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生，还不赖。
克雷尔眼前的画面一点点地碎掉，然后一点点地消失。
这段最为漫长的幻觉被从他心底涌出凉意淹没，像是潮水一样退去。
所以，这就是克雷尔的未来。
选择逃避之后的未来。
魔王并不会毁灭世界，之后的他的人生也有保证，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后悔，但大多数时间还是能够一步步地走下去。
那···
克雷尔用力地回抱住了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过的小女孩的身体。
就这样吧？
选择那样的未来，躲到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温柔之中。
已经不用再去思考那些痛苦的，不应该自己来做的事情了。
已经不用再去努力，装作自己一副非常伟大坚强的样子了。
就这样吧？
已经···不用再逞强了。
鼻前褐色的发丝上传来安心的味道，窗外的月光挥洒在落叶的飘舞之间，寂静抹去了不知来自何方的蝉鸣。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在那个虚无一片的空间之中，一个熟悉的，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我还能···选择什么呢？”
不可能的事情再怎么去思考，再怎么去努力也是不可能，正是因为悲剧发生后无法随意地更改，人们才会有泪水，才会有悲伤，才能战胜这些后坚强地继续活下去。
“是吗？”
“是。”
在他看来，他的努力一直都没有任何的意义，一直都只是说服自己，麻醉自己的心理安慰。
而这一次···努力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和绝望。
那么，既然无论选择什么换来的都只是痛苦，那么去选择一个痛苦少一些的不是人之常情吗？
“你失望了吗？我只是这种程度的人。”
那个由他臆想出来的爱丽丝没有给出答案。
但是···克雷尔能够想象出她会给出的答案——
“不知道。”
她应该会这么说，应该会说和在那个山洞里一样的话。
“雷茜···”
克雷尔深吸了一口气，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
“我们离开这，去别的地方吧？”
“哎？”
怀里的小女孩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那些画面一点点地浮现在了克雷尔眼前，他抑制住自己的哽咽声和反胃的感觉，艰难地蠕动起了嘴唇，
“把这些全都抛在脑后，去一个崭新的地方，开始一个崭新的生活。”
“崭新的···生活？”
“嗯···我们可以去别的国家，比如王国。”
每说出一个字，克雷尔就感觉到揪心的痛苦。
“小说的话，我肯定不写了，王国的识字率低，我去办个私塾，去叫那里的孩子们认字，生活肯定没有问题。”
优柔寡断不管在哪种情况下都只会带来痛苦，比如现在。
“就这样···过完接下来的人生。”
两个人一起磕磕盼盼地，去过一段不应该被写进故事里的，平淡的人生。
“就雷茜和克雷尔少爷两个人吗？”
“嗯。”
“这是对雷茜爱的告白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吧？”
雷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不只是因为高兴还是悲伤，或者是别的什么。
“就算是假的，雷茜现在也很高兴哦？”
颤抖的声音之中，充斥着克雷尔读不懂的情绪。
“才不是假的，这是——”
“不是的。”
雷茜打断了克雷尔的话，用那瘦弱的手臂将他推了开来。
“不是这样的哦。”
泪水朦胧的那双眼睛里，倒映出了他模糊的脸庞。
“克雷尔少爷，其实根本就不愿意去过那样的生活吧？”
“都说了，我——”
滑落的泪水中断了他的言语。
窗外吹进的微风让那淡褐的发丝在光芒之中飘舞，泪水落去后天蓝色眼睛中的倒影变得无比的清晰。
眼前的画面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耳边的声音和脑海中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克雷尔少爷比雷茜，比你自己，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坚强都要厉害！所以···”
——爸爸比我，比你自己，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坚强都要厉害！所以···
“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不管遇到了多么大的挫折！克雷尔少爷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不管爸爸遇到了多么大的挫折！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放弃！
是吗···
曾经那个在灿烂的光芒之中露出微笑的女孩，现在这个在暗淡光芒之中露出微笑的女孩···
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察觉到？明明这两个人的相貌是这般的相似。
牙齿刺入了嘴唇，鲜血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气体被吸入肺中带来巨大的疼痛，不断颤抖的身体颠簸着那脆弱难堪的灵魂。
那个时候···爱丽丝跳起接住他的时候，有想过自己能够成功吗？有想过自己能够突破极限安全地落到那个平台吗？
一定···是没有的。
但他不一样啊，他不是勇者，他没有那般果决，没有那般奋不顾身的勇气。
他回到过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和他的意志，和他的力量没有任何的关系。
就算他是来自别的世界，但依旧需要遵守时间的规则。
过去发生的事情，或是说被他观测到的事情是无法被改变的。
比如他不能回到过去想办法让帝都的人民在魔王降临前撤走，因为在现在的他的记忆之中这件事情并没有发生过。如果硬要这么做的话，时间会用你意想不到的方法野蛮地将你所做的那些努力全部抹除，让一切还是像之前那样发生。
这并不是什么问答题，这是一道选择题，不需要过程，答案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就算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挣扎，错的也一直都只会是错的。
所以···
——我啊···很讨厌悲剧的，所以我想让你写后续，想让你给那只奉献了那么多却得不到幸福的猫一个好的结局···
在那个冰冷的房间之中，某个人这么说过。
——你的故事，只有你自己能书写。
在那个教堂的走廊之上，某个人这么说过。
——无论你之后遇到多么大的困难，遭遇多么大的变故，经受多么大的痛苦，都不要放弃，一定要一直，一直，一直地向前。
在那个清晨的玄关里面，某个人这么说过。
——是吗···果然我们，真的很像啊。
在那个陡峭的悬崖旁边，某个人这么说过。
痛苦随着这些声音的响起一点点地开始散去，心中的一个疑问开始不断地膨胀。
他一直都在逞强耍帅的理由···真的只有那一点吗？
真的只是···为了爱丽丝吗？
——绝对！绝对要赢啊！
那带着泪的眼睛之中，闪烁着的是期待的光芒。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了出来，那些东西之中掺杂着无数情绪的混杂，让克雷尔全身开始颤抖了起来。
“难道说···”
他呆呆地抬起了头，呆呆地看向了雷茜近在咫尺的脸。
那天妮可消失的画面不断地在他的大脑之中回放。
那个时候，在妮可说完那句话之后，未来再一次地改变了。
“祝你成功，el psy congroo···”
不自觉地，克雷尔蠕动着嘴唇说出了这句出自于《命运石之门》中的台词。
在魔王降临的时候，从书房里飘出的一张稿纸上也写着这句话。
可是···
他从来就没有，将这句话写入自己的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