然的“不属于感”倒开始膨胀起来。
我停伫,又踏前几步,在坡上的这个高度俯瞰下方不规则绵延点亮的街灯。
有几只不识时间的飞蛾开始振翅扑上灯罩。
「——“Proicere”」(——“樁”)
“噗呲——!!”
一击厚重的、难以入耳的绞肉声恍然传入耳中。
我被突然“冲向前方的我的右手”而带动,像是绊了跟头一样向前方摔去。
这是一个斜坡,我摔了有些距离。
伴着随空滑稽般飞舞了一会的自身,还有一条划着缎带状的血注跟着腾空,然后与我一同被甩在地上。
霎时我不知情况般思考停滞了一会,然后望向右手臂——那里插着一根半米长的桩子,厚度几乎要让我的手臂断裂。
“啊~~啊”,于是不知为何,我竟想在脑内说笑般这么想着——“看来右手是废了呢……”
「Sie sind mutig, aber nicht klug」(很有胆量,看似耍着小聪明,实则太过无谋)
这声音像是一个小女孩发出的一样,满是稚气。
但这用词却像是一个有过诸多经历的大人一样,附上威严。
我挨着疼痛,硬是牵动着无法活动的右臂,不过右臂一点也没有动弹,所以我只能转着身子,左手撑向地面。
用充满怒意的视线望向站在坡顶、站在街灯下的人物——银色卷发、玫红眼瞳、左眼角有泪痣的女孩。
她身着白色礼服,手握淡红的洋伞,摆着一副我太过讨厌的“优雅姿态”,蔑视着撑起身子的自己。
「Glauben Sie, dass Sie Erfolg haben? Denken Sie, Sie können jetzt zurückkehren? Französisch, französisch "L'étoile D'argent"?」(你们该不会认为这就已经得手,能够欢欢喜喜地回归了吧,法国人、法国的“密教伪星”?)
听不懂德语,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那碰触我厌恶底线的态度,宛如践踏了自身的尊严一样。
而被异国人如此污蔑,这岂能不让我怒上心头,岂能不让我挑起誓死的抵抗。
「Oh... oui, oui. Maintenant, vous m'avez eu」(哦,好吧好吧……妳逮到我了)
执意着说起自国的语言,我用左手掏向口袋,拿出一个密封着的圆柱小瓶。
其内密封着的是既存的“魔术”,比如爆炎、寒冰、风镰,只要开封向着敌方投去便可——就好似一颗手榴弹。
这是作为一般人的超常对抗手段,而这些为一般人而制造的设备也并不能小瞧——因为它们设计的初衷便是“能让一般人确确实实地歼灭‘魔术使’”。
如果把这些道具向着同样的一般人扔去的话,自然会把结果成为一件对于一般人而言无法侦破的案件——换而言之,完美犯罪便只能以超常手段来达成。
而既然这个女孩发现了我、认出了我的话……
「Profitez de tout cela!」(尝尝这个!)
单手扳开制御装置,一把扔向女孩的所在。
随后两脚向后一蹬,转身便拼尽一切气力奔向下坡的方向。
“嗖——!!”、“嗖嗖嗖嗖嗖——!!”
背后传来刃物切割风的声响,看来投出的“圆柱小瓶”是引发了与风有关的“黑魔术”。
虽然很想瞅瞅到底有没有起作用,不过还会特意去那样做真是傻到家了。
我在直跑一段路之后迅速转入了拐角处的小巷之中。
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我用左手将右手上的桩子死命地向外拔出。
「Er、Uh……Aaaaaaaaaaaaaaaaah……」
尽量抑制声音,不时看看外侧的情况,一点一点地拔出揪紧肌肉的桩子。
直到最后,一把将桩子抽了出来,溅出不容小视的血量,脑袋一阵晕乎。
「Merde……」(该死……)
用着有些倾斜开的视线望了一眼耷拉下来的右手臂的大孔,情不自禁地考虑起最坏的结果。
然后看向这桩子——浅褐色的、前头削尖的木桩,不知道用了多少大的推进力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而那个白色礼服的女孩,看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到底是怎样……
「……」
“砰——!!”
这木桩突然爆裂开来,化作无数的尖刺袭向我的全身。
「Eeeeeeeeeeeeeeeer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
直让人经历无数次疼晕痛醒的伤害让我发出毫无保留的哀鸣。
像是身上着火了一般,我开始没头没脑地旋转着走了几步路,然后骤然便在了地上。
好痛……
已经没法再想任何事情了。
视线在两三下暗转后便就此化作一片漆黑。
……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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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打算把他怎么办?」
回转至宴会的举办地,宅邸的某处暗室。
青色的地毯铺上一层棉布,满身疮痍的异国人便躺在其上。
围着他站有四人。
一人为老者,两人为少女,一人为男性。
老者一副深沉的样子,不动声色,拄着拐杖俯视着异国人的面容。
两位少女拥有一金一银的长发,年龄相差两三岁,年幼者便为“击伤”异国人的白色礼服女孩。
那男性蹲下身子,他原应被异国人的利器刺入心脏而亡,现在却毫发无伤地身处这个地方。
「……一般人?」
男性困惑地问了句。
「虽说他是法国人,但“密教伪星”难道会录用一般人来渗入“里界”?」
金发女性叹了口气,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桌子上所摆放的器具。
那些都是从异国人的身上搜出的奇异道具。
「这些都是一些相当于一次性“镜像武装”一般的道具,如果“密教伪星”想象出一种手段,像是“利用‘魔术使’无法侦测一般人‘气息’”这种漏洞而录用一般人来进行见不得人的活动,那么也不难勘探此人的底细」
女性说完后,对着异国人的方向伸出右手,而那右手上微微散着一些危险的光芒。
男性则抓住她伸出的右手,摇了摇头将其放下。
「……汝又在考虑什么天真的主意?」
对着这句话,男性并没有予以回答。
他转而望向老者的方向,恭敬地提出一个请求。
「——能治好他吗,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