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遭难的日子,以东人说,拆毁,拆毁,直拆到根基。
耶和华啊,求你记念这仇。
将要被灭的巴比伦城女子,报复你,像你待我们那样的,那人便为有福。
拿你的婴孩摔在磐石上的,那人便为有福。
《圣经-诗篇-136》
格罗兹尼市区,1995年4月1日,第一次车臣战争爆发24天后。
一小队俄罗斯士兵背着行囊,扶着伤兵,在满是泥泞的街道上穿行着,身上的迷彩服脏污不堪,年轻了脸庞上露出了迷茫的神态。
而他们的目的地则是停在街角的一辆老式大巴车。
那辆灰色的嘎斯车车上露出了铁锈的颜色,一个小巧的红十字标识浅浅地涂在车门上,显得那些无助和颓然。
“该死的,这小伙子真沉。从里面接一下,狗娘养的。”一个士兵高声骂着,将身边的担架往狭窄的大巴车门里塞,身边的轻伤员尝试着从车窗翻进车里,一些身上缠着绷带的轻伤员迷茫地看着拥挤的车内…
那里没有他们的位置,前线的兵员已经匮乏到连轻伤员都得参加战斗,车辆也没有条件撤离陷入交火线的兵士。
卡车昼夜不歇地往前线送上成吨的弹药和罐头,再撤下一车又一车的尸体与重伤员,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运力撤回本应该回到野战医院的伤员,甚至连资深的司机都远远满足不了需求。
大巴车里也没有多于的地方能够供他们乘坐,甚至连挂在车上都是一种奢望。光是重伤员就挤满了整个车厢,人和人之间仿佛沙丁鱼罐头一样叠在一起,腐烂的恶臭,垃圾的霉味,脓疮的呛鼻,火药的硝烟交织在其中,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这里就是炼狱。
“快点!”
“好疼…好疼啊!”
“两点半了,快点…往里挤!往里挤啊!”
“你自己动一下…动一下…抬起来点,对…”
士兵的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但是伤员的速度却不能更快,二十多天从未停止的隆隆炮声,接连不断的枪声都让这些刚刚成年的小伙子们感到些许木讷。
自己还没有死,那就是上帝在眷顾。
然而炼狱会将痛苦的死亡平等地分给每一个人。
前苏联时代留下的住宅楼,没有欧洲那般漂亮和特立独行,战争留下的创伤刻在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小高楼里,车臣的恐怖分子随时可能会出现在某个窗户后。
一个窗口中伸出了黑洞洞的枪口,狙击镜中的标尺紧紧地咬住了司机苍老的面孔上,没有察觉到危险的老兵还在大口大口地抽着烟。
“是个老家伙呢,姐姐。”(立陶宛语)
扎着麻花辫的少女轻轻挪动了枪口,对着身边的短发少女说道,金黄色的头发在连日的战斗中变得干枯凌乱,但是碧蓝色的眼睛中却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与其他人穿着迷彩服不同,她们姐妹身穿的全都是深蓝色的运动服,胸前仿佛炫耀着一般挂着与众不同的奖牌。
但就连奖牌上金色的五环也难免被染成了战争的灰暗颜色。
“不要着急,他们人很多。”(立陶宛语)短发的少女轻柔的笑着,支起了她的德拉贡诺夫,同样将目光放在了街角的人群上。
“上帝保佑我们。”(立陶宛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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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我一把,啊啊啊!”
一个还没有爬上车的士兵捂着自己的手臂,叫喊的趴在了车后,街角的士兵瞬间一哄而散,迅速躲到了附近的掩体后。
带着红十字臂章的医疗兵弯着腰跃出掩体,扑到了伤员的身边,用力的拽住了士兵的肩带,向掩体后拖去。
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头盔,留下了地上哀嚎着,却动弹不得的伤兵。
子弹无情地穿过了大巴车微不足道的铁皮外壳,惨叫声,胡乱的射击声,低沉的呻吟,凄惨的哭嚎全都交织在一起,仿佛百鬼夜行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幸存的士兵大声喊到,将他们的战友一个接着一个地从车上扯了出来,但是一股刺鼻的气味盖过了战场上的恶臭,让领头的军官感到不适。
“是汽油!该死的!动作快!把他们弄出来!”
“见鬼!”
“快点,搭把手!搭把手!”
大巴车的油箱里漏出了比战场上的水还清澈的汽油,但是刺鼻的气味已经呛的周围士兵不由地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年久失修的车门猛地滑开,老司机僵硬的尸体缓缓地从车里瘫软地滑了出来,一根燃着火星的粗制手工烟卷落在了缓缓升腾的刺鼻蒸汽上。
火焰像爬出地狱的猛兽,瞬间吞噬了载满伤员的大巴,人类的惨叫是格罗兹尼的怒吼,人类的哀鸣是格罗兹尼的微笑。
战争是人类的悲歌,是炼狱的笑靥。
“姑娘们,该走了!快走吧!”一队年轻的车臣士兵戴着各式各样的帽子,握着卡拉舍尼科夫走了过来,朝着两个姑娘大喊着。
接着,将自己的步枪伸出窗外,向楼下不停地倾泻着弹雨。
“干掉这帮狗娘养的!”
“照脑袋打!”
“真主至大,真主最伟大!”
在这般喧闹的半大小子中,两个少女悄悄地背起了步枪,消失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