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尔坐在小镇中央广场的长凳上,呆呆地望着过往的人群。
长凳一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木杯,木杯里剩下的一半饮料反射着晚霞的光。
地上的影子一点点地被拉长,五颜六色的灯光照亮了这座热闹的城市。
可城市再热闹,也无法温暖一颗已经冷透了的心。
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全都是泡沫。
不论是多么美丽的存在,不论是多么幸福的时光,不论是多么坚定的誓言,只要神明乐意,它们都将会如同泡沫一般一触就破。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期待。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追寻。
失去的痛苦是建立在获得的快乐之上的,如若从一开始就没有获得,那也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苦。
要是没有相识就好了···
要是没有相知就好了···
那个时候,要是没有答应她住下就好了···
在不断忍受着痛苦时,克雷尔有这么想过。
这是无比懦弱,无比卑鄙,没有任何的意义的想法。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断地想着,不断地去构思着没有与爱丽丝相遇的人生。
这是逃避。
但在现在,就连逃避的资格对于他来说都无比珍贵。
“小伙子,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有什么人在克雷尔身边坐了下去。
那道声音苍老而又慈祥,给人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克雷尔迟疑了一会,侧过头看向了声音响起的那边。
一名老妇人坐在那里,微笑着望着他。
这个人···克雷尔曾经见过。
“您是···”
在那个现在的他不愿去回想的建国祭上。
“哎呀,看你的表情似乎还记得我呢···”
老妇人笑得眯起了眼睛,
“我卖给你的手绳,有好好带在身上吗?”
克雷尔沉默了。
老妇人的笑意稍稍凝固,里面掺和进了些许忧伤,
“是吗···不过,我大概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您···是从帝都逃出来的吗?”
克雷尔问道。
“我这把老骨头可没有从帝都逃出来的能力啊···”
老妇人转过头看向了街道,
“我是在半个月前被我的大女儿接到这边玩的,然后凑巧躲过了那场灾难。”
远处的太阳终于从漫长的挣扎中解脱,被拽到了地平线的下方,最后的残存的那些夕光就像是泼洒的鲜血,除了引来哀叹外什么都做不到。
“小伙子你···又是怎样躲过那场灾难的呢?”
“···半个月前过来旅行,准备回去的时候就···”
“是吗···”
克雷尔撒了个谎。
他不想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你···失去了那天你跟我说的家人对吧?”
克雷尔没有说话,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老妇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放在腿上的双手握在了一起。
“离别这种事,虽然都知道总有一天会发生,但当它真的发生的时候却很少有人能够轻松地放下。”
“我啊,已经快八十了,老伴是在我七十五的时候走的,在那之前我跟他说,你看我都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走的时候我保证一滴眼泪都不会流——结果呢?”
老妇人笑容变得苦涩,
“结果到现在,我都还没能走出来。每天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啊,他怎么就走了呢?不是说要看着我死的吗?怎么他就先走了呢?”
“越想我就越难过,所以就开始编手绳,一编就编了好一大堆,都快成为副业了。”
克雷尔感觉到喉咙有些发干,但他没好意思在这种时候端起起一边的杯子。
“本来的话,我看到小伙子你失魂落魄地坐在这里,是打算过来和你说说话,安慰一下你的,但···”
老妇人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我都没办法走出来,更别提劝你了···”
她转过身,动作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要真的忍受不了了,就学我编个手绳,或者干点别的事情转移下注意···不,准确地应该说是,逃避。”
逃避···
他是想逃啊。
但是···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现在在克雷尔的世界之中,处处都是那个家伙的痕迹啊···
天是什么时候完全黑掉的,老妇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克雷尔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广场上除了簇拥在角落里睡觉的难民外,已经一个人都见不着了。
“···要回去了。”
他还记得和雷茜的约定。
克雷尔端起一边的杯子将里面的饮料一饮而尽,随后站起了身。
从魔法之森回到梅林的住处也可以直接通过传送魔法,不过那个魔法阵设置的位置稍微的有些隐蔽。
“呃···本来的话传送回来的魔法阵和传送过去的魔法阵都是设置在门口的,不过因为门口的那个魔法阵缺乏维护在‘圣杯战争’之后就损坏了,我就把它移到了别的地方。”
克雷尔照着梅林之前的嘱咐穿行在夜晚的小巷之中。
转了几个弯后,克雷尔走过了一盏昏暗的魔石灯,结果发现前方并没有道路,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厚厚的墙。
这是一个死胡同,说明克雷尔走错路了。
他转过身,刚准备从胡同里退出去的时候,一个漆黑的人影堵住了去路。
“···要抢劫的话,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也没带吃的。”
克雷尔摊开了手。
“我不要什么钱和食物。”
那个人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灯光的下方。
这个时候克雷尔才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她很明显是一名女性,身上披着的长袍又脏又破,长袍下的双手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克雷尔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这个时候在这里,是在找些什么吧?”
那个人继续往前踏了几步,抬起头看向了克雷尔的眼睛,
“所以我想问一下···你知道怎么去大贤者梅林的住所吗?”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是如此的熟悉。
“露···娜?”
他试探地叫出了一个名字。
“哎?”
那个人愣住了。
半晌过后她伸出手,将戴在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
蔚蓝色的长发像是瀑布一样倾斜而下,脸上沾着的泥土丝毫不能掩盖那倾城的美丽。
站在克雷尔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的责编露娜·格林。
而是···丽娜·格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