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银杏叶乘着秋风飞向天空,化作一只只蝴蝶在穹顶之下翩翩起舞。
克雷尔推开了永恒之梦的店门,门口的风铃摇摆出清脆的声响。
现在是早上,所以店内只有寥寥几个客人。
仔细想来,他差不多快有半年都没走进过这家店了,店内布置的变化已经大到他都快不认识了。
要是失业了又过来做店员的话,肯定会得花好长一段时间来熟悉吧。
正当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米歇尔的声音,
“小克雷,这边哦~”
米歇尔从厨房的门口探出头,朝着他招了招手。
“来了来了。”
受不了那几个男客人刺人的视线,克雷尔快步地走进厨房。
这间不大不小的厨房,还是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怎么样?姐姐我在一个月前将厨房重新装修了一遍哦?”
“啊···嗯,很,很漂亮。”
当初他在这里打工的时候只进过一次厨房,随后就被米歇尔永久剥夺了进入厨房的权利,所以记忆有偏差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的,很正常。
“那个···其它的店员呢?”
店里似乎只有米歇尔一个人。
“他们现在都是中午才会过来的,早上的那么几个顾客姐姐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哦?”
克雷尔一时没了言语。
以前他在这里打工的时候,就算是清闲的白天他也照常上岗,几乎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拿到工资,他还因为这个暗中窃喜。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还真是幼稚啊。
“嗯哼,总之先不管这些了,看,限定巧克力饼干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哟~”
米歇尔指了指一旁灶台上摞着的三个深褐色纸盒,脸上露出了十分兴奋的笑容,
“那么,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小克雷?放心哦~姐姐我会很小心的哦~这次一定不会把你弄坏的哦?”
“不不不请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啊!还有不要这样子很恐怖的!”
鼻子里不断喷出气体的米歇尔一点点地将脸凑了过来,克雷尔赶紧将脸朝向了一旁,
“要,要试吃的话就快点!不,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俗话说,早死早超生。
“是吗?”
米歇尔打开了身后的烤箱,从里面端出了一盘形状诡异的饼干。
“本来的话,姐姐我是准备让你试吃好几种的哦?不过因为这个是我的得意作品,所以试吃这个后你就算完成任务了~”
听到这句话,克雷尔的脸抽搐了一下。
他咽了口唾沫,低头看向了盘子里的饼干。
那些漆黑的糕点就像是一个个小恶魔,朝着他挥舞着手里的三叉戟。
“好了好了,不要看了,快吃吧~”
在米歇尔催促下,克雷尔拿起了一块看上去最小的饼干,缓缓地举到了眼前。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放弃了的克雷尔闭上了眼,一口将它吃进了嘴里。
牙齿咬碎了饼干,液状的巧克力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苦中带着的甘甜滋润着他的味蕾。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失败的试作品。
克雷尔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了一旁正温柔注视着他的米歇尔。
“姐姐我说过了吧?这是得意作品。”
她调皮地眨了眨右眼。
克雷尔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了好像要哭出来的表情。
“为什么?”
“小克雷最近看上去不是心情不太好吗?姐姐就想着安慰一下你嘛~”
米歇尔走上前,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方便的话···能跟姐姐我说吗?”
温柔的话语鼓动着克雷尔的耳膜,渗入了他的心脏,触碰着那里的痛苦和不安。
“要是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克雷尔“嘶”地吸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选择握住这抹温柔。
“米歇尔姐姐···”
就像米歇尔在建国祭那天和爱丽丝说的那样···
“有酒吗?”
克雷尔最擅长的就是伪装自己,就是将所有的东西都藏在心里。
和那个笨蛋勇者,一模一样。
“酒?小克雷不是根本喝不了酒的那类人吗?”
“没事···偶尔,也想做点像大人的事情。”
克雷尔靠着墙壁,无力地笑了笑。
米歇尔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的···拿你没辙呢。”
她打开了一旁橱柜,从里面拿出了两个玻璃杯和一瓶看上去非常昂贵的葡萄酒。
褐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涤,葡萄酒的香气空气之中飘散。
“那么,姐姐就陪你喝——”
没等米歇尔说完话,克雷尔就仰起头,一口将酒杯里面的液体灌入了嘴中。
酸涩的味道将嘴里的巧克力味洗去,胃里火辣辣的一片。
“···真难喝。”
克雷尔将玻璃杯搁在了灶台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葡萄酒。
“喂喂···这可是姐姐我都舍不得喝的高级货啊···怎么能这样暴殄天物···”
米歇尔忍不住发出了呻吟。
但是,克雷尔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
“米歇尔姐姐,你知道吗?”
这些天来,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克雷尔完全没有好好睡过觉。
“曾经有人说过,说我只会满口讲大道理,说我本质上是个非常卑微,非常懦弱的人···”
“谁说的呀?那个人肯定是个大笨蛋,超级超级笨的那种。”
“呵呵,是啊,那个人确实是个,超级超级笨的大笨蛋。”
克雷尔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朝着前面倒了下去。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那紧绷的精神终于有机会松懈下来了。
米歇尔赶紧将酒杯搁到旁边,伸出手接住了克雷尔。
眼皮一点点地变沉,意识也一点点地变得浑浊。
“说那些话的那个人···”
克雷尔在意识消散之前说出了一句理应永远藏在心里的话,
“就是我自己啊···”
离帝都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辆有些破旧的马车行驶在满是银杏叶的山道之上。
卷起的银杏叶在马车后方飞舞着,绚烂又美丽。
车夫紧紧地将缰绳握在手中,转过头看向了车厢里面,
“那个,小姐,您,没事吗?”
“··没事。”
“真的吗?”
“是,我没事。”
车夫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地回过了头。
而就在他回过头的一瞬间,爱丽丝强装出来的冷漠表情崩溃了。
冰凉的泪水化作一粒粒惆怅的星尘落到了她手里被捏得发皱的纸张上,在文字的间隙之中点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灰点。
“咕唔——”
她咬住嘴唇,想要靠意志止住眼泪,但心中激起的涟漪怎么都无法抹平。
在那短暂又耀眼的一周里积蓄起来的所有情感,都在此时爆发了出来。
开心也好,悲伤也好,幸福也好,痛苦也好,愧疚也好,愤怒也好,后悔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泪水,肆意地在颠簸的马车之中挥散。
“对不起···”
爱丽丝蜷缩起了身子,将脸埋在了膝盖之上,肩膀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对···不起···”
哽咽声里夹杂的,是不知道意义的道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