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山顶的长椅上。
清风吹起她的乌发。
她用手指将其撩至耳后,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坏笑了一下,低下头,看着此刻正枕在自己腿上的女子,用自己垂下的发丝轻轻撩拨着对方的脸颊。
「有点痒哦。」枕在少女腿上的人,正是厉惜寒。她用手指捏住对方垂下的乌发,若有所思地揉捏着。
「这里能看到几乎绿河全城呢——风景这么漂亮,你只是在我腿上躺着,也太浪费了。」
「这就是你偷偷在这里装了一个长椅的原因?」
「这里是我俩的秘密基地,浪漫点来说,也可以是幽会地点。」洛柔的眸子笑眯眯的。一身龙国传统服饰的她,看着与某个大家闺秀并无二致,只有那如红玉般鲜艳的眸子,宣示着她的身份——一名吸血鬼。
随后,洛柔还用手戳了戳厉惜寒的脸:「好啦起来起来,今天带你来,还有一件事。」
厉惜寒并没有听话,她很享受枕在洛柔腿上的感觉:「什么事直接说呗。」
「因为我要起身去拿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快——起——来!」洛柔也不惯着对方,直接强硬地将自己的腿,连同身子向一旁一挪,差点让厉惜寒的脑袋猝不及防砸在长椅上。不过她细心地用手托了一下对方的身子,所以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看我从洋货店淘到了什么好东西!」洛柔像一个展示自己宝物的小孩,兴奋地双手从草丛里提出一个带支架的魔法仪器,「国外生产的留影机,花几颗小魔石就可以把正前方的人的影像留在纸上哦!」说完,她开始麻利地把魔石往机器里塞,又对着上面的齿轮、把手、按钮又是按又是拧的。
「额,柔,我们不是天天都能见面嘛……还让你这么破费……」
「纪念啦,纪念……呼,搞定,」洛柔把仪器牢牢立在地上,又自豪地“啪啪”拍了拍外壳,「现在的你还只是普通人,从明天开始,你就是绿河的官啦!」
「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虾米”罢了。」厉惜寒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绕了绕自己的发丝,「对大部分绿河人来说,我的位置差不多就是仕途的终点了。」
「说明你超级厉害,起点超级高啊!」洛柔灿烂地笑着,拉着厉惜寒站在镜头前,身后就是绿河的广阔美景。
厉惜寒自己也笑了,此刻,那个属于她和洛柔那虚幻又美丽的未来,在她心中的根愈扎愈深。
心有灵犀一点通,洛柔所想也相差无几:「惜寒,你想过我俩正大光明举办婚礼的样子吗。」
「嗯,想过。」
「你觉得那一天,会在什么时候来?」
厉惜寒沉默了,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客观的想法:「很遥远……」说完,她有些尴尬地撇了一眼洛柔,以她对洛柔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生气,可自己这话会不会太不解风情了——即便如此,对洛柔说些虚无缥缈的誓言,也是她坚决不愿做的。
「我可是吸血鬼呢——惜寒,无论多少年,我都会陪着你的。」洛柔温柔地笑着,撑起伞,牵起深爱之人的手,踏入阳光之中。
随后,那台仪器将两人温暖的笑容,定格在秀美的山河与温暖的阳光中。
洛柔是如此爱着厉惜寒,以至于在对方正式踏上仕途后,不惜大伤元气,用自己巨量的血液,调制、精炼成了几支可以救人于濒死的针剂,以防厉惜寒受到歹人所害——只需注射一点点,就能促进各种致命伤的修复。
这位龙国的吸血鬼少女,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等待厉惜寒和自己的婚礼等了一辈子——直到她被绑在火刑架上的那一刻。
她看到厉惜寒在台下拔出了长剑,一直“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她,终于热泪盈眶。
最后用着自己的脸,作出温柔的笑容,用无声地嘴型,祝福爱人平安幸福地活下去,不要忘记两人的约定,不要将大好前途断送于这偏狭的一隅刑场。
洛柔死后,厉惜寒的世界摇摇欲坠。
在她在得知皇帝突然改变主意,要推行人和吸血鬼和平相处后,于“政策随意变换、痛苦永生难忘”的怒火中,建立起人生新的支柱:她要如同洛柔祝福的那样,一步一步,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直至掀翻这个外鲜内腐的王朝。
捂着肚子上血肉模糊的枪伤,看着面前倒下的敌人,厉惜寒癫狂地笑着,然后又痛苦地哭着,就像疯了一样——一切都将于今天结束,不管是哪一方。
洛柔的第一支针剂被毫无保留地注入体内,腹部的枪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治愈。
瞳中充满血丝,身上青筋暴起。厉惜寒念叨着爱人的名字,在原地颤抖着,抵抗着过量使用带来的全身上下的剧痛。
米拉躺在拿铁的怀中,胸口的刀伤疼得她直颤颤,可她仍然想要用剑撑着自己站起来。
突然,她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液体低落在自己的身上,抬头看去,那是拿铁的口水。
此刻,拿铁的眸子呆呆地望着伤口,涎水不自觉地从嘴边滑落。
蓦然惊醒,她惊慌地抹去口水,恢复如常,轻柔地让米拉平躺在地上:「没关系,别担心我,坚持住!」
她试图无视喉咙愈演愈烈的干渴,继续往符文剑注入魔力,使用冰魔法与厉惜寒战斗,但是在这种疯狂的对决中,因为干渴导致的刹那走神,都是致命的。
化作朱雀形状的风刃弹开了拿铁的剑,下一刻,偃月刀径直砍向了拿铁那为了平衡身体而下意识挡在身前的左臂。
刀刃没入少女白皙的手臂,直达骨骼,却出乎意料地难以更进一步将其完全斩断。
“什么?”这下轮到厉惜寒愣神了。
拿铁使用了血魔法,强化手臂和腿部,趁着偃月刀卡在自己手臂中的空档,猛烈地踹在厉惜寒身上,将其如同一道残影,砸烂一堆又一堆厚重的木箱,直到撞到最厚实的舱壁才停下。
破碎的木板将城主的身体刺得千疮百孔,刚刚拿铁的踢击与最后与舱壁猛烈地一撞,几乎毁了她身体的里里外外。
拿铁这边在队友看来情况也“不容乐观”,疯狂的城主至死都不愿放下武器,这就导致拿铁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刀伤明晃晃地露在外面,鲜血顺着刀口肆意喷涌。
伊蒂斯已经昏死过去,米拉连站都站不起来,阿梓莎和诺娜躺在药材和木箱的残骸堆里生死未卜,只有库拉若,虽然身体重伤,但她还是咬着牙,伸出自己的手臂,驱使着“暴雨”环绕在拿铁身旁:「带着她(米拉)跑!快点!」
「唉……」拿铁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倒在地上已经有点失温发冷的米拉身上,叹息。
“咚”,沉重的冰符文剑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远处,厉惜寒用勉强还能动的手指将最后的两管针剂送到了嘴边,无法注射,便直接用嘴咬碎。随后一边说着胡话,像在跟某个人对话一般,一边如同喝醉一样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起身。
「这个家伙,让我觉得恶心。」拿铁此刻也在自言自语……
不,不是自言自语。
那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人。
符文剑落地之处,细细簌簌的小白花安静而迅速地绽放,一名一头冰蓝色长发,穿着同色连衣裙的少女,就站在那里。
「人总是会下意识讨厌像自己的人。」少女有些担心地瞥了一眼拿铁。
「不过是个不知道磕了什么鬼东西的神经病。」拿铁用手按住伤口,「白,你在这里不会只是为了挖苦我吧?」
「并非挖苦,」白看向已经有些癫狂的厉惜寒,「她的眸子,自始至终都如同你一般,透着为了某种东西牺牲一切的决意。
很像那一夜为了保护米拉而死时,你的眼睛。(详见第三卷CP33)
也像现在,为了救下米拉,不打算再隐藏一切时,你的眼睛。」
「白,你觉得我应该这样做吗?」过往跟大家、跟人类结下的种种美好的回忆在脑海中宛如走马灯般穿梭,就像是在宣告拉蒂作为“人类”这一身份的即将死亡。
「你比我更清楚,你的血液干渴,已经不足以支撑你用冰魔法杀掉城主了,」白给了拿铁一个拥抱,「你的内心,比我清楚千倍万倍。」
拿铁微笑着,走到米拉身旁,像是卸掉了全身的力气,疲惫地跪在地上。
「对,带着……她跑……快点啊。」库拉若看着拿铁这边,以为拿铁终于打算带着米拉撤离。
只见拿铁缓缓俯下身,却不见她伸手抱或者背起米拉,而是低下头,脸离米拉胸前的伤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尽管自己全身发冷,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可米拉还是瞬间明白了拿铁要做什么。
她用尽全力推着拿铁的脸:「……不行……不行……拿铁,大家看得到……可能……有人看得到……」
但这一刻,拿铁并不像和米拉在床上那般温温柔柔,听话乖巧。
她强硬的钳住了米拉的手腕,略微用力却又不失温柔地放在一旁。
宛如品尝稀世美酒一般,拿铁先是轻伸小舌,浅点一口。瞬间便像触电般捂着嘴,骤然一颤——米拉的血,对一位饱受血液干渴折磨,同时还深爱着她的吸血鬼来说,杀伤力太强了。
米拉当然明白拿铁做出的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
但她也清楚,这是当下,救下所有人,甚至完成任务的唯一办法。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拿铁死去的那个夜晚(详见第三卷CP33),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又要再一次失去这位少女了。
疲惫、疼痛、悲伤、不舍、后悔、自责等等情感如同台风一般席卷米拉虚弱的身体,让她留着清泪,昏了过去。
当着库拉若,以及为自己粗糙包扎就抱着备枪,过来增援的阿梓莎,可能还有倒在碎屑堆里的诺娜的面——
拿铁跪在米拉身旁,贪婪地舔舐、**着鲜血。
那姿态,是一只真正的吸血鬼。
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