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是好久···好像也没有好久。”
克雷尔盘起腿，坐在了德莉莎的墓碑前。
墓园里很冷清，除了他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不过这也正好，他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我呢，最近很好，吃的好睡的也好···不，一点都不好。”
克雷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但那都是因为这里的我只是由魔力构成的，真正的我——”
克雷尔的眼前浮现出躲在咖啡店对面时看见的自己的脸。
“大概像个鬼一样吧。”
手肘搭在膝盖上，手指不自觉地在地上画起了圈圈，一圈又一圈地不断地画着。
“那个时候，得知你的寿命所剩无几的时候···我是不是也是一样的表情啊？”
像他们这种喜欢往心里藏事情的人，要真有一天事情藏不住的话所展露出来的东西会扭曲的让人感到恐怖。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啊？”
明明知道那个总是微笑着听着他说话的人已不在此处，克雷尔还是忍不住问道。
“明明已经决定向前了···但完全找不到方向啊。”
回到过去这么多次，除了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以及一遍又一遍地体验死亡外，克雷尔什么都没有得到。
“其实···我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
一直戳在地面上的手指停了下来，克雷尔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再一次看到那家伙死后···我更加的不能原谅自己了。”
“想办法什么的，明明待在那边就能想，如果真要节约时间的话明明可以去到别的时间段···可我，还是选择回到这里，因为···”
克雷尔吸了一口气，喉咙深处响起了一道哽咽声，
“那家伙，还有大家，死的时候肯定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但是我活下来——恬不知耻地，想要逃避一切的活下来了。”
声音开始发抖，刺骨的寒意裹遍全身。
“所以我···想要去体会啊···体会他们每个人的痛苦。”
“这么做没有任何的意义，不会对我是否能够改变过去有任何的帮助，但是···”
克雷尔自嘲地干笑了几声，
“只有不断地感受这些痛苦，我才能稍微地好受一点，才有继续往前进的动力啊···”
捂住脸的手垂了下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哈哈···我原来···是个抖M的吗？”
将身子向前倾去，克雷尔将额头抵在了墓碑上。
石头做的墓碑晒了一天的太阳，本应冰冷的粗糙表面也带上的热度。
“到底···该怎么做啊？”
用尽全力挤出来的声音，彷徨而无助。
“除了继续自我伤害以外···到底，还能怎么做啊？”
在这里没有人能够给出回答。
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他。
而克雷尔比谁都清楚，只靠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德莉莎···”
呼唤着长眠于此的少女的名字，他究竟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呢？
克雷尔闭上了眼睛，一直都保持着头抵着墓碑的姿势，直到魔王降临再一次地夺走他的生命。
耀眼的光芒刺入死亡的黑暗，灵魂从死去的身体之中解放物归原主。
克雷尔不知第多少次地在仿佛要让人发疯的痛苦中苏醒。
手脚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沉重，呼吸也是断断续续。
克雷尔使出吃奶的劲支起了身子，不断地从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打湿了地板。
眼前的画面在不停地摇晃，耳边的声音混沌而又模糊。
“还继续吗？”
应该是艾琳娜在询问他。
“精，精灵姐姐！”
隐隐约约地可以瞥见什么人抓住了另一个人的手臂，而那个人将那只手臂挥开了。
“还继续吗？”
艾琳娜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不是···废话吗？
克雷尔张开了嘴，勉强让自己的舌头动了起来，
“继——”
可只说出了一个字，克雷尔濒临崩溃的精神终于坍塌了。
“克雷尔少爷？！”
“臭小鬼？！”
在耳边响起的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这是···又死掉了吗？
能够感知的一切都在随之远去。
不···不是死···和那几次的死，似乎有些不同啊。
像是···这次是真的死了。
“克雷尔···果然就是不让人放心啊。”
“啊？”
视野骤然清晰，那代表虚无的黑暗被圣洁的纯白所代替。
“这是，我自作主张做的事情。”
纯白之后，有个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在不断地奏响。
“你是···谁？”
晕晕沉沉的大脑没有在记忆中找出和这道声音匹配的人。
“···啊啊，果然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多余啊，要全听克雷尔的就完蛋了。”
“所以说你到底是谁啊？”
克雷尔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先不管我是谁啦，克雷尔。”
那温柔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克雷尔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后背。
“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我知道克雷尔是一个努力起来连命都会不要的人，但是——”
“总是这样的话，会让别人担心的哦？”
“我只能救你这一次，所以···就算我知道跟你说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也还是请你···”
“好好地珍惜自己。”
纯白色的空间消失了，克雷尔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逐渐地涌入了自己的体内。
已经丧失的知觉开始一点点地恢复，那些散成碎块的东西开始一点点地回归原本的位置。
感觉到一个带着热度，柔软的东西在他的脸上移动，克雷尔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他正躺在房间的床铺上，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雷茜半跪在床边，用一条毛巾仔细地擦拭着他的脸。
察觉到克雷尔的动静，雷茜转过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短暂的停顿之后，是她最近不知第多少次的泪水，不知第多少次的拥抱。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克雷尔拥有着回抱的想法，却没有回抱的勇气。
他···总是这样。
在没有人推动的情况下，根本一步都走不了。
要么就是没有前进的动力，要么就是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永远，永远，永远都只会原地踏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