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艇的安检较为严格,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老人上艇直接跨国有些困难。
走陆路耽误的时间太长了,会凭空增加被发现的风险。
绿河城发达,但管理略混乱的水运,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角鸮能想到,自然厉惜寒也能想到。
米拉一行人早早约好的黑船老板,连同水手们,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于船上被枭首。一具具尸体被从船上有序地搬运走,而后现场被快速而高效地还原成无事发生的模样。
「这些家伙快了我无数步又如何,我定将其截杀于此。」厉惜寒站在城主府内塔楼的顶端,接过捷报,俯视着月光下寂寥得有些清冷的绿河城,「把我的武器和盔甲备好,我也亲自过去。」
拿铁这边,清理完藏身处的痕迹,提上了那把符文剑,也赶往码头——既然“拿铁”的任务已经失败,索性以“角鸮组成员拉蒂”的身份,在回国的最后的一段旅途,再陪陪米拉。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经过最后一个白日的蛰伏,归心似箭,快马加鞭赶往码头的角鸮组,自然对即将踏入的陷阱,毫不知情。
马车穿行在这片荒凉的街道,在凹凸不平的烂路上左右颠簸,两旁人去楼空的老朽木屋自窗口快速地掠过。
最后,其停在一个歪歪斜斜的车棚下。
诺娜率先提着武器跳出,在轻飘飘的夜风中打了个寒战,双手抱着胳膊搓了搓:「副队,你不觉得,这个小村有点……荒凉得可怕,就像是恐怖文学作品里面的场景一样……」
「只是个荒凉的小渔村而已,又不是没人了,」库拉若紧随其后,从车内跳下,顺手从车后侧的货箱里,取出预备好的助燃物和零件,准备手搓个定时引火器,在她们到达安全距离后,一把火将整辆车烧干尽,「这个点的村民,多半在睡觉。」
「船老板,是老手不?」队长伊蒂斯下车后,提着武器已经绕着附近勘察了一番,回到库拉若身旁。
「那家伙可不是小角色——有背景的地头蛇。最大的问题就是收费贵……」库拉若的话越说越慢,手头的动作也慢慢停滞。
她反复触发了几下手里的装置,皱起了眉头:「这个零件有点不好用?失灵了?阿梓莎?」
「欸!?我买的时候都有好好检查过的,绝对是质量很好的部件!」负责采购的阿梓莎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检查了3遍的。」
米拉手握剑柄走到挚友的边上:「出什么问题了?」
库拉若只是沉默地抬起右手,看了看蓝光忽闪忽闪的“暴雨”:「我的武器也有点……“失灵”……不对劲……」
「我们没别的选择,」伊蒂斯走到渔村坑坑洼洼地主路上,一眼望向远处深黑背景下,在月光中闪烁的无垠的蓝海——此刻已经在完成任务,已经在“回家”的最后一步了,叫她这时候停下,再次冒着巨大风险等待下一次未定的“偷渡”,何其艰难,「我找的黑船都不载我们,说近期管得越来越严……」
沉默在众人间蔓延、流淌。
最终,所有人都看向角鸮组的队长,伊蒂斯。
人生充满了无数的岔路,在做出抉择前,永远不知道这条路将通往何方——对猎魔人队长来说,尤其如此。
伊蒂斯看向众人的目光,又看了看远方的海岸线;看了看手中的武器,又看了看此刻还在车内的任务目标。
她取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速度。」简短的两个字,摆明了她的态度,随后便是严肃的分工:侦察尖兵、后勤保障、警戒……
库拉若的装置已然完成,就安装在车厢的正中。
当侦察的诺娜和阿梓莎平安返回,所有人驾着马车冲向码头前的空地——黑船,就在眼前。
“绿河应该也想要车上的老先生,所以全员藏在车厢里冲刺,就算有埋伏,也比分散开直接步行过去安全。”
正如库拉若的分析,众人一路畅通无阻,冲到码头。期间,库拉若已然看见黑船老板向她们打的灯光暗号。
库拉若下车,第一个冲上船。
从“暴雨”有点失灵开始,不安感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她对自己的保养水平有着绝对自信。
这份不安,在她感受到船上那股空荡感时愈演愈烈,直至,看到船老大打信号用的是传统油灯而不是魔导灯时,达到顶峰。
「老板?」库拉若低声踏入船舱。
下一刹,
刀锋与金属碰撞,迸溅出火花,夹杂着魔导具受损时迸发的蓝色星点——一把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刀,径直砍向库拉若,被其右手手臂上套着的魔导武器格挡下来。
「敌……」库拉若没来得及呼喊,便再弹开一刀,顺势拉响了腰间的烟雾弹。
她混着烟雾从船上冲出,飞奔向马车。
尽管队友们的动作十分迅速,丢出了烟雾弹。但是,子弹还是在烟雾弹竞相引爆前,打爆了拉车马的脑袋。
众人丢光了身上的烟雾弹,一路铺出一条烟雾路径,试图进入掩体较多的住房区。
可敌人显然有备而来。
一声轰响之后,冲在最前端的米拉和库拉若,身旁的烟雾被空气炮猛烈吹散,而两人也径直飞向一侧的老屋。
常年无人的朽败门面,怎能挡住如此冲击?
库拉若摔进了一间茶馆,砸在一堆桌椅家具之间,崩碎出一地残骸。
米拉的处境更加危险,在痛疼的闷哼声中,被倒塌的楼层板压住。
烟雾弹虽然遮挡了敌人的视野,但也会阻碍自己的视线。
随着烟被吹散开,角鸮组的所有人才发现敌人已经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以至于射程相当有限的空气炮可以对米拉和库拉若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戴着笠帽,帽子上垂下黑色面纱,一袭黑袍的众多刺客——已经将角鸮组包围。
刚刚发射空气炮的刺客,将此刻已经报废的机械抛下,一手拔刀一手掏枪,毫不犹豫地对着剩下的人射击。
伊蒂斯下意识地几近同时开枪,大脑在枪响之时停滞——恍惚间,仿佛连朦胧的走马灯都看见了。
队友的反应,能比这颗近距离的子弹快吗?
显然不可能。都是人类,都是血肉之躯。
反应最快的米拉,也不过是在库拉若被爆头前,拔剑砍伤了枪手的手臂。
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自己拼死一射,能和这个刺客同归于尽。
可那些围上来的,数量几倍于己方的埋伏者们,那些藏在暗处的枪手们,要怎么办……
神啊,求求您了,请保佑我的队友,不要因为我错误的选择而死去。
神啊,我愿意承受所有的责任,替她们承受所有的痛苦。
神啊,求求您……至少……至少让她活下去,让库拉若……
神啊,请允许我在死前最后贪心一次,如果我能活下来,我想向她……库拉若,表达我的心意……
我……活不下来了……
再见……大家……
伊蒂斯的眸子颤抖着,眼皮在条件反射中被肌肉施加了关闭的力气——现在闭眼,兴许能赶在死前,体面地合上双眸。
“乒”
子弹于近在咫尺处破碎。
大块飞溅的残片,随着一道冰蓝色的光,改变方向飞向身侧。
但许多细小的碎片,依然打进或是滑破了伊蒂斯的脸颊——万幸,不至于致命。
「啊啊——啊啊!」伊蒂斯捂着脸躺倒在地。
剧烈的从脸上传来的疼痛,迸发的肾上腺素,反而促使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就得战斗!
顾不上几乎要毁容的脸,伊蒂斯拔出武器,同冲过来的刺客扭打在一起。
一个戴着白色猫脸面具的少女,从阴影中出现:「还好赶上了!」
她驱动魔法,生成数把冰刀,意欲直接操纵其刺穿角鸮队身旁的那些刺客,助她们逃离。
可刚刚那“一发刀子”的违和感更烈:自己生成的数把冰刀不仅造型简陋,又钝又丑,而且飞行也极难控制——本来,刚刚救伊蒂斯的那一把冰刀,应当不偏不倚切开并带走弹丸,让伊蒂斯无伤的。
「有干扰!!!!快跑!!!!!」诺娜此刻已经浅伤累累,用双匕同好几名刺客搏斗着,还不忘冲着拉蒂大吼。
在她的认识里,拉蒂虽是魔剑士,但9分魔1分剑吧,毕竟拉蒂的“魔”太强了。
现在,“魔”被干扰,本身就有点体弱拉蒂不可能应付得了这场面。
阿梓莎已经被刺客压制,只能勉强挥着自己的枪弹刀保命。
角鸮组过去用来以少胜多的各种道具,此刻在无形的魔法干扰下通通失效——全员女性的她们在死斗,而且是人数悬殊的死斗上吃尽劣势。
在这番惨烈的混战中,拿铁并未看到库拉若和米拉的身影——尤其是,米拉!
“愿你平安”。
这句分别时的祝福显得如此无力单薄。
如果我来晚了怎么办,如此此刻米拉已经遭遇了不测……
拿铁的大脑颤抖着,她不敢去想悲观的结局。
她生气了。
符文剑的锁链支离破碎,
戴着白猫面具的少女,即将化身迫近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