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厉惜寒的尸体平放到地上,拿铁环视了狼藉的四周——破碎的货箱,散落一地的药材和杂物,受伤不轻的队友……
左臂那一块块猩红色血晶结合而成的巨爪,已然化作液态血液,缩回了手臂断面内。那条尾巴,也缓缓收回少女的体内。
她捡起被自己丢在一旁的断臂,宛如很平常的事情,将其接回自己的身体上,短短片刻,便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以自由活动。
被众人或震惊或惊吓或怀疑或不安等“五味杂陈”的眼神刺到心慌,拿铁不安地别过脸,不敢正脸面对大家,只是飞快地戴上眼罩,遮住自己的朱眸,像掩耳盗铃一样获取着脆弱的心理安慰,背身,命令着诺娜和阿梓莎:「把伤员背上,我们准备离开这里。」
目前场上昏迷的人有两个——米拉和队长伊蒂斯,还有一个伤重无法行动的库拉若。
拿铁想都没想,麻利地背起米拉,大步走向货舱舱门。
诺娜和阿梓莎背着正副两位队长,紧随其后,顺手掩护任务目标。
可惜,与城主的缠斗耽误了不少时间,厉惜寒的“私兵”,已经在整个空艇的外围,布下“天罗地网”。
好巧不巧,当手持大锤的士兵准备暴力砸开货舱大门的时候,那扇门突然被背着米拉的拿铁拉开。
「卧&(龙国语)」
「哈?!」
双方都吓了一大跳,但显然是拿铁这边反应更快。
蓝光一闪,那大锤的锤头已和杆子分离,飞向半空中,在其还未落地之时,拿铁仅一挥手,靠在门边的猎魔人们举起的枪口,通通被坚冰阻塞——手快的直接炸膛,手慢的也无心维修,眼睁睁看着拿大锤的队友被敌人用剑抵着,抓作人质。
「全部退后,不然我马上杀了他!」
与场上一众“猛士”士兵和身后“成熟可靠的成年人”队友相比,拿铁清脆的少女音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刚刚瞬间的交锋,众人都看在眼里,人人都知道,眼前这个“独眼”的白发少女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这下怎么办?」诺娜藏在门面,向外窥视了一眼,「对面这是TM来了一万个人?至于吗?!」
「毕……毕竟我们把……把城主……」阿梓莎是第一次站在“国外冲突”的第一线,性格本就比较软糯的她已然有些胆怯。
就连拿铁,此刻也不禁感到头痛:想要带着三个重伤员、两个队友和一个老人,全部活着从这里撤离,还不能暴露莱昂猎魔人的身份,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把场上的敌人全杀了。
但,这些人也不过是履行自己的职责,他们对这场冲突背后的一切,全然不知。
自己在龙国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正义之举,也尚且存疑……
「退后!」再一次冲着敌人喊话完,拿铁有些自暴自弃地笑了。
你会后悔吗?
白的问句浮现在脑海中。
拿铁感受着背上逐渐发凉的米拉的身体,咬着牙,露出逞强的狞笑:「永不(后悔)。」
她准备再度于所有人面前,化身“日光下的吸血鬼”,把一切卷入血河之中:米拉和队友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
突然,敌人枪兵阵列的侧前方,一辆挂着绿河猎魔司标志的魔法动力货运车,就这样暴力冲开了封锁线,撞开了士兵,突兀地冲进了僵持的场面。
因为这车上还有着官方的标识,所以一时间,厉惜寒的士兵们也不清楚到底要不要开火。
就是这短暂的犹豫,给了突袭者们“可乘之机”。
一名乌发的女子从帷幕中探出半个身子,伸出自己的手臂,手腕处是一道明显的刀痕,正往外潺潺冒着鲜血。
她的血随着疾驰,泼洒到地面上,于密密麻麻的枪火袭来的前一刻,“拔地而起”,化作血红色的墙壁,将其尽数挡下。
除了这个不知名的援兵吸血鬼、从车上跳下接应众人的,方才去准备“planB”的陈,还有意想不到的人也在车上。
将人质一掌打晕,拿铁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一身黑的来者:「疫医?!」
陈是友军,疫医……是敌人?为什么会在一起?为什么我们不知情?
来者并没有给角鸮组众人思索和反应的时间:疫医和陈,一人拽着一个,带着诺娜和阿梓莎就往车上冲。疫医甚至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拿铁的背上给米拉抢走了。
「等下!」在这种高压环境下,拿铁有点应激了,先不分析疫医到底为何在此,马上作势要抢人。
已三步并作两步“飞”上车的陈,扭头大喊道:「他是友军!快点走!」
疫医更是轻描淡写地躲开拿铁的一脚踢击,漆黑的手套一指落在最后的那个老人:「想打以后有的是时间——快点把任务目标带上!」
帮着抢送重伤员,甚至主动让我们“保管”任务目标?不知道他和陈这家伙之间聊了什么,但是这看上去确实不像是趁乱过来抢人的。
事已至此,似乎唯一的出路就是上这辆“成分复杂”的贼车——至少一时半会,还用不到把自己浸透在无辜者的鲜血中。这样想着,拿铁,也迅速跟了上去。
整辆车,从驾驶室到轮子,都装备着厚重的装甲——这辆车,以及车上的援军,就是陈准备好的“planB”。
她一屁股坐在驾驶座的附加装甲板后,思绪万千,感慨自己只是回绿河见个人,还是逃不开混乱的命运——多年前还在恩希尔时还疫医的人情,竟然在多年后又欠一次。当初推给疫医的绿河人脉,和拿铁在绿河的组织联络人,是同一人。偏偏自己正好来绿河,想着顺路联络下同是联络人,又是老乡的感情……
倒不是怕给陈氏家族惹上污名,毕竟自己早就跟这些人决裂了,除了……
陈氏家族的大千金,此时此刻,正用陈家的权势,压着空港的经营者,以“这会影响家族的名声”为由,威胁对方不准呼叫绿河当局,比如猎魔司,官府兵。拿铁一行人,也正是借着她的一句话,轻轻松松混进药材箱里的;这辆“装甲车”,也是她自己的私房钱临时购置改装的:
“哼,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妹妹,过这么长时间,也不联系我,结果一回来就是这种事。嘛,反正跟跟家里解释的借口也想好了,能再见到冰凌(陈医生的名),还帮得到她,挺好的——谁让我是她姐姐呢!!!”
想是这么想,大小姐笑得倒是挺开心的。
「姐,给你添麻烦了。」陈手握缰绳自言自语道。
「都上车了,准备跑路!!!」疫医在后仓里“PaPaPaPaPa”地拍着墙壁,通知着陈即刻启动。
释放血墙的联络人小姐喊道:「墙要碎了,准备冲刺!」
陈一把把动力扳手拉到最底,驾驶着车冲向尚未破碎的,满是裂纹的血墙。
在马上要迎头撞上去的时候,墙分秒不差地碎裂。
红色的碎晶体伴随着疾驰的车辆,漫天飞舞。
车辆底盘上疫医安装的烟雾发生器,瞬间用刺鼻的浓浓白烟,将整个车辆笼罩其中。
「我们↑往哪↓儿去?这↑辆“豪车”显↓眼得要↑死。」诺娜的声音随着疾驰的车厢一上一下。
陈冰凌坐在驾驶室,传进来的声音并不清晰。后续的计划,从疫医那漆黑的鸟喙中发出:「陈家的私人空艇……」
「欸……那……那么豪华……吗?」阿梓莎有些担心会不会太显眼了,「而且,要怎么跟降落地的空港解释呢?」
事实上,阿梓莎的担心确实多余了,因为疫医的话还没有讲完:「……的应急副艇。
富豪们的私人空艇,自然配备高规格的逃生副艇,小巧,不起眼……
且耐撞。」
「哈?」阿梓莎猛然一颤,「我们要随便找个地方撞停?」
疫医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阿梓莎的肩膀:「都到最后关头了,还怕啥呢?」
「能源怎么办?」拿铁的问题,陈在下车时给出了回答“有人帮我们改装了。”当然,她不会说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姐姐的。毕竟与自己不同,对方是个社交场上的正面人物。
得益于“某人”的打点,一行人轻松闯进了逃生艇。
疫医负责驾驶:「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九死一生”航空空艇,本次旅行,将体验到难忘的撞击体验——视情况,这体验一辈子可能只有这一回……」
「你的玩笑品味差得像一坨&。」诺娜朝着驾驶位不满的说道。
此刻,伤员,任务目标,还能动的人,以及各自的装备,全都挤在狭窄的仓内,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程度。
「哈,」疫医“嘎嘎哒哒”地拨动着仪表上的开关,扳手,按钮,「这不是缓解下紧张的气氛?你看,你本来怕得话都说不出来,这不是有劲骂我了。」
「你这家伙!」
「系好安全带!」疫医打开了一个盖着盖着的大红按钮,她的声音变得沉稳,不再带着玩笑气息,「我们离开这里。」
“咔”,发射按钮被坚定且毫不犹豫地按下。
伴随着巨大的暴鸣,众人感到一股剧烈的加速度,几乎要压得自己无法喘气——角鸮组的龙国绿河之旅,以一种混乱,拥挤,不知前路何方的形式,在晃动和轰鸣中,落下帷幕。
厉惜寒的私兵,没能阻止自己主公的死亡,也没能替自己的主公报仇。
当害死主公的凶手逃之夭夭,忠诚者们带着城主的尸体逃命,其余的人,赶在绿河官方士兵和猎魔人下场前,一哄而散。
这天,那跟随着厉惜寒一辈子的老管家,心中一紧,老泪纵横,给那从皇都来的监察使者的晚膳里下了猛毒——厉惜寒的忠兵冒死把她的尸体,送回了家。
老管家清楚,逼着城主极端而亡者,究竟为何物。
但,龙国的众生皆为蜉蝣,即使是惜寒,终改变不了任何。就像一粒小石子,落入水中,只泛起浅浅的涟漪。
那不妨,然涟漪更加大,传递得更远一些吧。
燃烧的城主府内,餐桌上那些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监察司们身上的肥油滋滋作响。老管家抱着厉惜寒的尸体,将其扶坐在正座的城主椅子上。
房梁于熊熊烈火中崩塌,掩盖那纹丝不动的身影。
城主府的烈火,染红了如墨水般沉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