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就该明白了吧，少年。这个家伙，你是根本没办法处理的吧？”
说着这话的女人的面庞，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
“少年，知道杀死恶魔远祖的三部曲吗？”
大理石一般的面庞。
“首先利用妾身目前的法则将对方的血液放光，这是第一步。接着刺穿心脏。虽说这是第二步，但是和第一步同时做也没差，谁先谁后都没所谓。”
“但是第三步啊，是必须在确认了血液和心脏的状况之后实行的哦。也就是眼下的状况。”
突然。
不如说，完全没料到对方话都没说完就行动了。
少年想要制止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因为，不知何时，大剑已经横置在了男孩的脖颈上。
就如同闸刀一般的，横置在了趴在木马上面的男孩的脖颈上方。
这场面，说是一点都不滑稽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女人拿着一把巨剑以操作闸刀一般的方法对着一个趴在滑稽木马上的滑稽男孩。
但是，看着女人的面孔还能把“滑稽”这个词吐出来的人类，一个都没有。
“你这是违约了吧？”
“虽然你对妾身的信赖令妾身很感动，但是妾身认为，没有形成书面内容并签字画押的约定都是空头支票哦。”
啊啊，这真是相当社会性的发言了。
真令人头疼的发言，感叹着“啊，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这种程度的。
“对于切身而言，立誓应该是昨天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做的那样。”
少年脑中会想起那仿佛誓言一样的语句。
“以恶魔的远祖，高傲的恶魔，光辉的使者，月之眷属的荣誉和生命起誓”这么说的。
思绪，被拉回了现实。
“打从一开始，妾身就没有想过要遵守什么约定。”大剑，微微的下移了一点。
剑刃，完全触到了男孩的肌肤。
如同看着待宰羔羊一般的眼神。
“若说为什么还陪着你们玩着这个无聊的游戏，那是因为啊，妾身有无论如何都不能明白的事。”
“无论如何…都不能明白的事？”
无聊的重复着对方的话。
“少年，你以为第三步是要转换法则才能实行的吗？你误解了，之所以想转换法则，那是因为为了避免无聊的争端而已。现在你们眼前的这个恶魔，被放空了身体的血液，心脏受到毁灭性打击的这个家伙。”
大理石一般的面容仿佛雕像碎裂了一般，绽放出了内里。
笑容。
“就算是人类，只要把他的头砍下来，也就是杀死了远祖了呢。”
现在这个家伙，仅凭人类的程度就已经能够杀死了？！
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事态了。
少年看了看身后。
所有人都只是那么呆呆的看着。
一个上前的都没有。
店长也是，那两个眷属也是，紫发少女也是。
更不用提还保持着怪异姿势睡着的变态了。
然而，没什么好说的。
此刻，少年觉得，他们要说的事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了。
呐，这世界上不是有一种语言，是不需要通过声音传达的么？
有这种语言的。
想想吧，总能想起来，这种显而易见的答案。
太普通了，以至于人连这种沟通方式的存在都忘记了。
少年转过头，重新看着眼前的两个远祖。
“妾身，一直忍到现在，一直一直。从见面就想把这家伙杀了。到后来总算做完了准备工作，终于可以挥剑砍下这家伙的首级的时候，终于可以完成妾身的夙愿的时候…”
先开口的远祖，沉默了。
只是一小会的沉默，随即，重新开了口。
“妾身，想弄明白这件事，妾身无论如何都弄不明白。想着，再等等，再等等，凭借妾身的能力，肯定能弄明白。然而，直到现在，妾身还是不明白。最后那声枪响后，妾身也还没明白。呵呵，真可悲啊。过高的估计了自己这件事。”
少年，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
“呐，人类总说的么？‘不耻下问’。啧，虽说不明白的事情问出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羞耻之类的。但是，总感觉怪怪的。可是没办法呢，还是想知道，果然想知道，忍不住想知道，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少年调整了下身体的重心，开了口。
“可以理解为，您现在对于那个神秘问题的答案的求知欲已经超过了您想杀掉自己弟弟的这个夙愿了么？”
女人，嘴角微微的下陷。
“那么，我可否用这个问题的答案换取那位远祖的性命呢？唔，虽说我也不一定能保证一定会解开那个问题的答案啦。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但是不是也有这种说法么？‘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这样的。这里总有人能解答的吧？”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怪异的方式，不住的笑着。
非常豪爽的笑声，听起来都非常的舒服。
然而，舒适却狂放。
“不，要妾身说的话，这个问题只能你来回答。虽然说的有点绝对，但是啊…”女人将手中的“闸刀”调整了个角度。
双手搂住剑柄，让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剑上了。
不过，虽然为了这种姿势的舒适，剑尖不得已插在了地上。但是剑刃仍然离男性远祖的脖子只有分毫。
仿佛宣扬着，即使以这个姿势也能轻易的达到目的。
“你身后那些家伙的代言人，就是你了吧？虽然不知道何时决定的，但是看现在这个阵势就有这样的感觉。”
女人极度魅惑的伸展了下躯体。
总觉得，“媚”这个字完全是为眼前这个妖孽造的了。
这样的感觉。
光滑白皙的皮肤，如凝脂一般的容颜。呼吸都仿佛如花香一般的姿态。
成熟的女人，完美的女性。
“呐，虽然不知道你会怎么解答妾身的疑问。但是话先说在前面哦，但凡你的答案令妾身无法接受的话…”
大剑纹丝未动，不如说，根本不需要做出实际的动作了。
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明了了。
“那，能让我听听您的问题么？”
女人的眼睛，仍旧是清澈明亮的。
现在再看这个女人的眼睛啊，就仿佛带了美瞳一般的，明亮艳丽的过了头一般的感觉。
仿佛内里已经不是血肉，而是水晶钻石这样的构成了。
清澈明亮的双眼，和一脸的倦容。
“从那个女孩伸出双臂的时候妾身的问题就已经开始了。”食指轻点着紫发少女的方向。
“少年，你们两个不是不知道这家伙杀了多少人，也不是不知道这家伙疯狂的内里了。不是妾身对于自己的说明感到非常自信的缘故，而是你们亲身体会过了吧？”
确实…
不只是在医院体会到的。
而是看着那个怪物的眼睛就能感受到的。
那家伙对于别人的性命，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如同踩死蚂蚁一般的孤高。
“我相信，也完全体会到了。”
“不错不错，问题就是这里。”女人将额头也靠在大剑的剑柄上。“还有刚才为了你战斗的那几个援兵。妾身是不知道什么友情或者羁绊之类的，但是也不难理解。那几个家伙是因为单纯的信任你才为了你出战的么？妾身可不是小孩子。”
转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店长和医生。
“以两位这种水平是不可能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的危害的吧？不，你们比少年知道的清楚千百倍！但是，还是在打着那种闹剧一样的阵仗，又不像是打着小算盘的感觉。啊，闹不明白。虽然闹不明白，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你们，是认为少年在做着对的事才会帮他的，是吧？”
沉默。
女人，仿佛看懂了对方的眼神一般，或者说是，从眼神中接受了某种讯息一般，懊恼的摇了摇头。
“果然是这样。可恶，这不是更加扑朔迷离了么？”女人“嘿嘿嘿”的笑着。
“呐，少年。现在可以问你了，妾身的问题自始至终都很简单，但是却被你们搞的越来越复杂。啊，不如说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吧。”
“那么，是什么问题呢？”
“呵呵，这个明知故问的态度也是很可爱呢。”女人停止了微笑，缓缓将额头抬起。
“妾身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救这家伙’。喏，将这个问题再扩展，就是‘为什么联合了这么多人，不惜一切代价，就是要阻止妾身杀了他，杀了这个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对于你们人类社会而言还是毒瘤的这个渣滓’？这样的提问，你能明白的吧？”
“嗯，当然。”爽快的点头了。
“呵呵，那还真是好呢，不用妾身再说明了。”女人，完全挺直了身体，将大剑以横置的方式，重新摆在了目标的正上方。
“那么，你的答案呢。”
答案…
沉默…
答案……
“无月姐。”
女人的瞳孔放大了。
“我是第一次这么叫你吧？因为怎么说呢，我是那种会对于陌生人产生警惕的类型呢。但是啊，其实对着你完全没必要，因为我们早就不是什么陌生人了。”少年解说的时候，面无表情。
“不如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啊，利用也好，拿我当测谎仪也罢，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啊，别的事情就很不爽。”
“不爽？”
女人，以惊讶的语气重复了着少年的话。
“先说好，雯为什么会拦住你，此刻的我算是完完全全的明白了。就算是那么脱线的她，果然也是会不爽呢。”
“都说了，不爽是什么意思？”
语气已经有点恼火了。
“无月姐，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救他呢？”
“就算你面无表情的套妾身的话，也没用的吧？事到如今还耍什么小伎俩。”
轻蔑的表情。
“不是的，你理解错了。”少年，微微的扬起了嘴角。
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我救得根本就不是他。”
“不如说，我跟本就没有救他的打算。”
女人，轻轻后退了一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搞什么啊！搞什么啊，啊哈哈哈，是在搞笑吗你。”
少年，静静的看着眼前疯狂大笑着的女人。
不只是表面，内里也完全疯透了。
“那，妾身终于明白了，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结合你的语气，妾身终于弄懂了哦。你啊，真是个狂妄自大过头了的家伙吧！”
女人，眼下的表情是绝对不会被理解错了的那种了。
“让人火大也给妾身有点自觉啊！妾身终于明白了，你不是要救他，你是说你想救的是妾身对吧？哈哈哈，为了避免妾身杀了亲哥哥而后悔？为了避免妾身杀生？！哈哈哈，妾身告诉你，妾身也杀过人！如何，你就要破灭了吗！你的伪善就要结束了吗！”
女人，举起了剑。
“够了，无聊死了！妾身对你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怒火。
箭在弦上。
“噼里啪啦”的，炸药的导火线已经燃烧的一点不剩了。
核弹的引爆，就在眼前。
“不是，你误会了。”
剑尖，停在了男孩的脖颈上。
女人，就这么举着剑，一动不动。
“哈哈哈哈哈，玖无月，事到如今还要被小鬼的花言巧语迷惑，我都觉得你蠢了啊！”此时，非常突兀的，许久未开口的男孩说话了。
完全是以面部朝下的姿态说出来的，因而一点气场都没有。
但是，话中有什么东西还是疯狂的渗透了出来。
说起来，渗透的真是太明显了，就如同催泪瓦斯一般的程度了。
“我杀了那个老头，就是为了证明那老头说的话是对的啊！哈，你还记得吧，我的妹妹哟。父亲不是说了吗？世界上没有不死的家伙，那个家伙真是没出息啊！哈哈哈，不过我就是要证明，他是会死的，我是会死的！而你，也同样是会死的啊！啊哈哈哈。”
不如说，以虚弱的身体和微弱的音量说着的这段话，却渗透出了无比清晰的狂意。
不是狂言的狂意，而是，话语者心中的狂意。
不是人类。
无比清晰的明白了，这家伙，从身体到心灵…
全都不是人类。
“杀几个人算什么？恶魔不就是如此吗？你见过这些人类杀鸡的时候有过踌躇了？踩死蚂蚁也需要道歉么？别给我说这种恶心的话了啊！”男孩歇斯底里的狂吼起来。“赶快把我杀了，不就结束了吗？哈？不就完了吗！你不就能解脱了吗！你不就能高声讴歌你所谓的正义了吗！对吧？胆小鬼！还不动手啊！”
“够了！”
女人，完全不明白少年是怎么来到自己面前的。
同样也不明白，他的手是何时按在自己的剑柄上的。
“该谢谢你呢，千月轮。”少年站在木马的右侧，居高临下的看着男性远祖露出来的右眼。
被碎发半遮住的，散发着讶异和愤怒的瞳。
“连你也，也敢…！”
“所以我才说了，我根本没有救你的打算！你这种家伙果然不是我能够理解的，就和璇玑那家伙一样。仅仅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所谓乐趣，就夺走别人生命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也理解不了。但是我头一次因为无法理解别人而觉得庆幸，觉得欣喜，觉得光荣。在我眼里，就算一辈子都理解不了你们也是正常的。不如说，我衷心期盼着这种情况！”
男孩，眼睛微微的半闭上。
如同响尾蛇遇到鹰一般的，在草地中静静的凝视着对方。
鹰，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罢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错觉，让自己住了口。
恶魔的远祖，没有说出一句话。
“所以，对于你，对于璇玑，我无话可说了，就到此为止。”
男孩将头抬高，让视线对准女人的双眸。
女人，微微的颤抖着。
“无月姐，第一次发现，你是身高这么高的设定啊。这不是比我还高了么？怎么也有185厘米了吧？”
女人，一句话也没说。
“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呢。”少年闭上眼睛，挠了挠头发。“你也知道了吧？我没有救这家伙的打算。但是，我同样没有救你的打算。你说的没错，那根本就是狂妄。说什么救人之类的，本身就是狂妄了吧？但是也不是什么‘能救自己的就只有自己’这样的道理。因为你根本不需要被救啊。你就是你啊，又不是陷入了什么危机之类的，说救也太搞笑了吧？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救不救’之类的问题。你的愿望是杀了他，他的愿望是被你杀。从一开始，这里面就没有存在“救”这个因素吧？一点都没有啊！”
女人，慌乱的摇了摇头。
“那你…”
“要说我为什么会阻止你杀他啊。”少年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目光。
“和那个脱线丫头拼了命停止脱线而跳出来的理由是一样的。”
少年，转回头。
月亮，已经完全的隐去身形了。
但是此时，有着名为月光的存在。
从少年的眸子里，散发出了这一存在。
“只是单纯的因为不爽吧！看着你杀了他就不爽，无论如何也不想你杀他。不是因为出于要救你这种肤浅的大话，根本就没想到那里去！阻止你就是阻止你了，因为不想看着你杀人，不想看着你杀了这种渣滓一样的家伙。不想看着朋友做如果是自己就不想做的事！就这么简单而已。”
莲花。
莲花开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我是不知道你对于这家伙的恨意是多浓，我根本就不想知道！说白了，我们就是因为自私，就是因为任性才阻止你的！就是不想看着你的生命里只有这个渣滓一样的家伙罢了。这理由很难理解么？要说让人火大的，就是从始至终都曲解了我们意思，根本没有接近我们打算的你吧。你现在看看你的眷属。”
女人依言转过视线。
映入眼眸的，映入瞳孔正中的。
女孩哭泣的脸。
“呐。”少年将双手都按上了剑柄，眼睛也凑到女人的瞳面前。
第一次主动接近了。
“这么说，无月姐你能够理解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