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厉无言地走在最前方,或许大军还在城外等待,或许已经开始入城寻找自己这帮人,或许已经以为自己这些人已经死亡,班师回朝了。
都随意吧。牙厉想,怎么都好,甚至如果自己死了,也不会怎么样。牙厉攥着那根可以刺杀伦敦的毒针。他没有机会把这毒针刺入伦敦的身体,伦敦还活着,但是圣骑士艾尼死了,她手下的那些优秀的护教骑士也死了,整片土地不知道还有没有存活着的人。
也许会有吧,但是那些被锁在地下室的兽人、那些富人们的玩具、那些发泄欲望的工具,又有谁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呢?或许在撤离时,会有人注意那些锅碗瓢盆,但是那些倒在地上,或者躺在床上,衣不蔽体的生命,他们是低贱的,没有人会在意他们。
“这算什么啊……”牙厉自嘲到。什么是圣骑士,这样的无能为力就是圣骑士么。
牙厉回头看去,落在队伍最末尾的是丹和剑皇,他们两人都如同丢了魂一般,一个是圣骑士之一,一个是当代剑冠,都有不能承受的事,从而变成这样的行尸走肉。但是他们还活着,这就很好了不是么。只要还留着一条命,不管是什么,女人、权利、金钱,都有失而复得的机会,只要留着一条命的话。
下雨了,这次是真实的雨。
前方有一栋只剩下地基的建筑,看起来像是某个大户的宅邸,现在那些土石都被七彩的火焰灼烧,然后融进空气中,地基正中央居然横七竖八地躺了十来个人,十来个光溜溜的身子,她们有的长着兽耳,有的单纯是人类,甚至还有一个长着尖尖的精灵耳,仔细分辨的话居然还有一个是美貌少年。
那就是娈童吧,牙厉厌恶地想。无一例外,那些人都断气了,脖子上都有干净利落的一刀,那些鲜红被雨水晕开,看起来如同一张妖异的床单。看样子是那些大户嫌弃带着这些玩物逃命太过麻烦,又不想让别人趁乱捡漏,所以干脆就全部让他们变成死物。
“这算什么啊……”牙厉略带颤抖地低吼到。这就是护教圣骑士该守护的东西么,他们保护的,正是戕害生命的。平民、贱民、富贵,牙厉本没有如此直观的感受,纵使是儿时在孤儿院长大牙厉也没有体会到这样的黑暗生活,或者说,他听过这样的事迹,但是从来没有机会感受——他无法想象。
“什么都没有拯救不是么,什么都没有……一堵墙、一片瓦还是一个生命,我都没有办法……”
自从成为了圣骑士,牙厉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无力感。无奈,牙厉原本认为这样的词汇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因为他是圣骑士,所谓无能为力,除了生孩子等生理上无法完成的事之外究竟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现在牙厉知道了,这样的事还很多,多到像天上的繁星。
雨水冲刷这个坚毅汉子的脸庞。
“祖姑母?祖姑母您怎么了!”牙厉回头望去,只看见剑圣泪流满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牙厉一步踏去,但是像是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一个趔趄就要倒下,耳听得一声虚弱的叫唤。
那是什么!牙厉暂时没有理会剑圣那里的变故,疯了似的去看那块微微凸起的泥块,牙厉跪在地上,用双手刨开那泥土。
是人!是人的手臂!
牙厉顾不上那么多,手中的长枪权当做撬棍使用,他小心翼翼地把长枪**废墟中,用力地撑开……
牙厉一抹满脸的水,那应该是雨水才对:“还活着啊,还活着!还活着就好啊!”
那是一个持弓的少年,他怀中抱着一个水蓝色头发的少女,那少年的手臂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甚至侧腹部**了一截断裂的木头,但是还活着!
“喂,喂,大家都过来搭把手啊,这里还有两个幸存者啊,丹,丹,你快过来啊!”
牙厉一抹满脸的水,泪流满面……
………………
这个雅格达附近的小城正在紧张地展开接应难民的工作,几乎所有的风俗产业都停摆,有不少风俗业者也在为安置难民忙碌着,也只有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在意身份之别,说不定那些难民中,日后会有不少人进入那个行业。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韦伯提着兔笼,打着一柄黑伞慢悠悠转进一个巷子,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店,白垩刷的墙壁,黑色的半门,再加上墙上挂着的黄铜铃铛,只要有人推动门板,那黄铜小铃铛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很空灵,很寂静。
“叮铃……”
四下无人,没有人会在这种日子挑这样的酒馆喝酒,说不定就算是平日也是这般没有客人的模样。韦伯收起伞,插在门口那个专门放雨伞的木桶中,径直走向吧台,不知道是调酒师还是店长的人早就已经在那里摇晃雪克杯了。
这些东西貌似也是鸣带来的,鸣似乎是个酒鬼的样子,对于这方面的传道特别讲究,只靠几百年就把地球几千年的酒文复制到了这边的世界,不过由于作物有些不同,因此不能完美复制。韦伯以前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并不是个嗜酒如命的人。
但是酒精,那种迷醉的效果确实让人着迷。
“先来点这个?陈了四百年的糯米酒。”
“名品?”
“自酿,你自己酿的,我特意去你的酒窖里刨出来的。”
“看样子我藏钥匙的地方还不够隐蔽,下次再换个地方……”韦伯倒出那已经变得金黄的酒液,“找到伦敦了么,萨拉。”
“没,他似乎受了伤,我去了四周寻找,他总不能真的沉到茫茫海中吧。他伤的不重,应该找地方调息了吧,我倒是觉得他做的有道理。说实话,现在魔君临不安全。”
“那……找出来了吗。”韦伯双眼暗淡,捏住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萨拉热窝微微叹气,夺过韦伯手中的杯子:“这杯子可是出自名家之手,别捏坏了……没有,他藏得很好,我彻查了所有魔将,暂时没有发现马脚,不过我按照你说的,散播了你失踪的消息,发动他们去寻找了。我说韦伯,说你失踪了会不会太假,这个世界上能威胁到你的家伙可真不多啊。既然你没有危险,又怎么会失踪?你不会要说什么失忆之类的烂俗套路吧。”
韦伯耸耸肩:“这样就很好,其实所有人明白你说的都是我教的,这就是个阳谋。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是不想出现,我不可能失踪,但是又如何?就这样解释就行,总不能我在明处挨刀子,他躲在暗处使坏吧,如果不能把他揪出台面,那也只能由我下场玩玩了。”
“总之,”韦伯直接抓起那坛糯米酒,“现在还是先以找伦敦为重,还有,通知雷克雅维克,我把“先行者”后补送到北境了,让他多多关照,暗中关照就好,千万不能让安德罗妮丢掉性命……“先行者”才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
韦伯将那些金黄的酒液倒入他的金属酒罐中,明明是那么小的酒罐,却仿佛可以无限装入酒一般。
“你在学院联盟有分店么?”
“有,到处都是,你以前从不关心我的养老计划的,怎么现在像是要把我的身家全部翻一个边的样子。”萨拉热窝苦笑。
韦伯哈哈大笑。
“等我死了,你们都有后路,那我就可以放心的去死了。”韦伯拎起兔笼,走到门口,抽出那柄黑伞,哗啦一声撑开,走进迷蒙雨中,哼着难听的小调,他五音不全,但是从来没有亲朋好友告诉他,因为所有听过韦伯哼歌的人都能感觉到,那是一首没有退路的小曲,就像他的人生。
他曾经调笑着找维也纳帮他写一曲歌,到时候把铺子当做墓志铭。
“韦伯,你怎么知道你死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至少在我看来,那可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