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雷尔的印象之中，帝都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一样混乱过。
街道上无时无刻都聚集着许许多多的人在讨论着什么，卫兵每天都要出动好几次去驱赶那些无处不在的游行队伍。
“真是的···太不太平了啦，雷茜买个菜都要提心吊胆的。”
玄关处传来了雷茜略显不满的声音，趴在餐桌上的克雷尔挑了挑眉毛，缓缓地支起了身子。
“不过好在有小希姐姐陪着，雷茜就没那么害怕了啦哈哈哈——啊！”
抱着纸袋的雷茜一走进客厅，就和眼中染着倦意的克雷尔对上了视线。
“克雷尔少爷？！你为什么从床上下来了啊？！你烧退了吗？！”
纸袋可怜地被随手扔到了地上，雷茜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克雷尔的身边，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克雷尔的额头上。
“这不烧还没有退吗？！”
雷茜有些夸张地惨叫道。
“现在只是低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克雷尔轻轻地挥开了雷茜的手，
“比之前好不少了。”
之前指的是从那个工厂出来的夜晚到昨天的这段时间。
那天，克雷尔成功地赶在八点前将自己拍摄的片段加入了母版魔石之中，但在冬末的夜晚像那样子狂奔，对于体质本身就比较弱的他来说不可能安然无恙。
回到公寓里之后，克雷尔在床上躺了一整天，随后就发高烧了，高烧一直持续到了昨天才退了一些。
“就算是这个样子也不能到处乱跑啊！要是温度又上去了怎么办啊？！”
雷茜抓住了克雷尔的手，想拽着他回房间。
克雷尔任由自己的手臂被拉直，转动眼睛看向了雷茜后面的另外一个人。
“情况怎么样了？”
“在许多人的抗议之下，修正后的新型话剧已经就被撤掉了，现在又换上了有林先生补拍的片段的那个版本。”
爱丽丝站得笔直，声音清澈地说道。
“是吗···那，十字神教呢？”
“它就是为什么外头这么混乱的原因。”
爱丽丝微微偏过头看向了客厅的窗户，
“人设崩塌，信仰崩塌···对吧？”
“嗯。”
爱丽丝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不要管这些有的没的了，克雷尔少爷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雷茜摇了摇克雷尔的手臂，
“克雷尔少爷快回房间休息吧，等下雷茜会把午饭送过来的。”
“···我知道了。”
克雷尔有些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被雷茜牵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重新躺回在了床上，雷茜体贴地帮他盖上了被子。
“烧退之前不要再到处乱跑了哦？克雷尔少爷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怎么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的。”
“我身体素质也没那么差吧···”
“雷茜不想听每天都宅在家里的人说这种话。”
雷茜冷着脸退到了门口，但那张可爱的小脸上的冰霜在关门前的一瞬间就被温柔融化得一干二净，
“克雷尔少爷就什么都不要想的，安心继续休息吧。”
门被合上了，房间在一瞬之间回归了宁静。
克雷尔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吐息遇到寒冷的空气化作了白雾，袅袅地萦绕消散。
虽说春天已经快到了，但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有些冷清，并没有带来多少的热度。
“德莉莎现在···怎么样了啊？”
克雷尔念出了那个处于混乱中心的人物的名字。
现在帝都，不，不止帝都，整个帝国的人民到底是怎么看待德莉莎的呢？
是厌恶吗？是憎恨吗？或者是无感？又或者——是可怜？
不过，他们怎么看待现在的德莉莎对于克雷尔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算让人们知道了一切，又如何呢？”
德莉莎会死，谁都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她可以拯救世界上所有的生命，却拯救不了她自己。
真的是···太讽刺了。
“结果···到最后···”
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虽然一开始他就明白会是这个样子，虽然一开始他就有做好心理准备···
但和爱丽丝那次的事情一样，真正待到他品尝这无力感的时候，无论怎样华丽的说辞都无法说服自己。
发烧带来的倦怠感化作困意盘上意识，克雷尔的眼皮变得沉重了起来。
没有太多的挣扎他的眼皮就搭了下来，拽着他的意识一并坠入了黑暗。
“喂，云诺。”
坐在餐桌旁的林莯望着厨房中像是新婚妻子一样忙着做菜的少女，唤出了她的名字。
“嗯？怎么了？”
云诺从厨房里探出身，系着的粉色围裙看上去异常的可爱。
林莯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伸出手挠了挠头。
“不···那个什么···”
支支吾吾地话语破碎得没有含义，还惦记着锅里的炒菜的云诺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啦？有话快点说啊。”
克雷尔挠着头发的手停了下来，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
他重新看向了云诺的那双眼睛，
“为什么对我这么的好啊？”
“哈？”
云诺疑惑地将头歪向了一边。
“不是，你看啊···”
克雷尔用食指指向了自己，
“我只是个长相平平，没什么特长，喜欢宅在家里，性格还十分阴暗的死宅而已。”
食指转动方向，指向了云诺，
“而像你这么可爱，性格又温柔的女孩子，根本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像我这样的人身上啊。”
这是大实话。
云诺在他们学校可是校花级的人物，人气要多高有多高。
“你···刚才说什么？”
云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我说···你根本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我的身上。”
“不不不，前面一句。”
“呃···像你这么可爱，性格又温柔的女孩子？”
云诺的脸瞬间被情绪染成了绯红，视线也在同时变得飘忽不定了起来，
“说，说什么啊，怪不好意思的。”
“不不不是你让我重复一遍的吧？你你你害羞个什么劲啊？！”
云诺的态度让克雷尔也觉得尴尬了起来，他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因为，难得从林莯口中听到这样的赞美之词啦，所以···”
“那那那也别这个样子啊···啊，不对，重点不在这里来着！我想问的不是这件事情——”
“才不是浪费时间。”
强硬的，不像是云诺能够说出的话语回响在房间之中，打断了克雷尔的话。
“哎？”
“林莯你，是个比你自己想象中的要好许多许多的，非常坚强又善良的人。”
那个眼神，林莯记得，但克雷尔忘记了很久。
为什么会忘记了呢？明明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怎么忘都忘不掉。
“所以，不要再说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了。”
那是，带着悲伤，混着愤怒，又掺着温柔和期待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