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九婴

作者:三千君不悔 更新时间:2020/9/9 14:56:26 字数:4620

姑苏软趴趴地卧在床上,昨日是如何出的宫、几时回的家,姑苏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只是今早上起床时候,老爷子的眼神中透露出的那一丝窃喜,叫姑苏总也忘不了。

“啊啊……”

没有梳理头发,姑苏揪着顺滑柔软的黑丝,还是有点不敢想象昨晚发生的一切。褪去亵衣,这种粗布内衫是深闺小姐们最为不屑的衣着——只有泥腿子的女儿才会穿这样粗制的亵衣,小姐们细皮嫩肉,粗布亵衣倒像是贴上了刀片的刑具,若是穿上一整天,小姐们就会浑身通红,甚至微微渗出血来。

不过姑苏是军人,而且还不是那种挂名军职,是那种机缘巧合下立了功劳才册封的,国中最年轻的两员从三品大将之一,正经的归德大将军,她背后那道从右肩膀处直勾画到左臀的粉色疤痕,就是军功的证明。

没想到当年被阿爷带着去戍瑶山,结果回京之后官职就已经高过阿爷了。姑苏有些无奈地想,阿爷现在已经卸下了官职,在家做一个快活的富家翁,但是这一家子上下包括那些个佣人、家奴的开销甚至说是生命可全都落在了姑苏的肩膀上。一荣俱荣,一损……世界从来不记得它在某一刻遗落了几人。

姑苏揉搓肩膀,冲着门口叫唤道:“阿绿!”

那姑娘不多时便捧着一个木盘推门进来,木盘上是盛着漱口水的瓷盆一只,还有叠起来的衣物几件。小姑娘穿着一袭绿萝袍,上绣桃花满枝,点绛唇、描黛眉,鬓角拿炭笔仔仔细细勾过,是个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唯一的缺点或许就是她太过于嘴碎,小小年纪便如同街巷里那些大姐一般,一把瓜子就能喋喋不休地说上半天。

“小姐您可算起了,您昨夜进宫之后便昏倒了,倒是没看见那满天异象哩,奴还以为是天亮了呢。您倒好,睡得倒是香极了,还是坐着烫金镶玉的宫车,用四匹白马拉着回来的!好家伙驱车的可不正是敦煌将军么,老爷看到那车架差点就跪地了,那可是帝君的仪仗,您怎么坐着那车子回来了呀。”

阿绿抖开姑苏将要穿上的薄衫,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呀!小姐您这是要入宫当娘娘了?”

姑苏惊讶到把漱口的盐水都咽了下去,忙伸手堵上阿绿的嘴巴,生怕这姑娘又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帝君幼年是有一婚配女子,但是那女子早夭,帝君更是百年来没有纳过后续过弦,原本莺莺燕燕的后宫现在都被那些无法无天的御猫给占领着,整个后宫人声寥寥,只有巡查的卫兵的甲胄铮铮,这要是帝君续了某个女子,肯定是会引起全国的轰动,不过这和真相相去甚远。

“可不敢胡说!”姑苏吓唬阿绿到,她伸出手指拽着阿绿粉嫩的舌头,“下回再乱说就往你嘴里丢黄连!让崔爷爷在弄些癞疙宝来丢你房里,关你紧闭!”

阿绿一听到要往她的房间里丢癞疙宝立马就吓软了身子,倒在姑苏怀里讨饶。那玩意儿长相奇丑,浑身湿漉漉,偏还有一双长腿和一张大口,这玩意儿本来在城中不易得见,那天不知道它是从那条小河里游进了城,爬进了姑苏家的院子,把正在浇水的阿绿直接给吓晕了过去。

“小姐!阿绿不敢了!”阿绿娇声嗔到,“您可别让崔爷爷往我房间里塞那东西,太可怕了。”

“那你就管住嘴巴。”姑苏一把抓住阿绿姣好的翘臀,丰盈的手感不知咋的形容,“好了,快给我梳头吧,宫里的事儿轮不到你瞎操心,只要我一日在朝为官啊,就短不了你一口饭吃。”

“诶。”阿绿点头称是,绕到姑苏的背后,开始梳理她的长发。

姑苏撑着脸,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叩叩椅子上的扶手:“阿绿你刚才说,昨晚上怎么了?”

“噢,昨晚上是敦煌将军驾着宫车给您送回来的,老爷还差点跪下了……”

“不是不是……”姑苏有些着急,“你说什么异象来着?”

“小姐,昨晚上的异象可是非同寻常。”阿绿又来劲儿了,“东南面那儿的天空忽然间亮堂起来,比早晨升太阳还亮哩,直刺挠眼儿!那巨响隆隆的,过了十来秒才传来,震得瓦片都掉了呢!扑簌扑簌地直落灰。”

阿绿一指放在墙角边的笤帚:“您看那簸箕里头,厚厚的全是灰。”

姑苏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顾不上太多,腾地起身,估计是扯下来一些头发,头皮火辣辣的疼,她披上自己的朝服,摘下挂在架子上的披风,火急火燎地蹿出门去。

“小姐您不用膳啦?您若是要进宫怎么也得去沐浴啊。”

阿绿捧着衣服追上姑苏。

姑苏闻言抬起胳膊嗅了嗅,还成,没有很重的味道,一会儿挂个香囊在身上便可:“顾不上许多了,我去知会阿爷一声,你快去让崔爷爷备马,我得赶紧进宫一趟,这事儿可耽误不得!”

说罢姑苏撩起前襟两三步并作一步走,飞也似的越过廊桥,直奔东面父亲的房间而去,阿绿也只得听从自己家小姐的吩咐,去差人备马。

“小姐如此着急此事,必然有缘由。”这深闺中的仆役不多,阿绿也是加快脚步奔向前厅,让家中的老管家崔旗去备马。

………………

“吁!”

姑苏一扯辔头,全力奔袭的枣红色良驹打了一个响鼻,哆哆两声止住了脚。

翻身下马,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姑苏直接唱名:“归德大将军姑苏,有要事面君,速速通报!”

当然无论怎么说,通报的工作还是少不了,所以姑苏此刻也只能等这些守城门的兵将去知会宫内。姑苏心中甚是着急,她完全不清楚昨天发生了什么,也顾不上去了解情况,单从阿绿所说的昨日有异象出于东南就足够叫她浮想联翩,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今日甚至开了一个小朝会都没有人来通知姑苏一声,让她觉得非常反常。

“姑苏将军?”那小兵正了正声问道。

“正是!快去通报。”姑苏催促道。

“那倒方便了,开青龙门!”

庄严肃穆的青龙门正门被缓缓打开,身着红色戎装的兵将们立于两旁,绞盘的声音不绝于耳,饶是姑苏也是一时之间没有办法理解,那小兵归到队列中,背挺得笔直。

“你可别多问,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上头说了,若是归德大将军姑苏来了,得开正门恭迎,可不止是这青龙门,你若是从朱雀门进啊,也得是开正门。”有些痞气的门将说道,这人姑苏还认识,当年在瑶山,她曾与他打过照面,“你不是有急事么,进吧。”

姑苏冲他抱拳,递过马缰:“怀墉,还请……”

门将怀墉甩甩手结果马缰表示不碍事,姑苏这才往轩宫中快步跑去。绕过了几个宏伟的建筑物,和不知多少个一脸慌乱的宫女、内官,姑苏一路小跑到帝君平素处理政务的扫秽殿,殿前照理是几名身着金光鱼鳞甲的金吾卫。

金吾卫们自然是认得姑苏,但是程序不能乱,他们架起横刀,便开口询问来者何人。

姑苏也知道这是不能少的规矩,正要开口的当间儿,一人从扫秽殿内推门而出,吱呀一声开门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是常公公,帝君身边的内官,在帝君身边呆了四十余年,是第三代龙侧内官,地位崇高,他现在看起来鸡皮鹤发,但是目光如炬,几乎掉完了的牙齿导致他的人中显得很长,下巴也是如此,再加上鹰钩鼻,给人一种恻阴阴的感觉。

“帝君说了,让她进。”不过这常公公说的话,一般而言就是帮帝君传话,常公公本身几乎不会说话。

金吾卫们立刻抱拳后退两步,让出一条路来,姑苏点点头,这才踏上了扫秽殿的台阶。

“走正中间。”常公公说,几乎是命令。

可正中间的地方一般只有帝君能够行走,百官上殿,通常都会分列两侧,像这样中间没有龙道的台阶也不能踏在正当间儿,姑苏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所措,联想到今日进门的时候走的是青龙门的正门,更是叫她有些迷糊。

“常公公?”姑苏试探性地问道,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中间。”常公公惜字如金。

没办法,姑苏只能硬着头皮从中间走上去,站在常公公的身边,常公公双手笼在宽袖中,冲着姑苏拜了一拜,弄得姑苏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伸手去搀扶常公公,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让常公公进了扫秽殿。

“常公公,这究竟是?”

“将军自去,帝君久候。”常公公这时候倒是给姑苏打了个眼色,“将军是聪明人,须得知道,这金鳞要想化作龙,还得趁着风云而起,今日,便是那风云际会之时。”

说罢便埋下头,小碎步退回墙边。姑苏怎么会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呢,但是她又觉得不可思议,不论如何,她开始向前走去,因为这方向的尽头坐着的便是帝君九婴,昨日之事,想来也只有九婴能够解答。

“来了便坐下。”九婴抬抬眼皮说道,完全堵上了姑苏想要问询的话头。

“帝君,这昨夜之事……”姑苏哪里敢坐下,只好弓着身子问道。

没想到帝君白了姑苏一眼,不再言语,这样尴尬的空气如芒在背,叫姑苏心里毛毛的,不得已,姑苏身子扭捏得好似一条蛆一般,盘腿坐了下来。

帝君皱起了眉头,他隔着案头上的卷宗,抽出细长的黄花梨木镇纸,当做棍棒敲打姑苏的膝盖:“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坐姿如此不堪,好歹正坐吧!”

“帝君,这……”

姑苏虽然摆正了坐姿,但是那句“我不是普通女孩儿而是一个军人”则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因为帝君现在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自己的阿爷一般,责怪中带着慈祥和宽慰,而姑苏想起那时候妆镜司成立之初时,帝君冷酷的样子,委实与现在的模样相去甚远。

帝君搁下了批朱用的毛笔,拍了拍身边的案台,示意姑苏坐到那个位置:“姑苏,我想你一定是想要了解昨天发生了什么。不要着急,我自然会告知于你,不过首先,你对我的称呼需要改一改。”

帝君没有像平常的君臣交流一样使用“朕”作为自称,而是非常平凡地使用了“我”,这可实在是太不平凡了。

“以后记得叫师父,不论是公还是私,都是如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会觉得我难当此任吧?”

“姑苏怎敢……”姑苏听闻此言就要起身下跪,却被帝君按了回去。

“这便生分了。”帝君笑道,“昨日真是你的大机缘,那老家伙非要我选一人传功,说是不能断了我门剑法,而你正好在侧旁,我就选择了你作为我的单传弟子。不过你也不必介怀,有道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更何况就算是论能力而言,你年岁轻轻、又是女子之身就已经坐到了从三品的武将,就算是放眼全国也是找不出第二个姑苏来,这高位啊,你可坐得起。”

帝君站起身来,背着手,姑苏自然也是跟着帝君起身。

“我活了百余岁,却依旧年轻,世间皆传言我乃是真龙天子,此言如何,真或是假?”

“回帝君……”姑苏被帝君再白一眼,挠挠头改口道,“师父,我听闻世上如您这般长命且年轻者有约莫十数人,再加上昨天还见过陆离师祖,所以我以为,真龙天子之事为假……但是民以为真也不是什么坏事。”

“哈哈,”帝君拍拍姑苏的肩膀,让她走到自己的身侧,按照平时,哪里有人能和帝君同行呢,“你说的也对,民以为真……民以为我非人,而为祥瑞化身,此言啊,半假半真。”

“师父真是祥瑞所化?”

“那倒也不是,只是非人而已。”帝君回答道,“像你陆离师祖,也已经是非人之躯……”

姑苏一头雾水,这帝君虽说长生不老,但是也没有诸如翅膀或者角之类的部位,如何就是非人了呢?于是帝君便解释起了何为升格,何为神性,以及何为神明。

“……像你陆离师祖那样,以剑术和魔法入超人之境,脱胎换骨、白日飞升的,便是超脱了‘人类’这样一种种族的极限,提升了自己的位格的存在。而我则差上不少,我是走了偏路,把锡铁城国运加身,通过国民的信仰之力才得以升格,限制就比你师祖多得多,比如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我永远不能走出锡铁城的土地。”九婴淡然说道。

姑苏被这条秘辛吓了一跳,她可从来没有听过,原来九婴长生不老的代价便是永远被这片土地束缚住。

“而你,”九婴推开了扫秽殿的大门,门边的常公公像是阴影不得不躲避阳光,他顺着黑白的边界退到了更角落,“你作为我的单传弟子,从今天开始将会承担起更多的责任,这样吧,妆镜司你还是操持着,不过段时日先交给敦煌。你先开始准备准备大使的工作。”

“大使?”

“怎么,没有人告诉你么?”九婴反而显得困惑,“昨日夜里,学院联盟的使者过来传话,要求我们派遣使者去学院联盟呢。你师祖陆离现在就在他们的管控之下,我们总得去要人……昨日的那场激斗,使天空异变,风云变色,你师祖估计就参与其中,于公于私,我们都得接回他。”

姑苏只觉得今天一整天都处在和世界脱轨的状态,但是既然师父说了,她便恭顺的领命。九婴扶额,他一步迈出门口,踏着金辉走在这片砖红瓦金地雪白的世界里:“今日你便留在宫中,且待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说与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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